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退無可退
“嗒嗒”的馬車生由遠及近,車夫是一個帶著鬥篷的男子,玄清色的衣服下穿在他身上頗有些陶淵明的灑脫,一張俊逸的臉龐自始至終都是麵無表情,顧岩抬頭看了眼車內的女子,不由加快了步子。
“幹什麽的,”城門口德侍衛橫眉豎眼的瞪著眼前這個弱不禁風的男子“車上裝的什麽東西?”
“官爺,車上是我的夫人,她這幾日突然得了惡疾,身上全是膿瘡,”那男子畢恭畢敬答道“這不,我正要帶她出城,免得傳染給別人。”
“惡疾?”那侍衛明顯不信“你們兩個去看看,若是他有所隱瞞,”侍衛手中的刀柄轉動“上麵說了,這幾日特殊時期,寧可錯殺也不可放過。”
“是,”身後上來兩名侍衛,直接越過顧岩打開簾子一看皆是捂鼻皺眉“大人,”吐字不清的話語從他們口中出來。
“讓你們查個人也這麽費盡,”那侍衛上前道“還得本將軍親自出馬,”話落間掀開簾子一看差點兒吐了“車上的女人看不清容顏,全頭被包裹的嚴嚴實實,臉上的膿瘡讓人惡心。”
“真晦氣,”那侍衛一把扯下簾子“快走,快走,免得讓別人遭殃。”
“多謝官爺,”顧岩正欲駕車離開,那侍衛卻是靠近他,轉了轉脖子“你身上什麽味兒?”
“哦,”顧岩摸在腰間的手緩緩落下“啟稟官爺,小人這身上是草藥的香味,小人是摘草藥為生。”
“走罷,”那侍衛嫌棄的向後退去,盡量離馬車更遠,揮了揮手示意放他們出行。
“多謝官爺。”
一路上都是馬不停蹄的行駛馬車,出了城門有半日的功夫顧岩才敢將車停下,脊背上麵全是汗水。
掀開簾子看了眼車內,若一仍舊渾渾噩噩的睡著,嬌俏的臉上紅一片白一片的煞是可笑。
想想身上的黏味,又看了看車內的女人,顧岩回眸望向周圍可有水源,估摸著她醒來的時間差不多了,索性找個地方給她梳洗幹淨,反正跑了差不多半日,一時半刻估計也追不上。
“小哥,向你打問一下,”老遠便看見挑著擔子的男子走了過來,顧岩躍下馬車“敢問小哥,這附近可有水源?”
“有,就在不遠處,”那人倒是熱情的很,指了指不遠處的柳樹“那兒就有一個池塘。”
“多謝,”顧岩上了馬車看看遠處,青山綠水才真真是人間仙境。
顧岩依言走過去倒真是看見池塘,清澈的水裏蘆葦蕩漾,隻是到了秋日,免不了蕭索之景。
低頭從袖中將帕子取出,顧岩用水浸濕拿過去正欲上車,卻是看見若一瞪著一雙清澈的眼睛望著他“那眼裏分明是絕望。”
“若一,”顧岩笑著將帕子遞了過去“擦擦吧,為了能順利出城,倒費了不少心思。”
“心思?”若一冷哼一聲,沒有接過他手中的東西“顧岩,若是雪妃有了任何,我這輩子也不會原諒你。”
“你如今回去又能如何,”顧岩冷眼將她堵在門口,不讓她出去“當初是你一意孤行要離開,雪妃費了多大的心思才將你送出城去。”
“如今你又一意孤行的回來,”顧岩冷著臉忽視她臉上的痛意“如果不是你突然回來,隻怕也不會弄成今天這個局麵。”
“先皇駕崩之前就早早的為雪妃做了打算,皇上也沒有讓她殉葬,這不就是好兆頭嗎,如今你突然回來,還被皇上知曉。”
“你想想,”顧岩抓著“到底是誰將雪妃推到風口浪尖上的。”
“別說了,別說了,”若一哭著向後退去,卻是一腳踩空,顧岩隻聽“啊”的一聲條件反射的抱住掉下馬車的她,莫名的那一刻心狠狠疼了起來。
“你沒事吧,”顧岩將她平放到地上“你若是現在還想回去,那我便陪你就是了。”
“不了,”若一微微搖頭,清澈的眼睛看他一眼“正如你說,這次是我太過魯莽,在不知京城的情況下貿然回來,本就是罪該萬死。”
“你能想通就好,”顧岩將帕子遞給她“我先送你回去,至於雪妃娘娘自有我們幫襯,若是有事,也不至於因你亂了陣腳。”
“好。”
“安公公在嗎?”城東一間素雅的宅子內黑衣男子蒙著臉站在院子,手掌一直握著腰間的佩刀。
“請吧,”尖利的聲音從暗處傳了出來,很明顯是個太監,院內的樹葉被風吹起,猛然聽見這種聲音煞是恐怖。
“多謝,”那男子抱拳看了眼暗處,轉身走向屋內,一進屋內便感覺到濃鬱的香味衝鼻,出於習慣那男子捂緊口鼻,皺眉看向屋子。
“不用害怕,若是要你死,又怎會留你至今,”“擦”的一聲輕響,昏暗的屋子裏有火柴點燃東西的聲音,昏暗處一張麵色蒼白的臉映入眼簾。
“聽說了那兩個沒完成任務的影衛嗎?”昏暗的燭光照在他的臉上陰森森的讓人害怕,額上包得像個粽子,語氣更是可怕。
“屬下知道,”那影衛咽咽唾沫,頭低了下去不敢看他“還請公公能給我一個機會。”
“機會?”小安子笑笑“這就是我給你們機會的下場,”他猛地靠近他,指著額上的紗布“若是再有下次,我定殺的你們一個也不剩。”
“公公恕罪,”那男子跪在地上“這次我一定不會辜負公公的期望,不殺了那個女人定不罷休。”
“但願如此,”安公公向後退去,轉身不在看他“如今皇上不知道形勢,出宮之前剛給他換了凝露香,估計你有一日的時間刺殺,至於皇上何時醒來,我不能保證。”
“敢問公公,那女子現在何處?”那男子道“隻要知道那女子的行蹤,殺了她不成問題。”
“不成問題?”安公公輕笑出聲“她身邊可有一個大名鼎鼎的藥仙顧岩陪著,若非如此,上次客棧刺殺也不至於會失敗。”
“這…,”那男子犯難不說話“顧岩的身手不凡,輕功更是無人能及,若是貿然行動,隻怕跟前麵兩個兄弟有同樣的下場。”
“怎的,剛才的雄心壯誌一下就沒了,”安公公輕笑出聲“不論多厲害的人物,終究是寡不敵眾,這次多帶些人過去,寧可傷了顧岩,也不要放過她。”
“那皇後娘娘會不會怪罪於您,”那男子道“顧岩可是娘娘的大哥。”
“大哥?”安公公嗤笑道“若真的兄妹情深,也不會幫著外人不管自己的妹妹,皇後那邊我去說,你隻管去做。”
“是,”影衛退了下去,刻著繁瑣花紋的木門“吱呀”一聲沉重的關上,黑暗中安公公的臉恐怖至極。
“來人呐,”周圍靜謐的讓人害怕,空蕩蕩的殿中那抹清香還在焚燒,莫子軒起身開了窗。
“皇上您醒了?”路公公將衣飾畢恭畢敬的端了過去“看皇上氣色倒比原來好了許多。”
“是嗎?”莫子軒穿了衣飾,又從盤中取出玉佩猛然想起什麽似的“李將軍在哪裏?”
“啟稟皇上,”路公公道“李將軍還在城門口,聽說是皇上您有重要的事兒派了他去做。”
“嗯,”莫子軒道“太後今日可還有尋朕?”
“宜華宮與重華宮這幾日都不曾有人來找皇上,”路公公替他係了腰帶,將玉佩掛好“不過椒蘭殿中的雪妃娘娘倒是派人來找過皇上。”
“她來找朕做什麽?”莫子軒回頭看他一眼,眼神突然晦暗不明“帶朕過去看看,正好朕也有事兒問她。”
“是。”
昔年繁華熱鬧的椒蘭殿此刻滿是蕭索之景,此刻斜陽殘破不堪,若是見到此情此景,不知院內之人心思還如從前一般。
“路公公,”莫子軒抬眼看看外麵“去給朕準備一套便裝,朕出了椒蘭殿便出宮。”
“是。”
“吱呀,”一聲,門毫無征兆的打開,院內倒是整齊,隻是沒了當初的生機,再加上秋日更是蕭索,若雪背著身站在遠處,不知在幹什麽,青色的衣服在她身上極美。
“怪不得父皇當年因她廢了母後,”他定定的看著遠處的她,若雪的背影像極了她,隻是若一太過倔強,連帶著背影都是倔強。
“皇上您怎麽了?”路程安上前一步“怎的到了殿門口不進去了?”
“無事,”語氣一下子冷到極點,莫子軒腳步踏入的那一刻若雪回了頭,清冷的眼睛仿佛沒有焦點,隻是安靜的看著她“阿秀,”她回頭看了眼身邊的女子“這幾年多謝你陪我。”
“娘娘莫說這些,”阿秀笑笑將她扶了過去“能伺候娘娘與姑娘,是奴婢上輩子修來的福份。”
“奴婢知道,當年是娘娘救了奴婢和鳳蘭姑娘。”
“走罷,”若雪沒有接話,腳底像是灌了鉛一般的沉重“皇上死了,她再也沒了可以依靠的人或事了,若是…,”她定定的望著遠處的男人“若是他用自己威脅若一,那她就算是死也不會讓他得逞。”
“雪妃娘娘好興致,當真是沒辜負這夕陽西下的美景”莫子軒冷眼看她“今日聽說娘娘找朕,卻不知娘娘找朕是為何事?”
“參見皇上,”若雪漠然跪在地上,不顧眾人的詫異,阿秀紅了眼跪在一旁不敢看他。
“本宮知道皇上對本宮心存芥蒂,也不敢奢求皇上能原諒當年之事,隻求皇上一道聖旨賜死本宮。”
“賜死?”莫子軒輕蔑的看了眼她“你找朕來就是為了這事?”他笑笑“那雪妃娘娘大可自盡,何必多費口舌。”
“本宮不是怕死,”若雪慘白的臉上盡顯淒涼“本宮隻是希望可以能與先皇葬在一起。”
“你憑什麽,”莫子軒猛地向前“當日我確有殺你之心,隻是父皇當日將你托付於朕,朕自然不能言而無信,”莫子軒蹲在她的眼前一字一頓道“不管朕現在倒有些慶幸,若沒有你,朕怕是不可能那麽快找到若一,當年若非是你,若一怕是早就跟朕同歸於盡了,何來今日君臨天下的皇上。”
“本宮不會讓你得逞,”若雪紅了眼瞪著他“就算不能跟先皇葬在一起,我也不會任由你用我去威脅若一。”
若雪猛然起身去搶侍衛的刀,還未反應過來卻是被他踢倒在地,嘴角有鮮紅的液體流了出來。
“如今想死,怕是沒有那麽容易,”莫子軒居高臨下的看著她“還有她…,”他看了眼旁邊的阿秀“當年若一視她為親人,若是她知曉因為他朕要殺了她,你說她還舍不舍得離開?”
“雪妃娘娘,”他似笑非笑的看著她,清冷的眼裏嗜血“朕要謝謝你,若不是你,朕怕是永失所愛。”
第一次若雪感覺到深深的絕望感,當年就算爹爹病重她也未曾有過這樣的絕望,因為她知道還有若一替她守孝,可是如今呢“難道她與她終究隻能相克致死嗎?”
“來人,把雪妃娘娘送到安祿寺,”莫子軒冷著眼看看地上的人“把這奴婢送到城門,告訴李將軍綁到城門口,一日找不到若一,她便掛在城門一日。”
阿秀定定的聽著對話,自始至終未發一言,眉眼出平淡如水,隻是慘白的臉色透露出她的情緒。
“皇上三思,”路公公跪在地上望著若雪道“先皇曾將娘娘托付於陛下,若是陛下如此,怕是會讓天下人寒心呐。”
“不讓她死已是朕法外開恩了,”莫子軒頭也不回道“如今朕要她剃度為國祈福,又有何不可。”
“皇上,”“路公公記住你的身份,”莫子軒回頭死死的盯著他“還愣著幹什麽,都給朕帶下去。”
若雪自始至終無言的任由侍衛將她帶下去,朱紅色的大門已被雨水刷的慘敗不堪,回眸望了眼莫子軒身後的男人終是閉了眼“她與她本就是毫無關聯的人,若非她恰巧救了他,他也不必一生過的如此辛苦。”
“對不起,”經過阿秀身邊時阿秀分明聽見了那淡淡的聲音,疲倦的讓人心酸,她的眼始終閉著,有著視死如歸的決然。
“娘娘,”阿秀起了身歇斯底裏的喊道“奴婢為您再叩一次頭吧,”阿秀頹然跪在地上,凹凸不平的石子磨破了她的腿,她卻是無動於衷,叩在石上的頭頃刻間流出血,路程安回了頭不去看她。
“愣著幹什麽,都給朕帶下去,”莫子軒吼道,清冷的眼眸始終嗜血“從前倒是小瞧了阿秀。”
“皇上可否還要出宮?”路程安望了望天空,語氣淡淡“天色已晚,皇上還是明日出宮吧。”
“不用,”他轉身走了出去“你去未央宮看看梨妃,若是皇後去見她,就說是朕的吩咐,任何人都不準見梨妃。”
“是。”
最後一抹照在宮牆上的光亮消失,路程安抬眼看看昔日繁華的地方終是歎息著走了出去“宮裏的女人終究是擺脫不了殘花敗落的命運。”
“其實這樣也好,她那樣冷到骨子裏的性子伴於青燈古佛,總好過在宮裏耗盡一生。”
“參見皇上,”李赫跪在地上,手中的佩劍插進地上“一切都按照皇上的吩咐準備好了。”
“嗯,”莫子軒抬眼看看底下綁著的女人“將這消息分散出去,越快越好,朕就不信若一她真能舍棄了他們。”
“是,”晦暗不明的眼裏有著從未有過的痛意,莫子軒轉身離開“昔年,他殺她腹中孩子,她以死相逼,當年他就是用她逼她活著,如今…。”
“若一,不要怪我,”眼眸冷冷的看著遠方“我不能失去你,就算你不屬於我,我還是不能失去你。”
他永遠也忘不了他在她墳前,任由雨水打濕時心中的悔意,如今上天再給了他一次機會,就算她是不得已,他也不願放開她。
“一輩子夠長,他願意用一輩子的時間好好補償她。”
“顧大哥,我們走吧,”若一笑著將帕子遞過去,見他一臉吃驚,若一笑道“難不成一路上都要叫你顧大夫嗎?”
“顧大哥,”他輕喃,臉上莫名有了笑意“曾經煙煙也是這樣叫他大哥。”
“好,”顧岩接過東西正欲牽馬卻被頭上的鴿子吸了眼球,打了一個口哨那鴿子飛了下來,落在他的肩上,顧岩從鴿子身上取出一張紙條,鴿子飛向天際,若一看著他的臉由晴便陰,最後竟將紙條狠狠扔了出去,身子顫抖起來,仿佛忍受著什麽。
“顧大哥你怎麽了?”若一不明所以的走過去,順便將地上的紙條撿起“皇上已起殺意,雪妃與阿秀恐有性命之憂,速回。”
字跡極其潦草,可以看出寫信人當時的心思,若一定定的站在那裏半晌不能動彈“我們回去吧,”過了好久她才聽到自己的聲音傳出,顫抖的不像話“我們回去吧,”她再說一次,眼眸靜靜的望著她。
“就算走也來不及了,”顧岩望著她的身後,清冷的眼中瞳孔無限放大,若一還未反應過來,身子已經上了馬車,顧岩已經衝了過去。
對方不知什麽來頭,人數很多,個個都是一身黑色裝扮,隻是很明顯不是莫子軒手底下的。
若一從未見過這樣的顧岩,仿若殺人不眨眼的惡魔,不一會兒地上到處都是屍體,顧岩雖是武藝高超,但既要顧全自己又要顧全若一,終是力不從心。
“嘶,”一聲悶哼,顧岩的肩已是被黑衣人砍了一刀,鮮紅的液體染紅他玄清色的衣飾。
“顧岩,”若一大聲喊叫,眼淚在那一刻決堤,顧岩轉身勉強笑笑“無事,你相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