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三章:白子墨番外
繁華如錦的皇宮,埋葬了多少皚皚白骨?
白子墨自從懂事以來便知道,他的出生是不被期待的,父皇從不會對他露出半分的疼愛之色,他日日刻苦用功,日日學習騎射、治國,但終究無法讓那高高在上的君王,對他說出一句誇讚之語。
年幼時,他被封為白虎太子,本應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高處不勝寒,他想要的根本不是位高權重的太子之位,他隻想父皇對他笑一笑,就像是對三弟那樣,慈愛的摸一摸他的腦袋。
猶記得,那日騎射課上,他射出十箭,每一箭都正中紅心,可三弟呢?十箭隻中四箭,卻得到了父皇的誇獎。
“旭兒還小,就算射不中也沒關係,日後啊,旭兒定能成為我白虎的國之棟梁。”那是他想要卻得不到的疼愛,那是他終其一生也不曾得到的關愛。
握緊手中的弓箭,這一刻,白子墨忽然好恨!恨著那個始終不曾看到自己努力,不曾看到自己身影的父皇,為什麽?
隻有七歲的白子墨不明白,他才是最好的,不論是夫子還是朝堂百官,哪一個提起他不是讚不絕口?可是,為什麽?他的父皇永遠看不見他?白子旭究竟有什麽好?文不能,武不行,即便是修為,拍馬也比不上他!
為什麽卻可以得到父皇的青睞?
白子墨不懂,可在他八歲生辰那年,當他悄悄從生辰宴上離開,跑到鳳棲宮,想要與繼母皇後親近時,他卻聽到了改變他終身的話。
“皇後娘娘,你這又是何苦呢?那些過去的事就忘了吧,皇上如今對您千般恩寵,您何苦還記得那些事兒?前皇後若是九泉之下有靈,必然也不想見你這般折騰自個兒的。”說話的皇後身邊的教養嬤嬤,是她進宮時,一直帶在身側的老人。
皇後虛弱的咳嗽著,躺在正廳的太妃椅上,一襲華袍,將她襯托得格外美麗,“本宮心有不甘!姐姐愛了他一輩子,可換來的下場是什麽?他的心究竟有多狠?那是他的嫡妻啊!他居然對姐姐投毒!害得姐姐早產,若不是姐姐拚命產下子墨,恐怕他們母子早就在地府重聚了!連親生骨肉,連多年的枕邊人,他也可以下手!你叫本宮怎能不恨!”
白子墨猶如雷擊,僵硬的站在鳳棲宮的門外,四肢冰冷,他是知道的,自己的親生母妃並不是當朝皇後,而是死於難產的前皇後,但母妃卻對他很好,好到他不止一次希望自己是皇後之子,可是今天他聽見了什麽?
他的父皇對母後投毒?害死了他的親生母親?甚至還不願他出生?為什麽!
為什麽!?
白子墨死死咬著牙關,高豎著耳朵,偷聽著裏麵的談話。
“皇後娘娘,都是過去的事兒了,現在太子殿下不是活得好好的嗎?”嬤嬤苦口婆心的勸道,“知道那些事的老人,一個一個都被清洗出宮了,您何苦還惦記著這些?”
“本宮就是不甘!子墨哪裏不好?就因為一個勞子道士所說的一句話,他居然害死了姐姐,多年來多子墨不聞不問!若不是本宮娘家以一己之力,逼迫他立子墨為太子,恐怕他早就會忘了,姐姐還給他留了一個孩子!子墨是他的親身骨肉,可他卻隻疼愛那三皇子!本宮看在眼裏,這顆心怎能不痛?”皇後一臉陰沉,一字一字猶如哽咽,聲聲為白子墨不甘,為他不平!
“那道士也不知是不是哪個嬪妃請來的,居然膽敢說姐姐的兒子將來是會讓白虎滅亡的煞星?皇帝老眼昏花,就為了這種無稽之談,害死姐姐!害得子墨差點無法降臨人世!本宮隻要一想到那碗催生藥,隻要一想到,姐姐明知那是毒藥,還含笑喝下去,這顆心就痛得揪成了一團!”
“哎,作孽啊。”嬤嬤長籲短歎一聲,二人的談話還在繼續,可白子墨卻什麽也記不清了,他隻記得自己拚命的從鳳棲宮中跑出來,跑了多久?不知道,體內的鬥氣瘋狂的暴漲,他一身冷汗,整個人噗通一聲,狼狽的跌倒,雙手被隨時磨出了鮮血,可皮肉之苦,怎比得上心底被鑿開的冰冷與絕望?
他心心念念的父皇,居然想要他死?隻為了一個道士的無稽之談,害得他從出生就沒有嫡親母妃,害得他八年來不曾得到過他一個正眼?
何其諷刺!
這一刻,白子墨當真是恨得咬牙,恨得切齒,不是擔心他會毀了白虎的萬裏河山嗎?不是擔心他會顛覆了他的江山嗎?他就偏要反其道而行,他要成為人上人,他要將萬生眾物踩在腳下!
若他真的是煞星,他也要成為最耀眼的那一顆!
幼小的心靈裏,暗暗埋藏了一個種子,抱著對白虎帝深切的恨,白子墨在八歲生辰後的一個月,提出要四處遊曆的要求,身為一國太子,卻在八歲離開皇宮?朝臣高呼不可,連稱三思,可白虎帝卻輕描淡寫的答應下來,或許他甚至還期望著白子墨就這麽死在外麵。
白子墨離開了,告別了淚灑衣襟的皇後,帶著一百近衛軍離開了白虎,他開始在四國收養根骨極佳的乞兒,教導他們修煉,在暗中培養著自己的勢力,後來,他在一次偶然中,結交了一個修為極高的老頭,他穿著一身黑袍,甚至連麵部也帶著黑巾和鬥篷,他說:“你就是白子墨?哼,想要逆天改命嗎?我可以幫你,成為你的助力,助你登上九五之尊之位。”
他一步一步開始了自己的計劃,隨意編造了另外一個身份,拿下黑龍鎮,將那裏作為自己的大本營,秘密培養著手中勢力,他的死士多達萬人,遍布四國,竊取、探聽著四國的一切動靜,他自然知道,所謂的百年預言,妖星現世,一統天下?
白子墨不屑,若真有命數,他也能逆天改命!
這個天下必將是他的囊中之物!
隻有這一點,他深信不疑,那日,他回到黑龍鎮,偶然的見到了傳說中的天命之女,一襲黑袍凜凜,一身風骨傲然,似一把鋒芒畢露的寶劍,隻一眼,他便知,他們是一樣的,是同類!不信命,不信佛,隻信自己,隻信人定勝天。
那種感覺,就像是在黑暗中孤獨前進了太久,終於遇到了一個同路人,他竊喜,他雀躍,他覺得天下間唯有一個司馬如意可以與他比肩,他日,他一統江山,後位必將為她所留!
天命之女的出現,讓白子墨不得不提前自己的計劃,在四國他派出了多年來秘密研究的變異魔獸,想要引起四國的騷亂,不論是碧水鎮,還是朱雀的邊陲小鎮,都是他的傑作,奈何,似乎她天生便是要與他對著幹,本是想引起動亂,卻沒想到,一一被她破解。
“司馬如意……”她成功的引起了自己的鬥誌!若是這麽簡單就打敗她,問鼎天下,那多無趣!隻有這樣的女子,才足以站在他身邊。
那種棋逢對手的喜悅,讓白子墨連靈魂都顫栗起來,血液在沸騰,在燃燒!
白子墨自問算無遺漏,唯一算漏的大概就是世事無常,他沒有想到十二居然能得到神王殿的鼎力相助!他是在逼她,用她的名義挑起兩國戰火,讓她受到千夫所指,淪為兩國的千古罪人,為的隻是逼她出麵,要麽妥協,作為質子前來白虎,成為他的禁臠,要麽,與他站立在對麵,酣暢淋漓的大戰一場。
勝者為王!
她是天命之女?那他若是打敗她,得到她,這命數是否也將被他握在手中?
白子墨算計了一切,看著麾下鐵騎踏破玄武的萬裏河山,看著他曾經仰慕的父皇遲遲垂暮,心底,是大仇即將得報的暢快!
他將逐鹿天下,他要這天再也遮不住他的眼,要這大地再阻不了他的路,要這世間萬物,通通成為他腳邊的泥土!
可是,當戰報傳來,當十二率領神王殿,在漠河擊潰白虎七萬大軍,親手手刃司馬雄,他錯愕,驚訝之餘更多的卻又有種預料之中的感覺,是啊,這天下,也隻有她能夠與自己為敵!唯有她一人。
可是為什麽,為什麽這樣的她偏偏要做他的敵人?
白子墨不知道,他想起了百年前那鮮少有人知道的預言,站立在白虎皇宮之巔,遙望整個皇城,他戰意翻湧!
命數?天命?
他白子墨不信命!不信神!他偏偏要試一試,偏偏要逆天而行!
調動九十萬大軍秘密潛入玄武邊界,他甚至不惜親征,為的,便是想打破所謂的命運!
他壯誌未酬,一身抱負還未來得及展開,卻被迎頭一盆冷水澆滅,又是她!司馬如意!
偏偏又是她!
她甚至連麵也未露,凝聚大陸頂尖的勢力,在紅日山讓他麾下九十八萬大軍全軍覆沒!
冷眼看著那一襲紅衣豔豔風華的男子,白子墨心頭忽地升起一股嫉妒!
憑什麽站在她身邊的人不是自己,而是淩宇寒?
她難道不知,他才是天下霸主,她則是他看中的唯一一個入了他的眼的皇後嗎?
與淩宇寒交手,白子墨甚是不屑,一個區區武神三階的武者也敢來挑釁他?
若非最後被人強行帶走,他絕對要將淩宇寒斬殺此處!
但是,白子墨沒有想到,這一走,他錯過了這輩子唯一一次可以將淩宇寒殺掉的機會!
回到白虎皇宮,他越想越不甘心,這天下,他要!而她,他也要!
還沒等他做出反擊的動作,她已經殺來了,僅憑著不足十人,將他手下千名武尊徹底誅殺,當千金弓在手中化作一片片金光之際,他唯一看見的,是一襲黑衣傲然於世的女子,和她身旁,紅衣妖嬈的男人,他們那麽默契,就好像二人之間有一道誰也進不去的結界。
默契得讓他發了瘋的嫉妒!
她是他的皇後,怎可以愛上除了他以外的人?
重傷之下,若非穆少秋及時將他救走,他或許該死去了,可霸業未成,他怎麽甘心?於是,在明知九裏山四國和談的消息是她放出的誘餌,他也唯有放手一搏!
隻是,白子墨致死也沒想到,到最後,落敗的人居然是他自己。
十多年的籌劃,十多年的怨憤,在從空中墜落的那一霎那,他的心忽然空了,那些支撐他走下去,支撐他一路走來的信念轟然倒塌。
身體失去了平衡,咚地落在地上,整塊背火辣辣的痛著,渾身的骨頭像是被馬車碾過一樣,每一根手指都動彈不得,艱難的睜開眼,他看見的是那人一身肅殺,緩慢走近的身影。
暴戾、狠決、果斷,一如既往的冷漠。
看著她高高舉起長劍,看著她眼中仿佛能夠看透一切的光芒,白子墨忽然間想起,曾經的他,那個隻是想要得到父皇疼愛,隻是想要被在乎的人關注的年幼的自己。
他隻是想要一個完整的,父慈子孝的家。
如此而已。
手起刀落,他甚至能夠感覺到刀刃刺入喉管的鋒利感覺,她下手還是一如既往的利落啊。
呐,如意,你有沒有那麽一點……一點的喜歡我?
在白子墨臨死之際,他想要的,隻是這個世界上能有那麽一個人,記著他,無論是誰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