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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亡國第八十天

  謝桓睨他一眼:“你好意思欺負人家一個姑娘,難不成我還得跟著你一起欺負不成?”


  謝馳就沒這麽憋屈過:“我好心救她,她咬我,還吐髒了追雲,我讓她把追雲洗幹淨而已,都沒跟計較別的,這算哪門子欺負?我還被老頭子賞了軍棍!怎麽看都是我受氣好吧?”


  他看著謝桓:“你到底是我哥還是她哥啊?”


  謝桓搖頭:“她兄長要是在這裏,你還能不能站著都不好說了。”


  謝馳摸摸鼻子:“怎麽把我說得罪大惡極似的,我也沒對她做什麽。”


  謝桓把另一封完好的信推過去:“這是太子妃給她妹妹的信,你送過去,順道給她賠個不是,不然等人家將來回了南都,有這層隔閡在,太子夫婦那邊指不定還以為我們薄待了秦姑娘。”


  謝馳拿後腦勺對著謝桓:“我才不去!她回去了要是大肆同她阿姊說我欺負她,那她不是蠢就是壞。這樣非蠢既壞的女人,才不配小爺賠禮道歉!”


  謝桓直接給他腦袋上一巴掌:“你還有理了?人家姑娘識大體,回去後不說被你逼著刷馬受傷的事,那就是合該受你氣了?”


  謝馳號稱漠北小狼王,卻鮮有人知,唯二能管住這位小狼王的,除了連欽侯,就隻有他這個兄長了。


  謝馳捂著腦袋嘟嚷:“行行行,我去給那位姑奶奶賠禮道歉,哥你下手就不能輕點?打壞了我這腦袋,以後影響排兵布陣可咋辦?”


  謝桓都快被這渾小子給氣笑了,小狼王在外邊威風八麵,在家裏賣慘耍渾可有一套,他道:“行了,母親不在這裏,你裝得再慘都沒人心疼你。”


  謝馳臭著臉撿起了桌上另一封未拆開的信件,走出兩步又倒了回去:“哥,你還是跟我一起去吧。”


  讓他幹巴巴地說些道歉的話多沒麵子,反正謝桓能言善辯,讓謝桓說,他人過去了,杵那兒相當於也是親自過去賠禮道歉了。


  “你啊……”謝桓哪能不清楚自己這個弟弟打的什麽算盤,抬手點了點他,擔心他又鬧出什麽幺蛾子,還是同意一起去了。


  秦笙自上次刷馬受傷以來,就被安置到了侯府西廂的院落,雖有丫鬟精細照料著,但初來北庭的這段時日,頗有些水土不服,又憂心遠在汴京的母親和兄長,整個人肉眼可見的瘦了一大圈。


  謝馳上次見到秦笙時,她還是個紅衣盛裝的美人,這會兒直接成了朵蔫梨花的樣子,謝馳瞧見都嚇了一大跳。


  她要是這副樣子回了南都,就算她說自己在北庭沒受委屈,隻怕都沒人信。


  謝馳不由得生出幾分心虛。


  謝桓怕他太惹人嫌,讓他先在外邊候著。


  院門隻掩了一扇,謝馳抱臂站在外邊,能清楚地瞧見那孱弱的白衣女子優雅地墩身同他兄長見禮,談話間二人臉上都罕見地掛了笑容。


  片刻後兄長招手示意他進去,謝馳在心底醞釀著一會兒要說的話,不自在進了小院。


  秦笙臉上的笑在瞧見謝馳的那一刻就收了起來,隻剩強裝鎮定依然掩飾不住的忐忑。


  謝馳瞬間黑了臉,他長得就那麽嚇人?


  謝桓道:“二弟,還不快給秦姑娘賠罪?”


  謝馳作了個揖,但那股別扭勁兒,活像是有人拿刀抵在他脖子上逼他似的:“先前讓秦姑娘刷馬,是我無禮,今日特來登門賠罪,荊條已命人備好,秦姑娘大可命人抽我抽到出了氣為止。”


  立馬就有下人抬了一捆荊條進來。


  眼見謝馳解開上衣要露出後背,秦笙嚇得捂住眼轉過身去:“小侯爺言重了,救命之恩小女子已感激不盡,侯府收容之恩更是沒齒難忘,小侯爺負荊請罪,小女子是萬萬受不起的。”


  謝馳領口的盤扣解了一半,用眼神詢問謝桓他是繼續脫還是就此作罷。


  謝桓看了一眼臉都嚇白了的秦笙,無奈揮手示意謝馳退下。


  謝馳扣好盤扣,再次脖子上被架了刀似的衝著秦笙作揖:“多謝秦姑娘大人不記小人過。”


  等謝馳拎柴禾似的拎著那捆荊條出了小院,謝桓才對秦笙道:“本想帶舍弟前來向秦姑娘賠禮道歉,不料反又讓秦姑娘受了驚,謝某慚愧。”


  秦笙連連擺手:“是我笨手笨腳惹了小侯爺不快,哪能讓小侯爺給我賠不是。”


  謝桓歎道:“我二弟性子是驕縱了些,但本性不壞,秦姑娘別往心裏去就好。”


  秦笙搖頭:“怎會。”


  看她怯生生的模樣,謝桓下意識憐惜了幾分:“秦姑娘住在這兒,隻管把這當自己家,有什麽不滿意的,同管家說便是。”


  “勞大公子掛心,府上一切都周到。”秦笙答。


  若說漠北的姑娘肆意張揚,像是地窖裏最烈的酒,那麽秦笙則讓謝桓對南都女子有了新的認識。


  南都的姑娘看似溫婉,身上卻全是軟刺,不紮人,隻死死地裹著自己,輕易不會讓人靠近分毫。


  謝桓取出那封從青州寄來的信遞過去時,秦笙眼中才有了別樣的神采。


  她緊緊攥著信封,像是又找到了新的支撐,眼底噙著淚意,嘴角卻是含笑的,誠懇道:“多謝大公子。”


  那翹起的嘴角,彎彎的,不客套,不逢迎,不暗藏心思,但是很好看。


  那才是她真正的笑。


  日光透過樹影灑下來,謝桓微微眯起了眸子。


  秦笙捧著信回房,拆開一看才發現這信是兄長的筆跡,秦簡在信中言他和秦夫人已經抵達青州,如今一切安好,隻是秦夫人甚掛念她,信中還提及了秦箏在逃亡路上受驚生病以至缺失了一些記憶的事。


  秦笙沒忍住哭了一場,知道家人如今的落腳地後,她當即也研墨寫信報平安。


  與此同時,秦箏在青州也收到了楚承稷的來信。


  他們突襲孟郡的運糧軍隊很順利,如今已喬裝成孟郡被打散的殘兵往孟郡去,劫下的糧草隻留了少部分人看管,讓秦箏這邊派人去把糧草運回青州。


  林堯要留守青州,萬一有別的州府趁此機會攻打青州,總得留個能打在這裏才行,秦箏同宋鶴卿、林堯二人商議派何人前去押回糧草,林堯便舉薦了楊毅。


  秦箏一時半會兒想不起此人,林堯解釋道:“原是我祁雲寨東寨的人,和王彪一樣都是我過命交情的兄弟,他在東西寨還未合並時,就被殿下派去吳郡賣絲綢了。”


  林堯這麽一說,秦箏就有印象了,用絲綢和陸家換回來的那一船糧食,就是楊毅和陸則一同運送回來的。


  楚承稷都放心用的人,秦箏自是不再質疑的,當即召見楊毅,命他率一千人馬前去把劫下的糧食運回青州。


  “若是路上碰到朝廷官兵圍堵,不敵便燒了糧草撤回,切忌戀戰。”秦箏叮囑。


  楊毅抱拳:“末將領命!”


  作為謀臣開始旁聽政事的岑道溪突然開口:“我有一計,可令楊將軍此行更保險,也利於殿下奪孟郡。”


  秦箏當即道:“先生請說。”


  岑道溪笑道:“殿下秘密行軍前往了孟郡,楊將軍若大張旗鼓押送糧草,對外號稱是一萬人馬,既讓朝廷那邊不敢輕易與你交鋒,也能替太子殿下掩飾行蹤,讓孟郡那邊誤以為,殿下帶去的那批人馬,正忙於運送糧草。”


  宋鶴卿當即撫掌:“此計甚妙!”


  秦箏也麵露喜色:“先生果真才智過人!就依先生之計行事!”


  她當晚就寫信命告知了楚承稷此事。


  於是接下來的兩天,因她們刻意放出去的風聲,青州劫了孟郡給朝廷大軍押送糧草的軍隊一事,插了翅膀似的傳遍了江淮一帶。


  王彪帶領的徐州軍也在此時抵達扈州,趁著士氣正盛,開始大肆攻城。


  外界都以為,她們劫朝廷的糧草,是為了供給扈州那邊的軍隊。


  扈州自先前圍攻青州被打散後,隻剩幾千散兵遊勇,一直沒緩過勁兒來,被圍了兩天,就已經不大守得住了,扈州知州四處求援,隻可惜援兵一直沒到。


  孟郡自然也是收到了扈州求援信的,先前的徐州守將董達在徐州被奪後,一直借居扈州,如今扈州有難,他屯兵於孟郡,一邊是看守糧倉的重任,一邊是扈州岌岌可危,董達委實陷入了兩難。


  孟郡郡守心知前朝太子下一個要打的肯定是自己,萬不敢讓董達帶兵前去扈州支援,苦口婆心勸他:“遠達兄,扈州與孟郡相距甚遠,你前腳帶兵去了扈州,前朝太子轉頭就攻孟郡,這可如何是好?莫忘了當初失徐州之大意!”


  遠達,是董達的字。


  一說起徐州失守,董達就氣得肝疼,心知孟郡郡守所言在理,便也不提前往扈州支援一事,隻是到底還是心中煩悶,深覺對不住扈州知州,畢竟扈州若是城破,扈州知州能不能有命在都不好說了。


  這天入夜,負責押送糧草的那數百名殘兵舉著旌旗逃回了孟郡。


  城樓上的守將先前就已收到過探子的來報,知曉有一支殘兵將在這兩日抵達孟郡。


  見城樓下的殘兵們身著孟郡官兵穿的軍服,又帶著孟郡的旌旗,叫門的那小胡子頭目手上還有孟郡通行的令牌,當即下令開城門放行。


  兩扇精鐵打造的厚重城門被百來十名官兵用力拉動鉸鏈才緩緩打開了,恍若沉睡中的巨獸張開了血盆大口。


  孟郡的城牆全用山上的堅石所砌成,堅固無比,便是用投石車投擲滾石砸,都未必能砸出個凹槽缺口來。


  這是江淮一帶地勢最險要、進可攻、退可守的一座城,亦是城防最堅固的一座城,據聞當初修建這城牆,足足耗時兩年,死了無數石匠苦役。


  城門口處兩側的三腳高架上架著一口大鍋,裏邊扔了不少柴禾,火光燃得正旺,好似巨獸的一雙赤眼,在夜幕裏透著陰森詭譎。


  身著孟郡兵服的那支殘兵零零散散進了城門,眼見守城的官兵要放鉸鏈關城門時,他們突然暴起,拔劍殺向城門口處的官兵,同時一支信號彈直直升向了夜空。


  守城的將領這才反應過來中計了,歇斯底裏大喝:“快殺了他們!關城門!”


  官兵如蝗蟻一般從夾道間蜂擁而來。


  這支殘兵正是由楚承稷帶人假扮的,他們一路截殺孟郡的探子,隱藏大軍的蹤跡,隻放回去了先前探到殘兵行蹤的那幾個探子,就是為了這一刻。


  楚承稷帶著數百名精銳搏殺,抽刀出劍都不見半點花架子,利刃所過之處,皆是死屍和鮮血,但從城樓夾道湧來的官兵似殺不盡一般。


  他砍到一名從城樓上奔下來的官兵,鮮血迸濺到他臉上,往日的清雅溫和褪得一幹二淨,隻剩血戾:“守住城門!”


  孟郡易守難攻,假扮孟郡殘軍騙開城門,從城門處突破,是他同一眾幕僚商議後的最佳方案。


  隻要守到大軍兵臨城下孟郡的城門還沒合上,那麽孟郡基本上就已經被他們攻下一半了。


  這幾百名精銳是從死人堆裏打滾出來的,個個都是以一當十的好手。


  一時間孟郡城門再難合上。


  遠處的夜幕裏傳來低沉的犀角聲,一聲連著一聲,似海潮翻湧著一浪高過一浪拍打了過來,匯集到一處,聽的人心頭發顫。


  城牆上開始簌簌掉落石沙,腳下的地麵顫動著,戰馬奔騰,煙塵滾滾,喊殺聲和嗚嗚的角聲混在一起,似海嘯席卷著颶風而來,要將這夜色一並吞沒了去。


  “敵軍攻城了!敵軍開始攻城了!”城樓上的官兵嚇得六神無主,倉惶調備弓箭滾石上樓。


  城樓上的守將亦是心急如焚,指揮著毫無章法亂躥的官兵:“五百步外投石車準備!兩百步內弓箭手準備!”


  七八個官兵推著投石車上城樓,手忙腳亂地調試射程。


  這場攻城來得太突然了,他們沒收到任何消息,就在前幾天,扈州還來急報求援,前去攻打扈州的自是徐州軍。


  他們以為太子那邊劫了糧草,再怎麽也得先費些力氣把糧草運回青州,怎料他們竟是一刻不停地朝著孟郡打來了!

  眼見城門還關不上,守城的將領也顧不得那麽多,直接對著箭樓的官兵下令:“放箭!”


  城門下方還有不少前仆後繼前去關城門的官兵,這道命令一下,無非是要無差別放箭了。


  楚承稷武藝不凡,姑且能擋開漫天飛來的箭鏃,隨他在城門口處堵殺官兵的其他將士卻不斷有人倒下。


  城外雷鳴般的馬蹄聲在逼近,甚至已經能聽到他們的人用投石車投擲滾石砸在孟郡城樓上的聲音。


  隻要再多守一刻,援軍就能抵達城門口!

  楚承稷一劍割開一名偷襲他的官兵咽頸,沉著指揮餘下將士:“砌屍牆!”


  箭樓無差別放箭射出的箭雨太過密集,城內的官兵已經不敢衝到城門口這邊來當活靶子了,把城門口處的屍體堆起來,既能阻擋一部分箭鏃,也能在一定程度上阻止官兵關城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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