第101章 亡國第一百零一天……
醒來正是日薄西山之時,夕陽的餘暉透過門紗,將房內的一切都染成了橘紅『色』。
秦箏輕手輕腳起身,披了件外袍推開窗葉,望向夕陽下的庭院,心底有一股自己說不清的平和安寧。
內室的珠簾晃動發輕響,秦箏沒有回,身後的人輕輕擁住她,下顎擱在了她頸窩,線裏帶著幾分剛請起床的喑啞:“什時候醒的?”
“剛醒。”秦箏身體重心後移,放任自己靠在了他身上,望著天邊火燒一樣的雲層道:“美。”
楚承稷看著她夕陽下柔美的側臉線條,輕輕“嗯”了一。
斜陽樹影,倦鳥歸巢,夕陽將他們相擁的影子拉得很長。
“餓不餓?”楚承稷俯首問。
晚上有慶功宴,少不得一群人上來敬酒,席間商談的,是公事居多,在這樣的席上,反而吃不了多少東西,去慶功宴前,先吃點墊墊肚子比較好。
秦箏白這一點,想了想道:“讓廚房送些清淡的吃食來吧。”
她回內室梳妝衣,楚承稷門吩咐下人去廚房傳膳。
踱步回內室,秦箏已經換了一身莊重的百鳥銜枝曳地裙,正在首飾匣子裏挑選合適的發簪。
楚承稷注意到他先前從皇陵帶回來的那串菩提珠被她單獨收納在了一個木匣子裏,這菩提珠交與她後,從未見她戴過。
他拿起那串菩提珠,看了看她纖細皓白的手腕:“祈福避禍用的,以戴在身上。”
秦箏卻是搖:“我非是信佛之人,既不信佛,又戴這菩提珠,不妥。”
秦箏沒有宗信仰,但那些宗,還是本著基本的尊重心態。
這菩提珠她收著,隻是覺著,畢竟是楚承稷前世用過的東西,留著個念想好。
楚承稷聽到她的解釋,了,將菩提珠又放回了木匣子裏:“阿箏慧穎,說得在理。”
在兩堰山時,他還想著給自己再磨一串菩提珠,後來拿回了這串菩提珠,卻再沒戴過。
沾了七情,染過六欲,他心已在娑婆,好歹曾是佛門之人,再戴這菩提珠,多少存著幾分不敬。
秦箏簪好後一根發釵,著銅鏡左後照了照,想起他們一開始達成的那筆“交易”,微微偏過,望著楚承稷眼波流轉:“殿下一會兒見了張大人,要記得幫我討工程款。”
她塗著豔麗的口脂,再『露』這樣勾魂奪魄的來,楚承稷半垂下眸子,拇指用了些力道按在她唇角,將口脂『揉』得暈開:“好啊,幫你討。”
秦箏本能地覺著危險,就聽他幽涼的嗓音響起:“晚一個時辰再過去吧。”
比起楚軍的士氣高漲,陳軍這邊铩羽而歸,逃回去的將士把陰兵的謠言帶了回去。
一時間,楚軍有陰兵助陣的言論在民間傳得沸沸揚揚。
李氏奪了楚家江山,毀楚氏皇陵,惹得楚氏曆代帝王震怒,武嘉帝親自派陰兵向李信討回江山,這樣的傳言在茶樓酒肆是被說得有鼻子有眼。
這股惶恐,不僅蔓延至了駐紮在元江岸的陳軍,就連遠在汴京的陳軍,心中都開始惶惶。
百姓都說這是李信的二兒子挖了武帝陵的報應,李信費盡心偽造各種神跡為自己造勢,以說全被這陰兵的謠言給弄得功虧一簣。
李信震怒,得知是沈彥之是給大皇子謀劃策的,氣得險些咬碎了一口牙。
“他朕不知他沈家的算盤?老二被安上了挖武帝陵的罪名,這滿朝的前楚舊臣,哪個還敢擁護他?將來若是老二繼承大統,這不是擺著給連欽侯、淮陽王討的把柄?”
“老大急功近利,沈彥之著是要幫老大,實則是讓他在和前朝餘孽陣時損兵折將,等老大沒了爭儲之力,他沈家好扶持沈嬪肚子裏的東西上位!”
“他沈彥之好計謀啊!讓朕兩個兒子內鬥,他沈家漁翁得利,他既不知曉如何一條好狗,朕便給他些訓!”
太監奉上前的茶盞被李信一甩袖打爛個稀碎,他怒喝:“傳禁軍統領,命他親去了結沈嬪腹中那個孽種!”
閔州失守後,沈彥之官降級,她胞妹從貴妃降為了嬪。
沈嬋自有孕以來,就一直努力隱瞞,借口回家探親,算是暫時離開了皇宮,沈家又以沈老夫人身體抱恙為由,稱她留在家中侍奉沈老夫人盡孝。
怎料卻還是叫李信聽到了風。
沈家人算是看清了李信的嘴臉,知曉與其在李信跟前一條狗,不如把全部賭注都放到沈嬋肚子裏的孩子身上,一直都在配合沈彥之保全沈嬋。
不管沈嬋終下的是皇子還是公主,後昭告天下的,必須是她了一位小皇子。
沈家在沈嬋歸家後,就清理一處別院,讓不少貧苦人家有孕在身的『婦』人都去別院裏養胎,別院裏不僅有下人照料,那些『婦』人下嬰孩後,還能拿銀子。
沈家此下策,就是以防沈嬋的是位公主,那就從這些農『婦』下的男嬰裏挑選一名冒充皇子。
禁軍統領帶兵圍了沈府時,沈嬋正在後院的佛堂裏念經。
佛堂門窗緊閉,供奉著的白玉觀音悲憫地看著人間,供台前『插』著的炷香徐徐燃著,煙霧嫋嫋。
沈嬋著一身女冠穿的寬大袍子,上除了一根木簪,再無別的發飾。
她很瘦,上帶著久病的蒼白,身姿單薄得像是一陣風就能吹倒,神情卻很平和,鋪了一地的是她這些日子抄的佛經,字跡娟秀工整,一筆一劃都極盡虔誠。
“菩薩,信女下這個孩子後,自甘入阿鼻地獄,隻求菩薩能佑我兄長此長樂無憂。秦鄉關五萬將士,他是為了我才叛的,這五萬殺孽,是信女的孽,與我兄長無關……”
她知道兄長的噩夢是什,秦鄉關一役後,兄長在陳營見到她,臉上全是血,她嚇壞了,以為是兄長受了傷,撲過去要檢查他的傷勢,兄長卻隻是用前所未有的灰敗神『色』望著她,說:“嬋兒,走到這一步,阿兄就再回不去了。”
她那時還不太懂他話裏的意,那一晚,沈彥之一夜未眠,她從未見他那般痛苦過。
那滿臉的血跡他不曾清洗過,淚水漫過臉頰時,仿佛是湧的血淚一般。
第二日,秦鄉關五萬楚軍被坑殺的消息傳回來,她才知曉兄長那句話意味著什。
五萬冤魂,都成了兄長的債,但這一切,不過是她們的好父親為了給他的小兒子鋪路而已,兄長臭名昭著,他們的好父親則向李信投誠成功。
等時局穩定後,再奪了兄長的世子之位,傳給他的冰清玉潔的小兒子,多好的計謀。
知道一切相後的沈嬋想過自絕,是兄長乞求她:“嬋兒,好好活著,阿兄在這世間,隻有你一個親人了。”
她迄今忘不了兄長那錐心的目光,是啊,母親去了,她們兄妹便是彼此唯一的親人了。
在榮王夥同繼母將她嫁給李信時,她便已沒有了父親。
沈嬋知道死亡是解脫,但是為了兄長,她得活著。
秦鄉關那五萬冤魂,總得有人同兄長一起分擔著,兄長才不會一人痛苦,她若不在了,這世間會為了秦鄉關那五萬冤魂痛苦的,便隻有兄長一人了。
兄長是為她背棄的同袍,她死了,兄長所做的那一切,都再無意義。
她如今為了兄長而活,兄長又何嚐不是為了她和秦姐姐而活著的?
但秦國公一死,兄長和秦姐姐之間……再無能了。
兄長走的是一條絕路,她必須撐著,讓兄長在這條絕路上能走下去。
這世間若有神佛,她隻求神佛垂憐,能度度她兄長……
婢子推開佛堂的門,風吹得一地的佛經翩飛。
“娘娘,宮裏來人了。”
沈嬋跪在蒲團上,寬大的女冠袍子遮住了她隆起的小腹,她蒼白的臉上浮起幾許悲意:“菩薩,求您幫我保住這個孩子。”
她來就已足夠富貴,她不求九重宮闕裏的富貴,保住這個孩子,隻是她知曉,兄長需要這個孩子。
有了這個孩子,他們就能扳回一局。
沈家如今名狼藉,隻有擁立這個孩子上位,才能挾天子以令諸侯。
香案前煙雲繚繞,愈顯得那尊觀音像神情悲憫。
後院的門被人破開,禁軍統領帶著一眾鐵甲衛兵大步闖進佛堂:“末將參見沈嬪娘娘。”
沈嬋跪在蒲團上沒有起身,閉目似在祈禱什,佛堂外的音充耳不聞。
禁軍統領喝道:“沈嬪娘娘,陛下有旨……”
“素環,佛堂清淨之地不喧嘩,把人請去。”沈嬋身姿孱弱,卻自有一股從容。
禁軍統領看著那道背自己的單薄背影,拔高了調:“沈嬪娘娘是要抗旨?”
“將軍且退佛堂稍等片刻,本宮禮完佛,再接這道旨。”沈嬋線一直都是柔柔弱弱的,這番話卻說得異常強勢。
沈家的府兵在此時趕了過來,圍在佛堂外,跟禁軍峙。
禁軍統領想起李信的旨意,心中冷,回再給這沈家女扣一個藐視皇權的帽子不遲,他轉身朝外走去:“末將便等娘娘禮完佛接旨。”
一盞茶的功夫都過去了,沈嬋還沒從佛堂來,禁軍統領終於察覺到了不勁兒,帶著人強勢破門,搜遍了佛堂,卻都沒發現沈嬋的影子。
禁軍統領一時間心大震,怒喝:“搜!便是掘地尺,要把沈嬪給我找來!”
沈嬪有孕,皇家那邊卻無太醫診脈的記錄,若在此時說沈嬋是在沈家與人私通,珠胎暗結,那沈氏一族都得被抄斬!
偏偏沈嬪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