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陰謀
“姑娘,”外麵的侍女氣喘籲籲的跑了進來,順帶著一股冷風,若一縮了縮身體,卻是不靠近炭盆,倒是往床邊挪了挪,一臉的平靜疏離。
“大清早的嘰嘰喳喳像什麽話,”阿秀不悅道“姑娘的病剛好,若是有了閃失可怎麽好。”
“阿秀姑娘冤枉奴婢了,”小侍女委屈的站在那裏不敢說話。
“到底是何事?”阿秀上前一步,將手中的玉蘭插入釉色瓶頸中側眼看她“看你急急忙忙的,莫不是有什麽好事兒?”
“是好事兒,是好事兒,”小侍女道“今早王爺不知從什麽地方運了好些梅花回來,這會兒正往咋們園子裏麵搬呢。”
“梅花?”阿秀道“沒有往牡丹苑中運去嗎?”
“這奴婢就不知了,”小侍女道,臉上的笑意明顯“平日就被牡丹苑的人欺負,現在有了王爺撐腰,看誰還給我們臉色。”
“夠了,”榻上的女子平靜道,眼睛仿佛透過她們望向別處“你們出去罷,我要休息會兒。”
小侍女不明所以的諾了聲,怏怏的走出去“本想去領賞的,誰曾想…,這位白發女子當真難伺候的很。”
“那我伺候姑娘休息罷,”阿秀走過扶住她,她卻是反手抓住她的手“他什麽時候來過?”
一頭白發中她的眼睛格外閃亮,雖是無神,那抹韻味卻是絲毫不減,此刻靜靜的瞧著她,大冷的天阿秀卻能感覺到脊背有汗冒出來。
“沒…,”阿秀還未說完便被她打斷“你不必騙我,我沒什麽意思,不過是想知道他什麽時候來的罷了。”
“姑娘何苦執著於此,”她扶起她道“前幾日姑娘睡的早,王爺聽聞站在門口看了眼姑娘便離開,後來再未來過。”
“走罷,”她緩緩走近裏屋“既然無法挽回,又何苦再見。”
原來那日她聞到的味道不是夢,他真真切切站在門外,那抹曾讓她無比眷戀的人就站在外麵,她聽到了他的歎息聲。
猶記得她在夢裏囈語“小時候竹園深處爹爹總會種上好多的綠梅,他說梅花品質高潔,身為女子自當應有這種品質,自從爹爹去世,她再未去過,一是怕睹物思人,再者姐姐…。”
“梅花,真香,”她記得夢裏的她與姐姐望著大片的綠梅開心的不知所以,後來便被那抹熟悉的味道驚醒,她竟再沒了睡意。
昔日最安逸舒適的味道此刻卻變成了讓她回憶襲來的味道,她忘不了他清冷的話語傳入她耳中的感覺,那種痛意無人明白。
“若不是嵐煙,誰有心思去你所謂的竹園,陪你做那些毫無意義的事。”
“啊…,”她痛的吼叫出聲“莫子軒,你知道嗎?當血液脫離我的身體時我惦惦念念的無一不是我們昔日的情分,可是你冷著心告訴我那些不過是假的罷了,你叫我如何不恨你呢。”
“對不起,我做不到不恨你,因為…自始至終我愛你。”
“愛之深,恨之切,”阿秀閉了眼將門關上“明明是相愛的兩個人,為什麽卻要這樣上傷害呢?”
她抬眼望向前方,曾經光禿禿的地麵上不知何時種滿了梅樹,花苞還未開,搖曳的在風中抖動,她定睛一看,不由吃驚“那些還未開花的梅樹中大多是綠梅。”
“她在幹什麽?”顧岩淡淡道,自從嵐煙身體恢複,冰風洞再不需要他,她需要的自始至終就隻有…他。
“原來是顧大夫,”阿秀欠了身道“剛伺候姑娘歇下,怕是累了。”
“她身體好不容易恢複,該讓她多多走動才是,”他道“再過幾日,等梅花開了,你便經常帶她出來走動走動。”
“是,奴婢遵命,”阿秀應道“不知王爺從何處尋來的綠梅呢,當真是稀罕的很呢。”
“嗯,”他應了應不再說話,看著整片的梅林不知在想什麽。
“那奴婢就先告退,”阿秀見他眉頭緊皺隻當是他煩心的很,便福了身正欲下去,手腕處被一抹狠力抓住。
“好好照顧她,”顧岩轉了臉看她“當日你替我給若一下藥,我自是很感謝你,如今她身子這般虛弱跟我有很大的關係,所以…請你好好照顧她,”他無視她眼裏的詫異道。
“對了,後天皇上要來王府,王爺的意思是讓若一去看看,”他收了手道“本來是說這件事兒的,不曾想耽擱了。
“無礙,”阿秀回了神道“奴婢先替姑娘謝過王爺。”
“嗯,”他看著前方,牡丹苑中歌舞升平,嘴角露出一抹苦笑“這世上總該有人為自己舔舐傷口。”
若一傍晚時分才醒,阿秀見她睜眼便傳了膳道“姑娘下午睡的極熟呢,連顧大夫來了也沒有覺醒。”
“哦,是嗎?”她慵懶的起了身,一頭白發被風刮起,她輕微的咳嗽起來“他可有說什麽?”
“倒也沒什麽,”阿秀將貂裘遞給她,墨藍色的貂皮更襯得她清秀“隻是說後天皇上要來府上,說是讓姑娘去看看。”
“看看?”她起了身眉角明顯一抖“可還說什麽?”
“倒也沒什麽了,”阿秀搖了搖頭“姑娘若是身子不適,咋們也可以婉拒,想來也不會有什麽問題。”
“不,我要去,”她清瘦削骨的臉堅定的看著前方“他說過當今皇上的寵妃是雪妃,那麽是不是就意味著姐姐也會來?”
“他讓顧岩來傳話是想讓自己去看看姐姐?”她皺眉“可惜自己早已看不見了。”
“姑娘,姑娘,”阿秀輕喚她“若是姑娘要去,我便差人去為姑娘準備好要用的東西如何?”
“你隨便吧,”她定了定神鼻子輕嗅“梅花都搬來了?”
“是的,且…還是珍貴的綠梅呢。”
“綠梅?”她輕聲低喃“果然,是他。”
那晚若一睡的極熟,迷迷糊糊便聽見有人叫門的聲音,然後她感覺到阿秀起了身替自己掖了被子才離開。
“怎麽回事兒?”阿秀直勾勾的瞧著前麵跪了一地的奴才不知所以,前幾日才個個巴結管家,說想去牡丹苑呢,這一轉眼怎的都回來了。
“阿秀姑娘為我們求求情吧,”一幹奴才跪在地上,手中的被子泛著金光“我們是真想伺候若一姑娘的。”
“怎的,不怕姑娘是妖怪,”她嗤笑道“當初你們可是費了好大的勁才能離開這裏的。”
“阿秀姑姑還是莫提那些個舊事,”前排的一奴才道“還不是當初府裏都傳姑娘是吸血的妖怪,這才讓奴婢們嚇破了膽。”
“嚇破了膽?”阿秀上前一步,將手中的金線被褥狠狠扔了過去,又覺不解氣正欲動手便看見一抹黑影由遠及近的走了過來,暗自較量不好,來人已到了庭院中。
“怎麽回事?”莫子軒冷眼看著一幹奴才道“大冷的天都不好好當差,跪在這裏做什麽?”
“回稟王爺,奴才們是奉了莫蘭姑姑的差遣給若一姑娘送些被子好過冬,不曾想還未見到姑娘,便被阿秀姑姑堵在門口。”
“是這樣嗎?”他轉眼望著阿秀,漆黑的眼中看不清任何情緒。
“恐怕要讓王爺失望了,”門內淡淡的聲音傳出“我並不缺被褥,若是真缺也該有管家做主,怎的讓莫蘭為我煩心。”
“再者,王爺該知道,”屋內的聲音明顯頓住道“我身子本就不佳,不適合見一些毫不關己的人。”
“毫不關己的人?”他俊眉微皺“她該是把他也當成毫不關己的人了吧。”
“你們都下去吧,”他擺擺手“回去告訴莫蘭,若是無事,不要派人來梨苑,伺候好嵐煙才是正經事。”
“是,”一幹奴才怏怏的走了出去,他才起了眼看阿秀“梨苑就你一個當差的?”
“是,”阿秀道“原先倒也是有幾個,隻不過後來姑娘的病情聽不得吵鬧,再加上府裏的傳言,姑娘就索性都遣出去了,隻留了奴婢伺候。”
“嗯,”他明顯的心不在焉,阿秀抬了眼才看到外麵的窗戶上映著若一的身影,本就瘦弱的身影此刻看上去更加的孤寂可憐。
“伺候好她,”他頭也不回道“她的病也好了不少,再過幾日我便讓管家找幾個伶俐的來,她的身子本就弱,得要你時刻在她身邊。”
“是,奴婢遵命,”她福身道“要不,王爺進去看看?”
“不必了,”他像是累極了一般道,手掌緊緊的握著,眼睛自始至終都沒有離開過窗戶。
阿秀閉了口微微歎息,這世上最怕的不是兩個人不能相愛,而是相愛了,他們卻不能相見,有時一紙窗戶隔開的不僅僅是情分。
“你去當差吧,”他轉身離開,月光打在他的身上更顯得清冷寂寞,阿秀看著他的身影微微歎氣“明明是兩個害怕孤獨的人,卻是強忍著不肯放手。”
後來,阿秀彌留之際對若一道了實話,那個視她為親人的女子“娘娘,”她道“以後的日子裏奴婢再不能為你分憂了,”然後她看著她使勁搖頭的腦袋突地笑了“你知道嗎?我這一生最幸福的事兒就是可以伺候你。”
“可是對不起,”她眼神渙散的望著前方“當年,我聽他的吩咐給你下藥,讓你生不如死,所以…對不起。”
“對不起…,”她在她詫異的神色中死去“其實死有什麽可怕的呢,人啊,怕的不是死,而是被最愛的人反咬一口。”
“阿秀,”顧岩語氣淡淡道“你要幫我,若是不幫我便把當年的事兒一字不差的告訴梨妃。”
猶記得她當時臉上的詫異一閃而過,宮內的勾心鬥角早已讓她學會處事不驚,可是他捏住了她的軟肋。
所以就這樣再無牽掛的離開多好,至少…這一輩子她對不起的隻有這一次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