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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南海屠

  劉彥直聽到宋軍大隊的喊殺聲,這才鬆了一口氣,隻憑他們三個人的力量是占領不了泉州的,如果張世傑是個小人,故意按兵不動,借刀殺人,那他隻有回去殺掉張世傑了,很幸運,張世傑在最後關頭選擇了大義。


  “你倆守著大旗。”劉彥直將戰旗交給劉漢東和陳吊眼守衛,自己一縱身下了城牆,守衛城門的元兵一哄而散,搞得他很是納悶,難道城門這麽重要的地方就這麽輕易放棄了麽,定睛一看才明白,城門洞裏堆滿了磚石,蒲壽庚做好死守泉州的打算,把四門都給封死了,外麵的人進不來,裏麵的人也出不去。


  沒轍,劉彥直隻能再度返回城頭,三人以這麵旗幟為圓心,一次次擊退元軍的進攻,城下宋軍萬箭齊發,搭上雲梯,奮勇爬城,第一批十餘名勇士爬了上來,占據了十丈長的城牆,掩護兄弟們繼續登城。


  城下,張世傑揮刀怒吼:“殺進泉州,誅蒲耿壽九族!”


  越來越多的宋軍如同螞蟻般登上了泉州城,元軍支撐不住,節節敗退,沿著馬道往下退卻,忽然大街上響起暴雨般的馬蹄聲,一隊精銳騎士殺到,個個身披鎖子甲,手持大食彎刀,高鼻凹眼,異域相貌,他們是蒲家的親兵衛隊,整個泉州戰鬥力最強的一支人馬。


  回回騎兵揮起彎刀亂砍一氣,將擋路的元兵統統砍翻,騎著馬往城牆上衝,妄圖將宋軍趕下城去,仗打到這個地步,已經到了萬分危急的關頭,蒲壽庚把家底子都豁出去了,但是騎兵並不是這麽用的,矯健的高頭駿馬應該在遼闊的草原上馳騁,而不是在狹窄的城牆上和步兵廝打。


  宋軍作為南方軍隊,和擁有騎兵優勢的金軍,蒙古軍打了上百年的仗,積累了無數對付騎兵的經驗,阿拉伯騎兵的逆襲沒有讓他們亂了陣腳,而是從容的舉起了長矛,揮動斧頭,上刺騎士,下斬馬腿,當年金兀術的鐵浮圖在朱仙鎮都被這一招打敗了,更何況蒲耿壽的回回騎兵。


  人喊馬嘶亂成一片,騎兵們擠成一團絲毫發揮不出機動性強的特點,被逐一放倒,馬腹內插著長矛,馬腿被硬生生砍斷,騎士被倒下的戰馬壓住動彈不得,眼睜睜看著刀斧加身。


  越來越多的宋軍爬上城頭,更多的元軍從三麵圍過來企圖將他們趕下去,城內也不斷有元軍開過來,戰鬥進入膠著狀態,雙方都死戰不退,爭奪每一寸城牆。


  張世傑終於忍不住了,推開苦苦阻攔的親兵們,親自爬雲梯登城指揮作戰,親兵們隻能手持盾牌護著元帥登城,片刻後張世傑和他的帥旗一起出現在泉州城頭,參加戰鬥的都是水師士兵,元帥親臨戰場對他們的鼓舞可想而知,一時間歡聲雷動,士氣大振。


  大局已定,劉彥直扔了砍得滿是缺口的刀,找了快幹淨地方坐下,感慨道:“這會兒要是有根煙抽就美了。”


  陳吊眼問道:“太師,什麽是煙?”


  劉彥直道:“就是一種南美洲傳來的草葉子,曬幹了卷成卷,點著了抽一口,很提精神。”


  陳吊眼懵懂的搖頭,沒聽說過這玩意。


  劉彥直道:“沒關係,等打下菲律賓,在島上種幾萬畝煙草,咱自己生產雪茄,到時候抽個夠。”


  劉漢東嘿嘿一笑,從懷裏摸出一包皺皺巴巴的香煙來:“我一直沒舍得抽……”


  話音未落,被劉彥直劈手奪了過去,煙盒裏還有七八支香煙,拿出三支來點燃,分給二將一人一支,美滋滋抽起來,陳吊眼沒這個福分享受香煙,強忍著咳嗽一張臉憋得通紅,又不想在太師麵前失儀,那叫一個難受。


  忽然遠處黑煙衝天,劉彥直問那裏是什麽所在,陳吊眼說那是蒲壽庚的宅子。


  “不好,蒲壽庚狗急跳牆,要把財產付之一炬!”劉彥直跳了起來,“你二人趕緊回去,各帶本軍入城,用殿前司的封條把府庫、蒲宅封了,別讓亂兵禍害。”


  ……


  這是一場慘烈至極的城市巷戰,泉州城的每個角落都在戰鬥,宋軍和元軍爭奪拉鋸每個院落,每間房屋,雙方都殺紅了眼,不死不休,一直從中午打到夜裏,宋軍源源不斷的登陸,增援,圍城,而元軍越打越少,漸漸地士氣崩潰,元軍中的漢軍部隊率先打起了白旗,而忠於蒲家的回回親兵依然在垂死掙紮。


  徹夜血戰,直到次日上午戰鬥才結束,泉州城內狼煙滾滾,無數房屋被點燃,街道上遍布屍體和瓦礫,殿前司禁軍占領了蒲宅,水師攻占了市舶司和城內最大的倉庫,都斬獲頗豐。


  蒲家經營海上貿易近百年,積累了大量財富,宅子建的精美絕倫,是阿拉伯風格和中式風格的完美結合,建築使用了華麗的大理石和昂貴的楠木,堪稱建築藝術的精品,可惜一場兵災燒毀了半個宅子,蒲家的男丁大部分都戰死了,留在宅子裏的老弱婦孺成了俘虜。


  劉彥直進駐蒲宅,巡視戰利品,上百口箱子擺在院子裏,都是蒲家各房多年來收藏的奇珍異寶,當兵的大老粗,隻認金銀珠寶綢緞香料,價值連城的古玩字畫毀掉了不少,非常時期,也沒人在意那些了。


  院子裏還有上百個年輕女眷,大多是膚白貌美的大食、波斯女子,也有少量漢人女子,這些都是蒲壽庚和他的兒孫們的妻妾,還有幾十個孩童,藏在母親的懷抱瑟瑟發抖。


  “殿帥大人,如何處置?”一名禁軍都虞候請示劉彥直。


  劉彥直兼殿前司都指揮使,按規矩該稱呼為殿帥,所以禁軍們各親各叫,不稱他為太師,而是稱之為殿帥。


  劉彥直掃視著這些俘虜,再看看麾下士兵們饑渴迫切的眼神,他知道按照這個時代的做法,應該將女性俘虜交給士兵們發落,她們的下場可想而知,至於這些孩子,或許斬草除根最利索,可是那樣做和禽獸有何區別,他下不了這樣的命令。


  “蒲壽庚呢?”劉彥直問道。


  “回稟殿帥大人,蒲壽庚和他的三個兒子都被水師俘虜了。”


  “先把財物送回船上,俘虜待會再說,誰也不許亂碰,違令者斬。”劉彥直下了命令,前往市舶司衙門去見張世傑。


  張世傑一夜沒睡,熬得兩眼通紅,依然興奮無比,他終於報了兩年前的大仇,抓住了蒲壽庚和他的兒子們。


  前年泉州之變,蒲壽庚殺了上萬忠於宋室的漢人,後來又屠殺了數萬人,雙手沾滿鮮血,如果不將此獠碎屍萬段,怎麽對得起死去的烈士。


  劉彥直帶著一隊親兵走進市舶司衙門,看到院子裏坐著一群神情萎靡的俘虜,其中一個頭發花白,下巴上蓄須的老者,想必就是蒲壽庚了,那老者似乎感到了什麽,抬眼看來,陰鷙的目光讓劉彥直想到了一些冷血動物。


  兩位主帥見禮,交換了一下意見,張世傑說泉州府庫裏的糧食足夠水師吃上一年的,現在已經派人搬運了,市舶司庫房裏的金銀銅錢極多,串錢的繩子都發黴斷裂了,這些硬通貨若是用來招兵買馬,足夠大軍兩年的開銷。


  “蒲家的財貨也不少,本官已經派人運送了。”劉彥直道,“有一事請教元帥,蒲家的婦孺該如何處置。”


  張世傑沉吟道:“我大宋乃禮儀之邦,自然不會如韃子那樣虐殺無辜,女眷和幼童,充官為奴即可。”


  “那蒲壽庚等人……”


  “按律理應淩遲處死,可是軍中沒有會這門手藝的劊子手,這倒是有些麻煩……不如尋個殺豬匠將就一下。”張世傑歎口氣,“真是便宜了這老狗。”


  於是蒲壽庚被明正典刑,他的三個兒子待遇沒這麽高,隻是車裂而已,其餘俘虜一概斬首。


  正式處決的隻是蒲家的男人們,泉州城內其他回回就沒這麽幸運了,被義軍用各種方式殺死,一夜之間,泉州城內的藩客回回無一幸存。


  斥候偵察得知,有三股元軍正向泉州方向急行軍,其中騎兵就有一萬之眾,張世傑立刻下令加快搬運,實在搬不動的就放火焚燒,一草一木也不能留給韃子。


  三個時辰後,宋軍撤離泉州,此時的泉州已經成為一座空城,沒有活著的人,沒有完整的房子,到處是熊熊烈火在燃燒,到處是血流成河。


  次日,張弘範帶著三路大軍開進泉州,城內建築毀於一旦,市舶司積累百年的財富被搬空,權傾一時的蒲家也徹底完蛋,士兵在一處豬圈內找到了蒲壽庚和他的兒子們的殘肢斷體,殺豬匠手藝太差,沒把蒲壽庚片幹淨,還剩了囫圇大半個身子。


  張弘範並沒有一絲憐憫,蒲家背主求榮,遲早會落的如此下場,隻是時間早晚而已。


  “啟稟元帥,末將找到一個活口。”


  “哦,帶上來。”


  一個十二三歲的男孩子被帶了上來,張弘範看了看,讓從人拿來清水給其洗臉,洗幹淨之後,大家驚為天人,這孩子長得太俊了,西域人種的高鼻梁白皮膚,大眼睛長睫毛,纖細柔弱,楚楚可憐。


  張弘範心中狐疑,伸手往男孩褲襠裏一掏,果然是貨真價實的男孩,不是女扮男裝,他心中便是一喜,問道:“你是何人?”


  “我叫阿布,是我爺爺的孫子。”


  “你爺爺是誰?”


  “是他。”阿布指著豬圈裏的蒲壽庚殘軀說道。


  這下張弘範想起來了,好像是在蒲宅見到過這孩子,貌似蒲壽庚小兒子蒲均文的一個庶子,蒲家的男丁全都死了,就剩這一個孩子了,怎麽也得好好照顧起來。


  “以後就跟著我吧。”張弘範歎口氣道。


  從此阿布就跟在張弘範左右擔任書童,白天侍奉,晚上侍寢,張弘範次年回到大都之後被下獄治罪,家人為疏通關係,將阿布閹割之後送入宮中為奴,阿布深得元帝寵愛,居然赦免了張弘範喪師辱國之罪,這是後話不提。


  泉州蒲氏一族,從此滅消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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