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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反攻大陸

  一段話就概括了南宋今後二十年的戰略規劃,也隻有劉太師有此氣魄了,若在以前,文武大臣們不免要激烈爭論一番,但今天卻沒人應聲,都是和蒙古人打了多年交道的人了,深知蒙古騎兵的威力,海戰僥幸勝利,不代表陸戰就能連戰連捷,太師的意見,值得考慮。


  但張世傑還是說話了:“泉州怕是不好打……”


  兩年前蒲壽庚叛亂的時候,張世傑曾經攻打過泉州,在城內有接應的情況下依然攻不下泉州城,蒲家根深蒂固,家大業大,泉州內外藩客回回眾多,又有大量海船水師,確實是一塊難啃的硬骨頭。


  “我負責打泉州,滅了蒲壽庚,我們至少能多出五年時間。”劉彥直道,蒲家執掌泉州市舶司上百年,對海上貿易和遠洋航海極為精通,而且擁有大量熟練水手,有蒲家在,元朝就能用最短的時間打造出一支新的艦隊,若把泉州夷為平地,將蒲家斬盡殺絕,那麽元朝的海軍就遙遙無期了,甚至極為可能改變國策,實施禁海令,這樣一來,緩衝空間可就大多了。


  至於劉彥直強烈建議的偏安海外,其實流亡朝廷上上下下在心理上都不是特別的抵製,趙家偏安是有老傳統的,從北宋的檀淵之盟,靖康之恥,到南宋數百年偏安杭州,不惜重金歲幣和兒臣稱謂討好北方強敵,這種憋屈事兒他們幹的多了,崖山之戰隻是兔子急了咬人而已,真說要揮師北上,他們自己就得先吵起來。


  戰略規劃就這麽三言兩語定了下來,接下來是如何具體實施,張世傑建議說,元軍水師新敗,消息不會這麽快傳到泉州,不如利用繳獲的元軍旗幟船隻,冒充張弘範騙開泉州城,如此一來,省了許多刀兵。


  他雖是水師大元帥,但極為仰仗劉彥直,所以這話是以商量的口吻說出的。


  劉彥直沉吟片刻道:“也好,不如分兵兩處,張元帥帶領輕快戰船去取泉州,吾等先去拿下廣州,補充糧食輜重人口。”


  文天祥、陸秀夫兩位丞相並無異議,戰役方向明確,張世傑依舊帶著本部人馬北上殺奔泉州,文天祥則帶領其餘的船隻過伶仃洋,直取廣州。


  劉彥直正式開府建牙,他的殿前司衙門設在一艘艨艟戰艦上,麾下統領三千精銳禁軍,一身袍服也換成了金盔金甲,外罩大紅戰袍,挺立在船頭任由海風吹拂著衣襟,滿船人見了,都驚為天人。


  “嶽爺爺再世,也不過如此。”有人歎曰。


  一條謠言不脛而走,說劉彥直其實是嶽飛嶽武穆下凡轉世,來拯救大宋子民的,人民隻願意相信他們願意相信的事情,對於不合理的細節視而不見,於是再也沒人提什麽太上老君的青牛,隻道劉彥直是嶽武穆再世。


  張世傑帶走了三百艘戰船,水師還有七百多艘,剩下二百艘損毀戰船依然留在崖山整修,其餘的盡發廣州。


  廣州是宋朝廣南東路的治所,相當於廣東省會,是距離最近的大城市,有百姓數十萬之眾,偏安海外需要大量移民,此行就是去召集人馬,艦隊浩浩蕩蕩經過伶仃洋的時候,文天祥想到不久前自己還是階下囚,如今又成為大宋丞相,百感交集,又賦詩一首,不過比起前作來差了許多,並未流傳千古,這是後話不提。


  艦隊一路暢通無阻,順利抵達廣州,廣州城內的元軍倒有數萬之眾,但是張弘範新敗的消息已經傳來,全軍上下風聲鶴唳,不敢擢宋軍鋒芒,閉城不出,準備好了滾木礌石,隻等著宋軍來攻。


  珠江江麵上,宋軍戰船一字排開,水手們將繳獲的回回炮固定完畢,向廣州城牆拋射石球,城頭上也用床弩還擊,雙方以遠程武器開始第一輪戰鬥。


  劉彥直在他的旗艦上指揮作戰,身畔站著副將劉漢東,他既是都指揮使,就有權利組建自己的班底,劉漢東就是他的副指揮使。


  劉副使摩拳擦掌道:“直哥,放大招吧。”


  劉彥直道:“咱們現在是大宋正規軍,別稱兄道弟的顯得江湖氣那麽足,喊我官銜。”


  “遵命!太師大人,您放個雷吧,就是前天放的那種,跟街霸裏放的那種大招一樣一樣的。”劉漢東拱手道。


  劉彥直暗暗叫苦,他何嚐不想放個大招,一火球把廣州城牆砸個大窟窿,可是能量球似乎並不是每時每刻都能施放出來,也許得情緒醞釀到一定地步才行,這個規律他還沒找到,但這話不能說,隻能淡淡一笑道:“他們配麽?”


  “也是,宵小之輩不值得太師大人耗費內力放大招。”劉漢東是個很好的捧哏,揮刀指著城牆說,“讓我帶兵攻城吧。”


  “你省省吧,雲梯兵的傷亡率百分之九十,你上去也討不著便宜。”劉彥直當即否決,他不是那種一將功成萬骨枯的主帥,非常體恤士兵,不到萬不得已,不會拿人命往上填。


  可是怎麽才能不損耗士兵把廣州拿下,劉彥直傷透了腦筋,正在他一籌莫展之際,奇跡出現了。


  廣州城其實已經是一座空城,漢人居民早被元軍殺的十室九空,百姓們跑到城外藏身,東躲西藏,怕的就是元軍的屠殺劫掠,此時大宋艦隊來到,家家戶戶都從藏身處走出,來到江邊要求登船躲避戰禍。


  一夜之間,艦隊多出來十萬人口,本來就狹窄的空間變得更加擁擠,但是劉太師有令,來者不拒,都是大宋子民,朝廷有義務保護他們周全。


  第二天,廣州城頭竟然沒了動靜,劉彥直派出阿布凱偵察敵情,海東青在空中俯視著廣州城內外,城內空蕩蕩的如同一座鬼城,原來元軍勢單力薄,昨夜趁著天黑棄城而走。


  劉彥直大喜,親自帶兵開進廣州城,兵不血刃就收複了廣南東路第一大城,元軍走的匆忙,糧草輜重都沒帶走,大批的兵器鎧甲弓箭都便宜了宋軍。


  廣州城頭,大宋旗幟冉冉升起,皇帝和太後也上了岸,將廣州府內衙署當成行宮暫住。


  但是此地不可久留,用不了多久蒙古人的大隊人馬就會開到,所以必須趁著這個空窗期搶運物資糧秣人口,這些事務交給文天祥和陸秀夫兩個文官處理即可,劉彥直惦記著泉州戰線,他擔心張世傑打不贏。


  ……


  泉州城南,占地三百畝的蒲家大宅,家主蒲壽庚的書房內,逃竄於此的大元朝鎮國將軍,南征大元帥張弘範沮喪萎靡,唉聲歎氣,坐在他對麵的是泉州城的主宰者,大元朝昭勇大將軍、閩廣都督兵馬招討使兼提舉福建、廣東市舶、福建行省參知政事、江淮行省中書左丞兼泉州分省平章政事,色目人蒲壽庚。


  蒲壽庚已經是古稀老人,他雖然生在泉州,但依然保持著祖先的傳統,此時穿著的並非官服,而是寬鬆的白色長袍,他灰色的眼睛,下巴上灰白色的大胡子,都顯示著他色目人的特征。


  張弘範對這位老人有些忌憚,要知道趙宋對蒲家可謂優厚至極,明知道他們不是漢人,還讓蒲家世代執掌泉州市舶司,積累了億萬財產,但是等到宋朝江河日下之時,蒲家絲毫沒有知恩圖報之意,反而毫不猶豫的背叛了宋朝,投降也罷了,還殺光了泉州城內的宋朝宗室、官員、士兵數萬人作為投名狀,這份狠勁,張弘範都自歎不如。


  他很擔心,元軍水師盡喪,宋朝又緩過勁來,眼前這個狡黠的老東西,會不會轉臉就把自己賣一個好價錢,畢竟蒲壽庚隻是一個生意人而已,生意人不講道義,不講廉恥,隻要能賺錢,會把繩子賣給絞死自己的劊子手。


  當然這個擔心是多餘的,蒲壽庚和宋朝的血海深仇不是倒戈就能化解的,他和蒲家已經被綁在大元的戰車上,下不來了。


  蒲壽庚表麵上鎮定自若,心裏卻是驚濤駭浪,他萬萬沒想到,張弘範會大敗而回,元軍水師的戰鬥力他是清楚的,其中包括投降宋人的水師人員,以及蒲家讚助的海船和水手,縱橫南海不在話下,怎麽可能一天就全軍盡墨。


  “宋人有妖孽助戰。”張弘範深吸一口氣,還是將這個事實告訴了蒲壽庚,“本帥親眼所見,有妖龍,有妖人,隔著千步距離能釋放冰盤大小的火球,我軍不能敵,非戰之罪也。”


  當日戰鬥結束後,張弘範隻身逃走,數萬人的水師,無百餘艘戰艦,隻剩下一艘船,數十人,他知道廣州城池弱小,擋不住宋軍反攻,所以直奔泉州而來,蒲壽庚家大業大,還能湊出幾百艘船,幾萬人馬來給自己翻本。


  他必須翻本,否則張家就徹底完了,折損了這麽多兵馬,自己以往的戰功全部都得抵消進去,幸虧閩粵距離大都數千裏遙遠,等到戰敗的消息傳到大都,起碼是幾個月後的事情了,再等到皇帝的處罰決定下達,又是幾個月時間,這個期間內,若是自己重建水師,打敗宋軍,一切就都可以挽回。


  成敗與否,全在蒲壽庚的一念之間。


  老人終於開口,聲音嘶啞,卻是純正的閩南漢話:“張元帥,老朽願意助你一臂之力,你當如何報答?”


  “生意人就是生意人,什麽都能當成生意。”張弘範心中鄙夷,一塊石頭卻落了地,他幹咳一聲道:“蒲家需要什麽,張某就能提供什麽。”


  “你還有什麽?”老人狡黠的笑了。


  張弘範有些慍怒,即便他一敗塗地,依然是大元朝的蒙古漢軍元帥,鎮國上將軍,江東道宣慰使,要殺蒲壽庚這條首鼠兩端的老狗,不過是一句話的事。


  但是他不能意氣用事,殺了蒲壽庚,就再無翻盤的可能性。


  他隻能忍,忍著憤怒和憎惡鄙夷和這個鮮廉寡恥的生意人做一筆買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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