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三章:過錯與錯過
我是玄武國當朝王爺,是最為尊貴的皇室子弟,父皇的疼愛,母妃的包容,我知道,在這塊土地上,唯我獨尊!
我可以嬉笑怒罵,可以將我想要的一切,不論是人,是物,通通奪過來,我一直以為,我可以這樣肆意妄為,任性撒潑一輩子,可這天,似乎偏偏要和我過不去,讓我遇到了這一生難以跨過的魔障!
司馬如意……
猶記得初次見她,是在六歲,那年,父皇為我大辦壽宴,宴請文武百官,及其女眷,賓客雲集,皇宮裏掛滿了紅紅的燈籠,猶如萬家燈火齊齊亮起,美輪美奐,我穿著一身皇子華服,帶著小廝與侍衛,作為主角出現在宴會場,看著一個個朝臣,恭敬的送上價值連城的禮物,看著他們將我吹捧到天上,我知,這一切都隻不過是源於父皇對我的千般疼愛。
什麽年少英雄,我甚至連一次戰場也未曾去過,修為才剛剛起步,居然能被人說成是英雄?滑天下之大稽!
可身為皇子,這些話我終其一生也隻能咽在肚子裏,隻能看著這幫人像唱大戲似的,一個個跑到我麵前恭賀我生辰快樂,然後再留下一大堆讚譽的說辭,將他們年幼的女兒介紹與我認識,隻不過是妄想攀龍附鳳,傻透了!
百無聊賴中,我看見了皇族外戚,司馬雄身邊,跟著的一個打扮精致,穿著粉色羅裙的小丫頭,她笑起來有兩個小小的酒窩,唇紅齒白,像我上次偷偷溜出宮去,在民間看到的麵粉哇哇,我指著她問道:“你是誰,叫什麽名字?”
這是我第一次主動詢問一個女孩的名諱,或許是那雙笑起來會彎成兩道彎月的眼睛,純淨、清澈,她靈動、調皮的行禮,落落大方的說:“回皇子,小女子名叫司馬懿。”
司馬懿,連名字也如此好聽,不愧是我相中的女孩,我當時高高昂起頭,默許了她的親近,隨後,我便發現,她所坐的那一桌,有一個歲數相差無幾,卻始終低垂著頭,雙眼空洞,與這熱鬧的宴會場格格不入的女孩,她穿著低廉的衣衫,幾乎洗得泛白,頭發隨意的紮著,發髻蓬鬆,渾身上下沒有一樣首飾的點綴,如果說司馬懿是天上的仙女,她就是地上的汙泥,根本無法讓人注意。
我以為,她是想用這樣的方式來博取我的注意,這樣低賤的丫頭,怎麽可以出現在我的視線中?我從高處走下,一步一步走到她麵前,然後說:“抬起頭來。”
我學著父皇的氣勢,努力想要讓自己看上去威風一些,不過,耳畔傳來的嗤笑聲,證明我做錯了。
那丫頭好像被嚇到了,渾身止不住的發抖,像是一隻小毛球,我很是不悅,大力的捏緊她的下巴,迫使她抬起頭,看著她麵黃肌瘦的身體,看著她幾乎隻剩下一張皮的身子骨,狠狠皺起眉頭,厭惡的說道:“這裏不是你可以來的地方,來人,送她走。”
我聽見有許多人在嘲笑她,那些針紮般的目光連我也覺得不舒服,那丫頭唯唯諾諾的站了起來,似乎對身上繁重的衣裳很是不習慣,起身時,被裙擺給撂倒了,整個人朝地麵撲去,我怎麽可能放任她攪亂了這場父皇特地為我準備的生辰宴?一隻手將她抱住,穩住了她下墜的力道,眉心皺得死死的,揮手讓一名小廝上前,將她架著離開,我想,我那時的表情一定很難看,若不然,那丫頭也不會一步一回頭,一雙呆滯的眼,癡癡的看著我,漆黑的,毫無波瀾的瞳眸裏,映照著的,滿滿的,窄窄的,唯有我。
那時的我,永遠無法明白,從心底蕩開的異樣情緒是什麽,那是被人用心注視,被人當做生命中不可缺少的最重要的存在時,才會有的滿足與喜悅。
六歲的那場生辰宴,我記住了兩個人,一個是司馬懿,我長大後想要迎娶的王妃,一個是司馬如意,一個讓我厭惡,讓我討厭的低賤丫頭。
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對那個隻見過一麵的醜丫頭記憶猶新,或許是她臨走前,那一雙讓我總難忘記的眼眸?又或許是因為,她太過低賤,會有辱司馬懿的身份?
不論是什麽原因,總之我討厭她,厭惡她,不願見到她!
那丫頭就像是一隻打不死的蟑螂,每一次被我嚴詞辱罵,下一次,卻還是唯唯諾諾的出現在我麵前,以至於,我的朋友都在嘲笑我,被一個傻子看上,是的,傻子!司馬如意天生智力有缺陷,心智未開,而且還是個無法修煉鬥氣的廢物!被這樣的傻子苦苦糾纏,我的顏麵盡失,她就像一條不論我怎麽用力,打罵、羞辱,甚至是拳打腳踢,她依舊死死纏著我,跟著我的跟屁蟲。
“哈哈哈哈,睿王,我和你打賭那個廢物絕對是看中你了!說不定,她是被你的英容俊貌給迷住,拜倒在你身下了。”
“就是就是,睿王,你魅力不小啊,居然連個傻子也能對你傾心。”
……
所有人都在恥笑,被一個傻子看中的我,一個字一個字,說得我心情煩悶,隻想狠狠將那讓我顏麵盡失的丫頭教訓一頓,很快,機會來了,那一日,司馬懿讓我騎馬去司馬府接她,一同踏青,我和她是皇城中被傳揚開的金童玉女,打從第一眼,我就認定,她將是我未來的王妃,當我騎著馬,從街頭狂奔時,忽然,一個倩影從一旁闖了出來,我甚至來不及勒緊馬韁,隻能眼睜睜看著她被馬蹄踩中,整個人口吐鮮血,狼狽的在地上打了幾個滾,四肢抽搐著,暈厥過去。
我當時很害怕,即使平日裏再怎麽胡來,可我卻從未想過要殺了她,是的,那個像傻子一樣衝出來的女人,就是司馬如意那個傻子!我急匆匆讓百姓找大夫過來,她臉色慘白被我抱在懷中,我惶恐得不知道該怎麽好,此時,司馬懿也帶著家丁趕到,她細心的安慰了我,帶走了昏厥的司馬如意,我回到王府左思右想,還是想要去看一看她,至少確認一下,那傻子是不是還活著。
還沒跨出王府,司馬府的人就來傳了信,說司馬如意已經清醒了,沒有大礙,我的心也緩緩落下,吐出一口氣,那時,我不知道是因為一條人命沒有死在自己手中而高興,還是因為她沒有死而慶幸,我不明白,就像是我永遠不會懂,當那雙空洞的眼,專注的看著我時,胸腔裏湧動的情緒究竟是什麽。
我以為,她身子骨好了以後,還是會像以前一樣,整天沒日沒夜的跟著我,可我錯了,她自清醒後,仿佛與我徹底斷絕了關係,再也沒有主動找過我一次,據說,她忽然發瘋,將司馬懿的丫鬟暴揍一頓,據說,她發了狂將司馬府內的侍衛擊殺,我聽到這些傳言是不信的,那個傻子如果能夠殺人,那這天就該下紅雨了。
我隻是不安,隻是不願相信,那雙眼的主人,再不會將視線放置在我身上的事實!
於是,當司馬懿提出要與我逛街,又那麽湊巧,她說見著司馬如意進入一家首飾店,我答應隨她同去,隻為了見一見司馬如意,這個該死的傻子!
第一眼,我就看見了她,背對著大門,一襲男裝,黑衣凜凜,再不見了以前的傻氣,仿佛一把出鞘的寶刀,鋒芒畢露,即使是我,也驚了一驚,她變了,從裏到外仿佛變成了另一個人,一個我毫不認識,完全陌生的人。
她狂傲,她肆意,她冷漠,她的眼即使匆匆從我身上掃過,帶著的也隻有厭惡與嫌惡。
我突然間開始懷念,以前那雙雖然呆滯,卻始終映照著我的身影的眸子,我開始想盡辦法為難她,我想要知道,她是不是在玩欲擒故縱的把戲,我想要揭穿她的心思,告訴她,就算她用盡一切辦法,我也不會看上她。
可越是靠近,越是與她相處,我的心情就愈發複雜,她是真的變了,她已經不屑於與我說話,不屑於將視線看向我,我將心底的不甘,歸結為不習慣,隻是因為往日裏習慣了身後有一條進進出出的小尾巴,忽然她離開,我不管了,如此而已。
我冷眼看著她在選拔賽上大放異彩,冷眼看著她在四國大賽中拔得頭魁,我要了小丫,或許是因為初次見麵時,她那雙似曾相識的冷然瞳眸,又或許是她那一身的冷冽氣息,可是不對,不論如何欺騙自己,她終究不是那個人,那個人,永遠不會用這種充滿對權勢的欲望的眼來看著我。
於是,在小丫設計讓我對司馬如意下毒失敗後,我懲罰了她,又或許隻是想隨便找個理由將這個讓我失去興趣的女人丟棄,離開青龍前,她跪倒在我的轎門外,一聲聲哭訴著,近乎肝腸寸斷,可我的心卻難有一絲一毫的波瀾,直到,她出現,我像是被抓住了痛腳,隻想快點離開這個讓我尷尬不已的地方。
年少輕狂,許多年後,我才真的弄清楚,那時對她的感情究竟是什麽,所謂的嫉妒、羨慕、討厭、厭惡,歸根究底,我最初最初想要的,隻不過是那雙漆黑的眼,能夠再專注的凝視我一次,如此簡單,卻永遠遙不可及,因為即使我登上九五之尊之位,也無法抓住她翱翔的翅膀,隻能眼睜睜看著她,漸行漸遠。
離開我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