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旅宋
即便是在沒有氣象衛星的古代,老漁民也能根據經驗判斷出天氣的走向,尤其能從蛛絲馬跡中預判出未來是否會有台風,現在不是台風肆虐的季節,卻突然出現強熱帶氣旋,直接後果就是在海上候命的艦隊會盡數喪身魚腹,劉彥直來不及多想,以最快速度向南飛行,想在台風前通知大家進港避風。
劉彥直以前看電視的時候,經常看到天氣預報裏麵說第幾號台風什麽的,然後屏幕上會有一個巨大白色的逆時針旋轉的雲團,眼前的台風正和電視裏的差不多,隻不過真實的台風遠比衛星圖像恐怖,尤其是像劉彥直這樣身臨其中,深深的感到大自然的強大和不可抗拒。
風暴已經來臨,海麵上電閃雷鳴,狂風驟雨,雷電的強度和密度遠遠超過陸地上所見過的雷雨天氣,倒是和五億年前的寒武紀有些相似之處,隻是那時候劉彥直是以鯤鵬形式存在的,碩大無朋的軀體足夠抵抗雷電轟擊,而他自身的軀體是經受不住高達十億伏特電壓衝擊的。
劉彥直在雷電中閃轉騰挪,越來越感到吃力,密集的雷電如影隨形,密不透風,無數道閃電在身邊劈過,閃電通道中溫度驟然升高導致空氣劇烈膨脹產生衝擊波,炸的他如同漩渦激流中的一葉小舟,絲毫無法掌控飛行,隻能任由狂風將自己卷的忽上忽下,盤旋下落,一路穿過雲層,快要落到海麵上的時候才勉力止住下落。
遠處是模糊的海岸線輪廓,這兒是高雄沿海。
海浪滔天,山一樣高的黑色的巨浪上下翻滾,一撥一撥的衝擊著陸地,碼頭上本應整齊停靠的幾百艘戰艦已經完全看不到原來的樣子了,一部分已經沉沒了,還有很多已經散了架,跟著海浪起起落落,另一部分被衝上了陸地,橫七豎八的散落在海灘上。相對於船隻,人渺小得多,就像被大水衝垮了窩的螞蟻,隻剩下一個黑點一個黑點,零零散散的東一堆,西一簇,不知道是死是活。而天地間隻有風聲雨聲海浪聲。
劉彥直冒著暴雨向高雄飛去,從空中俯瞰下去,船隻和建築就好像小孩子擺好一堆玩具然後又一把推散打翻,而人有的隨船隻殉葬了,有的落海在水中沉浮,有的倒在海灘或建築間一動不動。
忽然一道長達十五公裏的閃電劈下來,正中劉彥直軀體,他立刻失去知覺,如同秤砣般墜入海中。
……
與此同時,身在暴風眼中的姬宇乾等人也被這一幕震懾的目瞪口呆,所有人都停止了廝殺,低垂著兵器,茫然看著四麵黑色中夾雜著閃電的詭異天空,耳畔是連綿不絕的炸雷,老天爺發威了,人類在這一刻顯得無比渺小,大元帝國費盡財力建造的艦隊頃刻間灰飛煙滅,隻剩下登陸高雄的這些人馬。
台風向大陸方向呼嘯而去,台風眼隨時東移,剛才還風和日麗的高雄立刻陷入狂風驟雨中,大風將樹木連根拔起,在戶外的人們被風卷上空中,大雨如注,麵對麵都看不見人。
天氣惡劣如此,範文虎和姬宇乾之間的爭鬥隻得暫時停止,在求生的本能驅使下,剛才還在殊死廝殺的雙方士兵都湧進了最近的建築物,背靠著背,肩挨著肩,祈禱這間房屋蓋的結實些,千萬別被大風吹垮了。
高雄府是一座臨時搭建的城市,紅磚加貝殼燒製的水泥砌成的簡易房屋能遮風擋雨,卻無法抵禦超級強台風,無數屋頂的瓦片被風掀起,山上的洪水衝了下來,高雄盡成澤國,一時間淹死之人不計其數。
整座城市之中,最堅固也是地勢最高的建築物就是大宋皇朝行宮,洪水淹不到這裏,但行宮中的地窖就沒這麽幸運了,楊太後和一群太監宮女就被關在這裏,狂風暴雨之下,沒人想得到他們,積水順著台階進入地牢,水位越來越高,漸漸沒到了人的膝蓋。
犯人們驚慌失措,有人拍打著欄杆呼叫看守救命,可是風雨聲太大,近在咫尺都聽不到,看守們自顧不暇,哪還顧得上這些人,宮女們開始哭泣,唯有楊太後表情淡然,甚至浮起一絲微笑。
這地窖是黨愛國為楊太後修建的,專門儲藏冰塊和新鮮水果,流求地處亞熱帶,冬天也不會結冰,但黨郎就有本事在炎炎夏日製造出冰塊來,楊太後不懂得化學原理,隻知道她的黨郎是謫仙下凡,無所不能。
“黨郎,來世再見……”楊太後視死如歸,對即將到來的死亡毫無畏懼,她唯一遺憾的是,肚裏的孩子見不到父親了。
水沒到胸口了,還在快速湧入,所有人都放棄了希望,張大嘴巴盡力呼吸著剩下的空氣,忽然,地窖的鐵門打開了,外麵的水位很高,瞬間流量暴增,眨眼間地牢就灌滿了水。
楊太後被淹沒了,模糊隻覺得有一隻有力的大手抓住了自己,在水中暢遊著……似乎遇到了黨郎,溫熱的嘴唇,甜蜜的愛情……猛然之間她恢複了知覺,發現自己躺在幹燥的室內,一張熟悉的麵孔正焦躁的望過來,不是黨愛國還能是誰。
“黨郎!”楊太後欲語淚先流,她懷疑自己是不是已經死了,在陰曹地府和黨愛國相會,但是外麵依然是狂風暴雨,室內還有被殺死的元兵,黨郎身披濕淋淋的蓑衣,要配火銃和彎刀,此前發生過多少殊死搏鬥可想而知。
“噓。”黨愛國將食指豎在嘴上示意噤聲,他是冒著生命危險抵達這裏的,沒有死在路上全在於對城市布局的掌握,高雄府的建設藍圖完全出自他的手筆,他知道城市的地勢高低,就能判斷出水流走向,總之他憑借著豐富的科學知識,利用各種工具來到行宮,千鈞一發之際終於救出了愛人,又經過一番人工呼吸才把楊太後從死亡線上拉回來。
人是救出來了,但如何逃出生天卻成了問題,黨愛國單槍匹馬哪裏都敢闖,帶著一個孕婦寸步難行,所幸沒人來找他們的麻煩,所有人都在竭力抗爭著大自然的淫威。
台風持續了一天一夜,高雄府幾乎被夷為平地,三十萬大宋遺民戰死數萬,死於災難的二十萬,隻有萬餘人存活,而十萬元軍也折損的七七八八,風雨停息之後,洪水依然存在,積水深達腰部。
姬宇乾沒死,範文虎也沒死,十萬江南軍覆滅,兩人都想把責任推給對方,唯有一個不會說話的人才能老老實實背負起喪師辱國的死罪,所以他們一等到雨停就開始互相攻殺,火藥都淋濕不能用了,弓弦也受潮威力大減,雙方用刀槍劍戟你來我往,殺的不亦樂乎。
黨愛國趁亂帶著楊太後逃命,路途上又遇到一些大宋遺民,其中包括文天祥和張世傑的家眷,大夥兒乘坐著用家具和樹木拚湊的簡易舢板劃向海邊,可是到了海邊卻發現無船可用,所有的船隻都被台風摧毀,千斤重的大炮都吹到了陸地上,正當他們望洋興歎之際,一片帆影出現在天際。
是黨還山指揮的麻逸艦隊趕來了,黨愛國帶領大家剛登上甲板,楊太後就支撐不住了,孩子要提前出世,於是一幫婦人幫著接生,半個時辰後,一個女嬰刮刮墜地。
黨愛國喜極而泣,他當爹了。
至於這孩子名義上的祖父,科學意義上另一個父親黨還山卻沒那麽開心,劉彥直失蹤了,現在拿主意的人是他,是趁亂攻取流求,還是坐山觀虎鬥,得他拍板定奪。
“撤軍。”黨還山終於做出決斷,高雄已毀,即便拿下這塊地方也沒用了,大災之後必有瘟疫,還不如回去全力經營麻逸。
艦隊向南進發,黨愛國問大家:“你們怎麽躲過台風的?”
“我們也不知道,艦隊所在海域大約三四個平方公裏的範圍內一直風平浪靜。”劉漢東說道,“一千米外就是幾十米高的大浪,這些浪頭都繞著我們走。”
“這台風來的蹊蹺。”黨愛國暗道,“彥直呢?”
“他去支援你,到現在沒有下落。”
“他不會有事的。”黨愛國並不擔心劉彥直的安危,這家夥可上九天攬月,能下五洋捉鱉,區區台風傷不到他。
船艙裏,楊太後慈愛的看著自己的第三個孩子,她之前為宋度宗生過兩個孩子,一男一女都死在戰亂中,這是第三個女兒,也是真正的愛情結晶,她和黨郎的孩子。
黨愛國走了進來,看看熟睡的嬰兒,問道:“太後,是個公主。”
楊太後臉色一怔:“黨郎,她不是公主,我也不是太後,她是你的女兒,我是楊婉怡,不是楊太後,太後已經死了。”
黨愛國正色道:“不,您還是大宋朝的太後,這孩子是大宋朝的公主,將來公主會登上皇位,成為大宋的女皇,微臣會竭力輔佐女皇治理國家,恢複漢家河山。”
以楊太後的智慧不難理解黨愛國的意圖,黨郎需要借助趙宋皇族的威望來收攏民心,在海外建立大宋行朝,這是男人們的雄心和抱負,自己一介女流,除了無條件支持之外,又能做什麽呢。
“哀家累了,黨卿家跪安吧。”楊太後淡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