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5章 兩敗俱傷
隔著兩丈遠,那股子冷颼颼的煞氣,讓剛剛穿好衣裳的景宸不禁打了個冷戰,他盤膝坐在精致的錦墊上,氣息平穩地吐納,卻練得並不專心,晨星似地無辜大眼睛小心地轉過去,用眼角餘光偷覷了眼小臉冷繃著的懿公主。
懿敏銳感覺到他的視線,瞪大眼睛,凶巴巴地橫掃他一眼。
景宸忙收回視線,正襟輕咳,繃直脊背,心尖清寒。
靈鑄老怪坐在亭子裏的輪椅上,饒有興趣地盯著兩個平日裏比知了還吵的小娃娃,他端起石桌上的茶,淺嚐了一口,濃濃的白眉略微一皺。
他們真的如宮人所說,為了一個紙鳶徹底決裂了?
唉!今兒可真是難得清靜,他們就仿佛不存在一般,他還真的有點不太習慣呢。
半個時辰過去,兩個小家夥修煉地額頭冒汗,發頂冒煙,真氣四射,疲累不堪。
“好啦,先休息一會兒,半個時辰之後,練對打。”靈鑄老怪轉動輪椅,命令亭子外的太監,“去拿懿兒和宸兒愛吃的糕點水果來,讓他們先填飽肚子,一會兒可要流不少汗呢!”
“是!”
見靈鑄老怪要起身,懿極有眼色地上前來,“師公,懿兒扶您!”
“懿兒乖,你累了,坐下歇著吧,師公自己可以的。”靈鑄老怪兀自拿過拐杖,撐起身體,閑雅地步下亭子,兀自去了書房。
太監們把好吃的,好喝的,全部擺到亭子裏的石桌上。
懿搶先坐在自己習慣做的位置上,接過太監遞上的毛巾擦了擦汗,這便要伸手端那盤紫紅如水晶的葡萄,卻沒想到,果盤另一邊,卻抓上了另一雙小手,而且,還死抓著不肯想讓。
盤子懸在一堆糕點上方,拔河似地來回拉扯,起初隻是一般較量,當懿感覺到麵前這小吸血鬼竟然動用內功時,她也不甘示弱,慌忙運功,把內力凝聚於盤子……
一個小狼女,一個小吸血鬼,皆是身負異能,力量強大,真氣充盈的盤子仿佛電擊,連帶著整個石桌,都隱隱震顫。
亭子周圍伺候的太監,宮女,護衛都緊張地不知所措,慌忙上前來勸解,若是再這樣下去,兩個娃娃恐怕會兩敗俱傷呀。
掌宮的太監忙命令,“都是一群傻子,還愣著做什麽?快去通傳靈鑄先生。”
“是。”一個護衛慌忙奔去書房。
掌宮太監忙跪下來勸解,“兩位小祖宗,奴才求求你們了,別爭執了,奴才這就派人再拿一盤一模一樣的葡萄來,奴才保證,口味兒也是一樣的。”說話間,他擺手給宮女。
宮女臉色蒼白地奔去小膳房準備。
兩個小娃娃卻仍是抓著盤子不放手,真氣充盈的瓷盤不尋常地嗡嗡作響。
“小祖宗,求求你們,開恩呐!若兩位小主子受傷,奴才可擔當不起呀!求求你們,不要難為奴才們了!”
懿看了眼磕頭點地的掌宮太監,頓時於心不忍,她也不想爭,但是,景宸死抓著盤子不放,她的怒火也收不住。這盤葡萄,是她先拿到的,景宸這臭小子明明就知道她最愛吃葡萄,卻偏要和她爭搶,他分明就是故意與她過不去。
景宸一股氣憋在丹田,小手上不斷用力,“懿,如果你開口跟我說一句話,哪怕是吵架,我也會把這盤葡萄讓給你!”
讓?誰稀罕他讓?!懿冷繃著小臉,緊抿著粉潤唇,就是不肯開口。
“懿,你說話呀,平時不是就愛跟我吵嗎?”
那是昨天以前,而從昨天開始,她已經發誓,再也不理他,再也不和他講話!她說到做到!她向來都活得如此認真。
“懿,你不說話,我就毀掉這盤葡萄,毀掉這一整桌吃的。”
他敢?!
景宸俊美的五官都皺在一起,焦急地滿頭大汗,眼淚也快掉出來,“你就算生我的氣,也該罵我,你這樣不說話算什麽?你真的要一輩子不理我了嗎?別忘了,在百泉鎮我被綁走時,你還帶了鳳倫去救我們呢,當時若不是我殺了那個殺手,你早就被他一刀砍死了。”
和她翻舊賬嗎?她可不欠他什麽!懿怒瞪著他,眼眶也泛紅,一想起昨天景宸當著那麽多的人叫她愛哭鬼,她的怒氣越是高漲,硬是把即將滾出眼眶的淚吞進肚子裏。
“你不說話,我就毀掉這盤葡萄,你知道的,你內力不如我!”
胡說,誰說她內力不如他?她內力高強著呢,隻是她向來不像他那樣到處炫耀,所以大家都認定,她內力是五個人中最差的。
景宸急得小眉頭都皺成了兩個小疙瘩,“你再不開口,我真的會更用力,懿,你開口說話呀!”
“……”懿咬住牙根,感受著盤子上的力量,隨時準備反擊。
書房那邊,靈鑄老怪剛剛推開門,就聽得亭子裏傳來轟然一聲巨響。
他抬眸看去,就見整個亭子坍塌,而懿和景宸被真氣彈射,相對飛向了亭子東西兩邊,懿摔在堅硬的鵝卵石地麵上,當即暈厥,景宸則落在了花叢裏。
靈鑄老怪大驚施舍,“快救皇子和公主,傳禦醫!”
掌宮太監自責地高呼,“靈鑄先生,是奴才該死,奴才應該給皇子和公主準備雙份葡萄的。”
靈鑄老怪抱起懿,擔心不已,“這都什麽時候了?還說這些沒用的?快去看看景宸有沒有摔傷?”
“是,是……”
一眾宮人皆是提心吊膽,直到禦醫趕來,還都跪在地上不敢起。
不一會兒,阿斯蘭攜伊浵,一陣風似地穿過宮廊,花暝司、影兒,也相繼趕過來。
一群禦醫仔細檢查過之後,戰戰兢兢地在阿斯蘭麵前恭謹跪下來。
“啟奏陛下,皇後娘娘,景宸皇子和懿公主金枝玉葉,又幼小脆弱,雖然摔傷並不嚴重,卻受了嚴重的內傷,內力衝擊肺腑,需要兩日休養方可痊愈。在這段時間內,還請陛下允許,暫時不要移動皇子和公主。”
暫時不要移動?也就是說,他們內傷嚴重地根本不能移動。阿斯蘭俯視著跪在地上的禦醫,俊顏驚怒,良久都沒有說話。
壓迫的寂靜,落針可聞,在場地所有人,都被他強冷的怒火震懾,屏息著,憋得心口陣陣發緊,除了伊浵和花暝司還能勉強維持鎮靜之外,無人敢抬頭仰視冷酷的龍顏。
在眾人驚恐地快要暈厥時,他龍袍猛然飛旋,那股怒火終於還是爆發。
“老怪物,朕的兒女在朕身邊五年,都不曾出過這樣的意外,你這太傅到底是怎麽當的?”
這震耳欲聾的怒吼,讓一眾宮人頭壓得更低。
伊浵無奈地搖頭,想要阻止他這“不尊師”的壞脾性,剛要開口,卻正接觸到阿斯蘭清冷的視線,她到了舌尖上的話,隻得又硬生生地吞回去。
被點到名字的靈鑄老怪坐在輪椅上,也不禁冒出一身冷汗,其實懿和景宸在奪那盤葡萄時,他在書房的窗口看得清清楚楚,他急於知曉自己教授的成果,才沒有出來阻止,所以……
“阿斯蘭,為師有錯,你想怎麽懲處都可以。”
阿斯蘭的怒火像是被當頭澆了一盆冷水,他手指著靈鑄老怪,卻氣結地一時說不出話來。
“阿斯蘭,息怒!”伊浵擔心地上前給他順氣,“孩子們過招鬥氣,靈鑄前輩也無奈呀。”
他一口氣順下去,才陰沉的怒斥靈鑄老怪,“你有錯?朕看你是老糊塗了,兩個四五歲的孩子以內力對打,你竟不及時阻止,故意縱容,才讓他們受如此嚴重的內傷!虧得他們是狼人和吸血鬼,若是一般人類的孩子,恐怕早就因內力重創而亡!”
靈鑄老怪再無語反駁。
阿斯蘭說的每一個字都是對的,懿和景宸畢竟還小,雖然學了內力如何發出,卻還不知道如何掌控力道。他所教授的內力,皆是至烈至猛的內力,若他們是人類,的確會重創而亡。但是,事已至此,多說也於事無補。
“朕命令你,親自照顧他們,直到他們傷好痊愈為止。在此期間,你最好想清楚你的職責。”
“為師定會盡力照顧他們。”
阿斯蘭踱了兩步,終是忍不住,又走到他麵前,“朕與伊浵曾經失去過兩次孩子,你不知那種痛,朕和伊浵卻清清楚楚!老怪物,你最好給朕記住,若再有這樣的事發生,朕不管你是不是朕的師父,朕都會斬了你!”
“阿斯蘭!”他這是什麽話?眾人在場,他竟然要斬殺自己的師父?伊浵抓住他緊握的拳頭,“兩個孩子平日裏就愛爭吵,懿兒脾氣執拗,景宸也有些暴躁,事出有因,靈鑄前輩……”
阿斯蘭伸開拳頭,反握緊她的手,“皇後,朕篤定,他是故意的!”
“可……”
“皇後莫要再為有罪之人開脫,有罪不罰,等於助紂為虐!孩子幼小,不懂分寸,身為太傅,職責所在,卻不善加管教,這是失職重罪。朕對他的懲罰是最輕的,若換了是狂焰或銀影,朕早就讓他們去刑房自己領罰。”
每每他如此嚴肅地叫她皇後,便是暗示她,他心意已決。伊浵無奈,卻也不得不慶幸,靈鑄老怪的對他的寬懷。
他強拉著她走出殿來,“回禦書房。”
伊浵想抽回手,卻拗不過他,“阿斯蘭,我想留下來陪陪兩個孩子。”
“他們暈過去了,不知道要睡到什麽時候才能醒呢,你就算在這邊陪著,也是枯坐著等,還不如去禦書房陪朕。”
為了昊的婚事,她忙東忙西,雖然他叮囑了尚宮局和禮部打點一切,她卻還是不放心地四處檢視一切。
前一刻原是答應了在禦書房陪他,沒一會兒便跑得不見蹤影,他想見她一麵都難,這會兒好不容易抓到機會,他豈能放手?
伊浵眼神古怪而嗔怒地瞥了他一眼,紅唇輕抿,無奈搖頭歎息。這霸道的惡狼到底是怎麽了?生怕她跑掉似地。
他感覺到她的視線,不悅反問,“怎麽了?皇後不願意跟朕去禦書房?”
她豈會不願意陪在他身邊?若非不放心尚宮局籌備昊兒的婚事,她巴不得做個富貴閑人,隻貓兒似地賴在他懷裏睡覺!
“阿斯蘭,我不是不願意,隻是覺得你好奇怪。”
“奇怪?”奇怪的人是她吧,她這閑不住的性子,不知何時才能改了。
“你一會兒為了孩子們,不惜對自己的師父不敬,一會兒卻又把他們擱在一邊,無情地不管不顧,這不是很奇怪嗎?”
“朕總不能擱著政務和皇後不顧。”
他這既要工作,又要愛情,就沒有心思顧及孩子了?“阿斯蘭,命東來把折子帶到這邊來,我陪你在這邊批閱奏折吧,兩個孩子若是醒來,睜開眼最想見到的,應該是自己的父母,我們不應該在這個時候離開他們身邊。”
“皇後顧慮地對,既然如此,朕隻能……應允。”他手上一拉,將她扯進懷中,“但願那兩個小鬼多睡一會兒,別這麽快醒來給朕的皇後添亂。”
“你是在和孩子們吃醋?”
承認吃醋,不是什麽恥辱。“朕若吃醋,皇後會心疼朕嗎?”
這惡狼剛才還張牙舞爪地訓人,怎麽這會兒……他這是在向她撒嬌嗎?
伊浵哭笑不得,口氣縱容牽就,“心疼,陛下難過,臣妾豈會不心疼?”
她抬手拂開他緊皺的眉頭,也為他拂去眉宇間的倦意,並踮起腳尖,在他臉頰上輕輕一吻,“你去殿內等我,我給你準備爽口的果茶和糕點,可好?”
他霸道地擁緊她,不肯放手,“不準離開我的視線,一上午沒有見到你,我想你了。你這一走,我又要命人滿皇宮尋你。”
被他需要,被他依戀,被他纏上,她既無奈,又甜蜜,又幸福。
“我保證,就在這邊的小膳房準備你最愛吃的果點,不會離開太久。”
兩人在宮廊下粘膩糾纏,如膠似漆,羨煞旁人。
花暝司在殿門前,遠遠看著那一幕,心裏又是一番複雜的糾結。他明明應該能平靜麵對他們的恩愛,偏偏,心裏卻還是波瀾起伏。不知要多久,才能讓這種奇怪的感覺消失。
他想對伊浵說一聲感謝,思及阿斯蘭和她都能讀心的特殊本事,終於還是又作罷。
見伊浵走向小膳房,他快步走向阿斯蘭,“祺爾欽,我一直想問你一件事。”
從何時起,這惡劣的吸血鬼竟不糾纏伊浵,反而糾纏上他了?“花暝司,你的問題很無聊,朕忙得很,不願浪費時間作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