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神女無心
鏡麵破碎了，在幾人的注視下，一點點化為飛屑。而隨著少女手中鏡子的破碎，她呆滯無神的雙眼慢慢生出點點的光輝，仿佛滿天星雨下，那個剔透幹淨的女孩又重新活了過來。
她定定地凝睇瑤湟寧，仿佛除了他，她再也看不見其他的人。
她向前走了幾步，走到他的麵前，想伸出手去觸碰他的臉，卻在即將碰觸到的那刻猛然收回手，臉上帶著歉意：“不行，我這身體已經腐朽了，一定會髒了你。”她眼中是眷念和不舍，柔柔的光暈從她的身體中散發出來，使得她整個人有些透明，仿若隨時會消失一般。她抬起手，看著剔透的掌心，終是忍不住，滑下一滴淚來。
她抬起頭，再次望向瑤湟寧，唇角漾起一抹月輝的笑意：“陌，我就要消失了，如果見到一個醜陋不堪的女人想要留下你，記住，她不是我，你不必在意她，盡管殺了她便是。你的嘉音，在千年前就已經死去了，我是殘留的靈智，隻為等到你，本來，再過不久，也會被吞噬，可是上天眷顧我，讓我在最後一刻，得以看見你，我無憾了……”她抬起手，卻在還未觸及瑤湟寧時便開始消散，一點點，化成碎末光點，消散。
不知道何時，本是不羈的雙眸，已經是盈滿淚光。他伸出手，徒留下滿心的悲傷和悔恨，卻留不下昔人的音容相貌。直到眼前再無一絲痕跡，他才怔愣回神，看著重新凝聚而出的惡靈。
靈嘉音墨黑的瞳仁中閃過迷茫，隨即她抬了抬手，緊緊握了握拳頭，嘴角挑起一抹邪笑，緩緩抬頭，一瞬不瞬地盯著瑤湟寧，陰測測地道：“淳於陌，限製我的力量終於消失了，我徹底強大起來，留下來陪我吧，再也沒人能拆散我們，哈哈哈……”
瑤湟寧目光如一潭死水，毫無微瀾，他淡漠地凝睇仰天長笑的惡靈，緩緩道：“你不是她，她死了……”
靈嘉音的笑聲戛然而止，她冷哼一聲：“別自欺欺人了，我就是靈嘉音，被你拋棄在這裏千年的女人！怎麽，有膽子做，沒膽子承認，你這個膽小鬼！”
“她那麽純淨，那麽美，若是看到你，一定會很難過，我怎麽能再讓她難過呢，她已經如此傷心了。”瑤湟寧眸中沒有焦點，似是自言自語。
就在曦月和即墨琬琰擔憂瑤湟寧狀態不對的時候。瑤湟寧卻是忽然嗬斥一聲：“淩霄！”
一旁一直安靜的淩霄身子一顫，然後迅速飛到瑤湟寧的麵前，瑤湟寧手掌一抬，穩穩握住淩霄，手腕轉動，就劃出數道劍光，一時，有些陰暗的石洞就被深藍色的劍光照亮。
“不是瑤山的劍法！”即墨琬琰低呼一聲。他跟隨瑤湟寧學習劍術，對瑤湟寧的招式再了解不過，這和他交給自己的不是一套劍法！
曦月的秀眉蹙起：“是剛剛出現過的，他，現在是湟寧道長還是……淳於陌？”那個劍法出眾的男子。
聽到此，即墨琬琰的臉色也不怎麽好看，這種情況和冷雲實在是太像了，若是如此，寧大哥會不會也和冷雲一樣，過於傷心悔恨，守著舊物了此殘生？
然而，不管兩個人怎麽猜測，打鬥的勝負卻是漸漸明了。
靈嘉音嗷嗷慘叫，已經不在假意溫柔地挽留瑤湟寧了，而是大喊大罵，語氣之中恨不得將瑤湟寧碎屍萬段。不過，無論她怎麽樣，瑤湟寧的眸子自始至終都沒有變過，眼神冷凝，眼中的寒意絲毫不下於他掌中的淩霄，劍氣森森，以劍意封殺靈嘉音的怨氣和惡意，死死壓製住她。
本來在沒有了靈智的壓製之後，她身上的黑氣又濃鬱幾分，甚至隱隱有出現實體的征兆，不過在與瑤湟寧交手之後，那征兆很快消失，甚至身影恍惚，反倒不如之前。惡靈也不是沒有弱點的，若是將其打散，那麽就會徹底消失。
“我覺得寧大哥的劍法比以前更厲害了。”即墨琬琰在一旁觀看，神色漸漸舒緩起來。
曦月雖是不像最開始的那般，不過眼中依舊帶著困惑：“若是他此時是淳於陌，可是他現在的劍術卻不止比千年前強上一點半點，現在的他，恐怕就是我母親，也不是他的對手！”
“嗯？”聽到這裏，即墨琬琰也困惑了，淳於陌沒有死，可是這劍術精進卻是因何？
兩人說話間，就見瑤湟寧揮動淩霄，在五行方位刻下法陣，硬生生將惡靈逼到陣心。靈嘉音一落到陣心之處，法陣便開始啟動，結成天羅地網，死死將她困在裏麵。
“啊——放我出去！”
瑤湟寧卻是提劍而立，無視靈嘉音的大喊大叫，慢慢向著曦月走了過去。
曦月，即墨琬琰和塵緣都有些不解，本以為憑借著他現在的本事，定然會將靈嘉音斬殺的，沒想到卻是留下一線。
“曦月。”瑤湟寧單膝跪地，將淩霄插入身旁的石麵之上。
“湟寧道長，你這是做什麽！”曦月被瑤湟寧弄得手足無措，想要拉他起來，卻是被瑤湟寧躲避開去。
“曦月，我有個不情之請。”
曦月一愣，即墨琬琰目光沉沉地看著遠處困在陣法之中的靈嘉音，袖中的拳頭緊緊握起，兄弟之情和曦月，他該怎麽辦！
“湟寧道長有什麽話，就直說好了，不必這樣，我們的關係，你如此做，倒是讓我寒心！”曦月也不拉瑤湟寧了，想要讓他自己起來。
“正是因為如此。我才有這一跪。因為我的事，會傷了你的身體。”瑤湟寧低著頭，慢慢說道。
曦月眼神晃動，抿了抿唇：“是讓我幫你將她淨化嗎？”
“是！”
“湟寧道長……”
“沒有別的辦法了嗎？”即墨琬琰急急出聲，額角的青筋已經慢慢挑起。
“即墨！”曦月望著他，緩緩搖了搖頭。
即墨琬琰指節攥的咯咯響，最終撇過頭去，低聲道：“即使什麽都不要了，我也會保住你！”
曦月眼中浮現暖意，唇角悄悄地翹起。
瑤湟寧身子轉了個方向，看著即墨琬琰，鄭重道：“謝謝你！”
即墨琬琰俯下身子，扶起瑤湟寧：“寧大哥，這麽說見外了！”
……
曦月在離靈嘉音幾步遠的地方駐足，背對著身後的三人道：“一會兒，若是我控製不住力量的時候，就將曦月手鏈戴在我的身上。”
她說完，抬起手，曦月手鏈上發出淡金和銀白交織的光芒，緩緩從她的手腕處脫離，懸浮在她的頭頂上方。
一瞬間，曦月周身的氣勢大盛，魂力源源不斷地從她的體內飛竄而出，使得遠處的惡靈發出壓抑的吼叫，她身上的力量對於惡靈有壓製的作用！
曦月皓腕輕揚，玉笛浮現在她的掌心，她緩緩將其放在唇邊，柔柔的銀光似月輝傾灑，籠罩住陣法中的靈嘉音。銀光與靈嘉音周身的黑氣稍一碰撞，就如天生的宿敵，互不相讓，狠狠纏鬥起來。
處在中間的靈嘉音就遭了秧，她被兩種力量拉扯，整個人幾乎要被撕碎了一般，發出不敢痛苦的吼叫聲：“啊——！你們殺了我吧！殺了我！”最後她的聲音越來越小，隱隱有哀求之意。
其實曦月也並不好受，淨魂曲吹湊起來，頗費力氣，而又有一種力量阻止，這般僵持不下，她已經漸漸感到力量的消耗。看著靈嘉音在陣法之中打滾，曦月緩緩閉起雙眸，素手輕揚，手中陡然出現一抹紅。
“不要！”一直緊張注視曦月的即墨琬琰眼中閃過痛色。
曦月睜眼望了即墨琬琰一眼，發白的唇動了動：“我別無選擇。”
即墨琬琰覺得一瞬間，身上的力氣就流走大半，死寂的目光再次看著曦月，不，準確地說是——神女！
每次出現，都是一襲紅衣，淡漠的紅眸，以看透生死的目光望著世人。
她輕輕抬起手，玉笛倏爾在她的掌心消失。是啊！神女！既是神女，何須這些無用之物，她的存在便是這些死物最大的克星。
神女低垂著眼瞼，看著一臉驚悚地望著她的靈嘉音，清冷的聲音如極天降臨的冰雪，不帶著一絲一毫的溫度：“靈嘉音，靈族第十八任少族長，千年前陽壽已盡，魂魄未到幽冥之獄，你，被困在了這裏。”
“紅塵往事已斷，既如此，我便送你去幽都。”她說著，不給靈嘉音任何反駁的時間，掌心凝聚出一朵曼珠沙華，曼珠沙華發出妖冶的紅光，絲絲縷縷，延伸出漫長的細線，將靈嘉音包裹到花蕊之中，花瓣慢慢合攏，再次綻放之時，一道純淨的靈魂從裏麵飄出來，她對著神女的方向恭敬地施了一禮，衝著瑤湟寧的方向擺擺手，轉身走入神女開啟通往幽都的路。
神女紅袖輕拂，道路眨眼間消失不見，她這才慢慢踅身，目光落到即墨琬琰的身上，感受到即墨琬琰的冷淡，她眸中依舊古井無波，淡漠道：“既然已經清醒，便該做自己的事情，紅塵俗世纏身，你若不離開這深潭，我也難脫身。”
即墨琬琰嘴角噙著涼涼的笑，慢慢踱步到神女的近前，近得幾乎呼吸交纏：“我若是甘願墮落在這紅塵之中，神女可否陪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