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國第四天

  關於太子舉不舉這個問題,秦箏是無從考證了。


  畢竟她又不能直接去問太子。


  船艙內的船客很快說起了其他的,秦箏閉目靠著船艙壁,瞌睡漸漸又上來了。


  睡過去前她還迷迷糊糊想,不管太子舉不舉,但楚煬帝煉丹是為了幫他求藥肯定是假的,畢竟楚煬帝又不止一個兒子,再深的父子情也不至於會為了太子背這樣一口黑鍋。


  太子妃在原書中都被編排成禍國妖妃了,這八成也是哪個皇子為了扳倒太子給他潑的汙水。


  ……


  夜色漸深,其他船客的談話聲也逐漸小了下去,幾個睡得沉的甚至打起了鼾。


  秦箏睡得並不安穩,地方狹小,保持一個姿勢睡久了又不舒服,加上船行駛在水麵上偶爾會輕晃一下,好幾次她都在船艙壁上磕到了腦袋。


  可她實在是困得睜不開眼,隻迷迷糊糊摸了摸自己被磕到的地方,半睡半醒間臉上的表情茫然又委屈,像是不明白這床柱子怎麽老撞她頭。


  太子眠淺,船艙裏鼾聲震天響,他就沒真正睡過,秦箏那邊稍微有點動靜,他就睜開了眼。


  在秦箏又一次磕到頭後,他遲疑了一下,伸手擋在了船艙壁和她頭之間。


  船艙再一次晃動時,秦箏的腦袋就隻撞到了太子掌心,總算是睡得安穩了些。


  月光從透氣的小窗照進來,秦箏半邊臉隱匿在黑暗中,半邊臉在月華下白到發光,先前她抹在自己臉上的兩把血,早在暗河那會兒就被水洗幹淨而了。


  這張臉無論是皮相還是骨相,都堪稱完美,仿佛是畫裏才存在的人。


  哪怕她把頭發在腦袋後麵綰成了個不倫不類的小髻,又穿著一身灰撲撲明顯不太合身的男子衣袍,但還是一眼能看出是名女子。


  太子眸色忽而一凝,他大抵知曉先前找她茬兒的那漢子進艙後為何屢屢看她了。


  他們上船那會兒黑燈瞎火的,其他人或許沒注意到秦箏的容貌,但那漢子近距離跟秦箏說過話,顯然是看清她容貌了的。


  前往吳郡走水路最快也得三日,接下來兩天也讓她擠在這個睡覺都隻能蜷縮著伸不開腳的地方麽?

  太子思索著這些,在充斥著鼾聲和異味的船艙裏慢慢閉上了眼。


  ***

  秦箏醒來時已是第二日上午,飽飽地睡了一覺後,人是精神了,就是維持一個姿勢睡太久,半邊身體都麻了。


  她一動太子就看了過來,瞧見她那齜牙咧嘴的表情,太子伸手在她幾處大穴處按了按,秦箏隻覺那股要命的麻痹感瞬間減輕了不少。


  “多謝……”


  “殿下”兩個字到了她嘴邊,想起這是在逃亡的路上,又被她給咽回去了。


  “你我之間,往後不必再言謝。”太子說完,又從旁邊端給她一個冒著熱氣的碗:“先吃點東西。”


  秦箏確實餓了,但看到碗裏的食物時,還是愣了一下。


  魚羹?


  這對她們現在來說未免有點太過奢侈了。


  碗應該是放了有一會兒了,秦箏捧著並不覺燙,她沒急著吃,抬起頭問:“哪來的魚羹?”


  太子平靜道:“今晨去甲板上,從江裏抓了些魚,贈了船主人幾條,讓他的人幫忙煮了魚羹。”


  秦箏見識過太子的武功,抓幾條魚對他來說還真不在話下。


  她比較關心的是太子的傷勢,當即就問:“傷口又沾水了?”


  “沒下水,用繩子綁在劍柄上刺的。”


  他的劍劍柄上有一個圓環,正好方便綁繩子,加上他目力極好,一劍擲下去,十有八九都能刺中魚。


  隻不過劍身太鋒利,好幾尾大魚在拉起來時都掉下去了,還是船上的家丁拿網兜網上來的。


  秦箏知道他傷口沒沾水就放心了,她看了一眼碗裏白嫩嫩撒著幾點蔥花的魚羹,咽了咽口水問太子:“你吃了嗎?”


  “吃過了。”


  得到這個回複後,秦箏終於可以毫無心理負擔地端起碗大快朵頤。


  剛殺的魚肉質鮮嫩,魚刺在下鍋前就剔幹淨了的,一口喝進嘴裏全是滑嫩的魚肉,雖然隻放了鹽和蔥末,但對餓久了的秦箏來說,已經美味至極。


  一碗魚羹她剛吃到一半,就有一個船上的小廝找了過來。


  “程公子,我家主人有請。”


  太子對秦箏道:“我出去片刻。”


  秦箏捧著碗乖巧點頭。


  想來程是太子現在的化名。


  她不知道自己睡著的這個早上發生了什麽,但明顯這小廝對太子很是恭敬。


  等太子離開船艙後,昨夜衝秦箏嚷嚷的那漢子就陰陽怪氣道:“小娘子,你相公這是攀上高枝兒了啊,想來很快就要成為陳員外的乘龍快婿了!”


  秦箏一臉懵逼,她這是一覺醒來村通網?


  邊上一個帶著孩子的大娘以為她被嚇到了,罵了那漢子幾句:“人家小夫妻感情好著呢,要你來編排?我看你是眼紅人家得了陳員外青眼,也不瞧瞧人家那身功夫有多俊。你一七尺漢子旁的本事沒有,躲背地裏嘴碎倒是有一套!”


  漢子哼笑一聲:“我要是長得跟那小白臉一樣,我也能得員外千金青睞。”


  大娘半點情麵不留地懟了回去:“人家娘子的模樣可標誌著呢,犯不著娶員外家那老姑娘,也就你這樣好吃懶做的才成天想著倒插門!”


  漢子被戳中痛腳,麵上掛不住,做勢就要過來跟大娘動粗:“你這老娘們胡說八道些什麽呢!”


  邊上的人連忙勸架,把漢子按了回去。


  秦箏算是大概明白了事情的原委,她輕飄飄地瞥了那漢子一眼,“這位大哥有什麽話,下回不妨當著我相公的麵說。”


  狐假虎威的架勢做得那叫一個足。


  漢子也貫是個欺軟怕硬的,敢在大娘跟前橫,卻忌憚著太子不敢對秦箏怎麽樣,隻撂狠話道:

  “有你哭的時候!陳員外就兩個女兒,小女兒死在了汴京,大女兒肯定是要招贅繼承家業的,你怕是不知陳家的家產有多大,整個江淮一帶的綢緞生意都是陳家在做。你當你那相公會為了你,不要陳家的萬貫家財?”


  秦箏眼皮都沒抬一下地道:“我會幫忙把這番話轉述給我相公的。”


  漢子這下是徹底吃癟了。


  太子出去後遲遲未歸,秦箏坐著無聊,從幫她說話的大娘那裏打聽了一下今早發生的事。


  大娘說起太子來,好聽話那是一串連著一串地往外蹦:“大妹子你命好,像你相公這樣長得又俊,又有本事的,當真是打著燈籠都難找著!今早他在甲板上用劍刺魚,那手功夫俊的,叫船上的護衛們都看傻了眼!”


  “你可別聽那些個嘴碎的胡言亂語,”大娘說著還遞了那漢子一眼,嘴碎說的是誰不言而喻,漢子氣得臉紅脖子粗。


  大娘滿意了,這才繼續道:“陳員外也是瞧著你相公模樣俊俏,功夫又好,才問了句有家室沒,你相公當時就說抓魚上來是為了給內子補身子。我算是瞧出來了,你相公也就看著凶,實際上可是個會疼人的!”


  麵對大娘的誇讚,秦箏臉上全程掛著尷尬又不失禮貌的微笑。


  太子對她有沒有感情,她不清楚,但她對太子,非要說有什麽感情,大概就是患難盟友情了。


  剛穿過來那會兒,因為知道原書中太子妃的一切不幸都是太子強娶造成的,她對太子的印象差到了極點。


  這一路逃命過來,倒是對太子改觀不少,但那也絕對和喜歡不掛鉤。


  因此突然聽到旁人誇她和太子夫妻恩愛,感情深厚,感覺還是有點微妙。


  快到中午的時候,太子總算回來了。


  一道前來的還有陳員外的小廝,恭恭敬敬請他們二人去樓上船艙住,說是單獨給他們安排了一間客房。


  其他人不免羨慕,那個屢屢找秦箏茬兒的漢子努力做出一臉不屑來,但怎麽看都是酸溜溜的。


  太子臨走前讓小廝中午繼續給那位大娘送魚羹來,秦箏這才後知後覺,怕是早上太子也分給了那位大娘魚羹,那位大娘承了他的恩情,才在那漢子挑事時幫她。


  小廝帶他們去的房間不算大,隻擺了一張小床一張桌子就已經顯得擁擠,但秦箏昨夜底艙都睡過了,現在壓根不挑。


  有張小床她就已經很滿足了,昨夜在底艙角落裏睡得她腰酸背痛。


  等小廝離開後,秦箏耐不住好奇問:“船上這位員外怎地突然給我們安排了客房?”


  太子看她一眼道:“船明日即將進入元江流域,元江口一帶水匪猖獗,他想請我當護衛,護送他平安抵達吳郡。”


  末了,他又補充一句:“我如今對外宣稱姓程,單名一個稷字,社稷的稷。”


  程稷?


  秦箏覺得這名字有點耳熟,但想不起在哪裏聽過,索性沒再細想,問起他給人當臨時護衛的事來:“酬金是這間客房?”


  太子看著她那雙黑白分明的眸子,不知怎地又補充了句:“抵達吳郡後會另結十兩銀子。”


  言罷,又摸出一把銅板放到桌上:“今晨抓上來的魚大多都賣給了陳員外,錢你收著。”


  秦箏看著桌上那堆銅板,先前大娘說的那些話忽然浮現在她腦海裏,她心情更微妙了些。


  這是讓自己管錢的意思?

  秦箏不太自然地道:“放你那裏也是一樣的。”


  太子道:“不方便。”


  秦箏聽出他語氣有些不快,便沒好再推脫。


  她找了根細繩,數出十個銅板就串進細繩子裏。


  這麽數了半天,她發現竟然有一百二十個銅板,她不清楚這裏的物價,也不知太子是把魚論斤賣還是論條賣的。


  一百二十個銅板雖然不多,但好歹終於有進項了,秦箏心裏還怪高興的。


  她抬起頭想同太子說點什麽,但瞧見他冷著張臉在對麵看書,秦箏眨巴眨巴眼。


  他這是生氣了?

  秦箏哪裏知道,太子是陷入了自閉中。


  他上輩子、這輩子加起來,都沒這麽丟人過,他當時一定是中邪了,不然怎麽好意思把幾個銅板當鳳印似的拿給了她。


  當年他最落魄的時候,許給跟隨自己的大將們的,那也是黃金白銀。


  摸出幾個銅板給人家這叫什麽事?


  無怪乎人家會推脫!

  丟人!真是丟人!

  太子捏了捏眉心,實在是想不通自己怎會做出這等蠢事來。


  秦箏隻覺太子這一天下來都冷著張臉,她心說他不滿自己推脫收那錢,也不至於不滿這麽久吧?


  入夜後,秦箏勉強陪他在桌前坐了一陣,後來實在是熬不住了,打著哈欠道:“殿……相公,夜深了。”


  她好困,但是不好意思直接去睡。


  太子手上那本拿了一天都不見翻頁的書,終於在此時翻動了一頁,要不是秦箏暗地裏瞅過好幾眼,隻怕還真以為他是在認真看書。


  當事人眼皮都沒抬一下地道:“你先歇著,我一會兒還得去甲板上看看。”


  他都這麽說了,秦箏也懶得揣摩他那九轉十八彎的心思,自個兒去床上睡。


  受限於船艙,床的尺寸有些小,兩個人躺下後怕是翻身都難,秦箏盡量挨著邊緣睡的,給他留了足夠的位置。


  **

  後半夜,整個大船突然猛地一晃,秦箏直接給晃床底下去了。


  外麵一片吵鬧聲,似乎還有兵戈相交的聲音。


  遭水匪了?


  秦箏瞬間清醒了。


  她爬起來摸了摸床那邊,冷冰冰的,全然不像是有人睡過的樣子。


  太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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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武嘉帝:太丟人了!下次得給國庫的鑰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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