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 你相信我嗎
雲楚梨就這樣和雲舒榮在書房裏僵持著，兩個人各自梗著脖子，誰也不願意說第一句話。
書桌上的燭光微微晃動，映出的陰影不停跳動，昭示著兩個人複雜而忐忑的心情。
大概過了一盞茶的功夫，雲楚梨剛才那種怒氣上頭的感覺消了不少。訕訕收回了自己那副模樣，她用餘光向坐在書桌上首的男人瞥過去。
雲舒榮的表情也有所緩和，顯然也在用餘光觀察著她，在兩人目光對上的那一刻，有飛快收回去。
不管怎麽說，他是自己的父親，也是當朝做百官表率的雲丞相。他如此看重自己的身份問題也無可厚非，自己身為小輩，應當多體諒才是。
在心中緩緩歎出一口氣，雲楚梨小心翼翼開口試圖緩和氣氛：“父親，所以您給我說這些，是想做什麽。”
用不悅目光掃過去，雲舒榮就算再生氣，這回也不打算和她計較太多了，從鼻翼中發出一聲輕哼，他這才緩緩開口解釋：“關於你是青樓女子冒名頂替的問題，已經傳到宮裏了。”
“這件事情真不小啊……”這句話像是自言自語，有濃濃的無奈從他下垂的眼瞼下流露出來。這是她從未見過的他的憔悴模樣。
雲楚梨是萬萬沒有想到，自己看來無關緊要的傳言居然會傳到那位九五之尊的耳朵裏，而且造成了這樣的影響。
會不會連累雲府呢，一下子有些愣神，她有些不知所措，手指在裙擺上絞了半天，還是將目光投向上座的父親：“然後呢。”
“然後？”似乎是頭疼得緊了，雲丞相用手指用力按著頭部，好像這樣就能緩解他心中的煩悶：“聖上他，今天問我了。”
其實不論這個事情的真假，但是當朝丞相的女兒是由青樓女子頂替這件事，絕對足以引起驚濤海浪。
你想呀，最卑賤的妓子居然能成了大丞相的女兒，如此的地位差別和聲明問題，指不定這裏頭有什麽讓人所不齒的故事呢。而且，如果這樣是真的的話，不僅是雲楚梨，連帶雲舒榮的名聲都會受到巨大的影響，再往大了說，這可是關乎整個國家官員形象的問題。
她的目光緊盯這桌麵跳動的燭火，房間裏又是可怕的沉默，沒有一個人率先打破這種尷尬的空氣，因為往後的區域，他們兩個人都不想有所觸及。
不知道在想些什麽，雲楚梨的臉色在燭影中看不真切，跳動的燭光光線不夠明朗，隱匿在其中的神色陰翳不明。
過了好一會，她的目光依舊聚焦於那個點，首先打破沉默，用一種冰涼語氣開口：“那，您怎麽說的？”
“我？”似乎是沒想到她會這麽問，雲舒榮的呼吸頓了頓，艱難滾動了滾動喉結，沉默了兩三秒，慢慢開口回答：“我隻能如實告訴聖上了。”
告訴的是什麽呢？是她就是他的女兒確信無疑，還是那能傷透人的“許是臣錯了”。
依雲丞相死板的性子，沒有足夠把握的事情怕是不會說出口吧，那也就是說……他也在聖上麵前說自己可能不是他的孩子了嗎。
思緒逐漸飄遠，雲楚梨想起了曾經在那個地方的那些日子，自己到底算什麽呢？不，準確的說，自己在他們的眼裏，究竟算什呢？
突然感覺有點難過，有一種難以明說的冰涼感受流過心底，滲透進五髒六腑，一直延伸到四肢頂端，像是要把她整個人都冰凍起來，連同一顆心髒，墜入冰窖忍受那永久的寒意。
“我容易嗎，我原來經曆的那些是我願意的嗎。”雖然盡力去收斂，這種情緒還是絲縷支配了她的頭腦，帶著些哭腔，雲楚梨開口質問：“您以為，我難道不想一直成長在您膝下，當個無憂無慮的大小姐嗎。”
會戳到他的痛處嗎，他能理解自己的難過嗎。
說道最後，她的語調已經帶上寫祈求色彩：“如果您也不相信……還有誰應該相信我。”
這樣話語似乎並沒有給他內心激起多少波瀾，他隻是緩緩合上眼睛，皺起眉頭從嗓子裏壓出一聲低沉歎息。
而雲楚梨看著這樣的父親，出了神怔怔站在原地，無力煽動著唇瓣，卻半天說不出來一句話。
自己再怎麽費力維持和父親的關係，兩個人之間的隔閡依舊像天塹一般，無法越過。
那好不容易建立起的溫暖情感，不過是假象罷了，是自己給自己的暗示，根本經不起一絲一毫的考驗和測試。
是越想越難過，雲楚梨隻有緊緊咬住下唇，才不讓自己的失態在他麵前表現出來。
但是那是自己的父親啊，是自己血脈相連的親人。懷著最後的希望，她的睫毛煽動再三，拉下一片小小的影子，雲楚梨整理了整理心情，緊張開口：“你相信嗎。”
將低下去的頭抬起來，她目光裏染上些決絕，對上坐在高位上男人的眼睛，一字一句的問道：“你相不相信我是你的女兒。”
沉默。空氣都因沉默變得冰冷，坐在上座的男人眉頭緊鎖，手指扶在額角，對於她的詢問置若罔聞，隻是目光越發的深邃。
看著他那樣深沉猶豫的模樣，雲楚梨眼中最後的春光漸漸歸於死寂，連同那如同聊勝於無的希望，一同扼殺在內心深處。
他是真的不相信嗎,,,,,,,不相信自己所說的一切。
似乎問出這句話已經浪費了她的所有勇氣，雲楚梨緩緩閉上了眼睛，不再去看雲舒榮的表情。隔了很久，她才滾動嗓子，像是再透支生命一樣，生澀吐出最後一個問句：“還是，在你心裏，也認為我是冒名頂替的。”
等待回答的過程是漫長而煎熬的，每一秒都足以讓人窒息，似乎不管哪個答案，都能讓她得到永久的解脫。
可是屋裏頭很安靜，除了兩個人的呼吸聲音，再就隻有蠟燭燃燒到蠟油處偶爾的炸裂聲。
沒有肯定，也沒有否定。反而是這種可怕的沉默，最讓人心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