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大內高手
掌櫃的恍然大悟道:“怪不得啊,這幾位爺看著就不似凡夫俗子,昨兒個他們請丁神醫來診病,出手就是一串東珠,三爺您是沒看見啊,那串珠子起碼價值十萬兩!”
“十萬兩?”張老三也倒吸一口涼氣,三年清知府才十萬雪花銀呢,這幾個外鄉人一出手就是知府老爺三年的外快,這得闊氣到什麽程度啊。
掌櫃的顛顛上去通報,雷猛得知府衙派人來了,親自下樓迎接,雙方見禮,張老三處於職業習慣,仔細打量了一番雷猛,見此人身高八尺開外,環眼虯髯,端的是張飛再世,李逵重生,看氣勢很像行伍出身,但絕非那種混吃等死的綠營兵,起碼是京城的西山健銳營這種精兵。
張老三遞了請柬,雷猛摸出一枚銀元遞過去:“有勞這位爺了。”
等雷猛上樓,張老三手裏掂著銀元,臉色陰沉了半天,忽然問掌櫃的:“他們帶了多少行李?有車馬麽?”
掌櫃的說:“就兩個箱子,沒有車馬。”
“給我盯緊了些。”張老三將銀元揣進懷中,“出了岔子,仔細你的腦袋。”
“嗻。”掌櫃的下了下腰,畢恭畢敬送張三爺出門,這年頭官匪一家,張三爺怕是看中了人家的財貨了。
這倒是掌櫃的小心之心了,張老三是湖南人,林知府的老鄉,早年間犯了事差點被砍頭,被當時還是禦史的林懷遠給救了,後來一直帶在身邊當差,衙門口分三班六房,三班是皂班、壯班和快班,前者負責衙門後勤守衛工作,後兩者負責站堂和緝捕,張三是皂班的班頭,專司林大人的出入安全,貼身警衛,是大人的心腹之一,命運和大人緊密相連,所以生怕來路不明的人對自家老爺不利,這才囑托掌櫃的多加監視,並無殺人越貨敲詐勒索之意。
府衙簽押房,林懷遠聽了張三的報告,眉頭微蹙,這幾個人的來頭很大,所謂南洋客商怕隻是掩人耳目的借口而已。
“大人,卑職所做是否有不妥之處?”張三問道。
“你做的好,下去吧。”林懷遠點點頭,“去把師爺叫來。”
當官的身邊都會帶一個不占編製的師爺幫著出謀劃策,林懷遠也不例外,他請的師爺是個紹興人,姓周,五十多歲年紀,飽讀詩書,就是沒有功名在身,一腔抱負全都放在主人身上了,林懷遠遇到什麽事情都會找他商量,堪稱近江府的智囊,林懷遠的副手。
周師爺表示這事兒好辦,自己代林大人宴請他們,席間稍微套幾句話,真相就出來了。
“不管什麽招搖撞騙之徒,都瞞不過老朽這一雙火眼金睛。”周師爺輕搖折扇,成竹在胸,下巴上的山羊胡子一撅一撅的。
……
上午,雷猛帶著銀子去騾馬市買大牲口,安太財團有自己的養馬場,雷教官對馬匹頗有研究,平時騎的也都是進口的英國純種賽馬,阿拉伯馬,高大神駿,打理的又細致,哪見過近江府騾馬市這種劣馬。
即便是劣馬,數量也有限,騾馬市以牛、騾子、驢子這種能種地拉車的大牲口為主,代步的馬匹很少,有也是矮小的滇馬、蒙古馬,雷猛這種體格的大漢騎上去,要多滑稽有多滑稽。
大牲口的價錢倒是不貴,根據年口不同,從十幾兩到幾十兩不等,可是雷猛一匹都沒看中,悻悻而歸。
他沒留意到,身後一直有人悄悄盯梢,將他的一舉一動全都看在眼裏。
中午依然是在天香居叫的合菜,在客棧二樓吃的,小二在旁邊伺候著四位大爺,給他們斟酒,聽他們嘮嗑。
雷猛說沒買到合適的馬匹,沒法去京城,劉彥直就說不用騎馬,可以從近江乘船去上海,然後從上海坐洋人的火輪船去天津,從天津衛乘火車去北京。
他們說的有條有理,小二聽的雲山霧罩,那些名詞根本不懂什麽意思,強記在心,等伺候大爺們吃完了飯,一五一十向掌櫃的報告。
掌櫃的將這些對話內容心裏,預備晚上找張三爺匯報。
傍晚時分,該去赴知府大人的宴了,但是四人都去就沒人照料周嘉睿了,他們通過抓鬮解決了這個問題,張文博留下照看,其餘人赴宴,代價是張文博晚上可以單獨出去喝花酒。
光緒二十六年的閱江樓和2017年的閱江樓是完全不同的兩棟建築物,前者在二十年代因年久失修而倒塌,三十年代軍閥陳子錕出資重建,六十年代被紅衛兵當成四舊拆毀,八十年代初期再次重建,他們登上的是原汁原味的清代磚木建構的臨江酒樓,四野開闊,江景盡收眼底,實乃文人雅士飲酒作賦的首選之地。
知府大人身份尊崇,不方便親自出麵,所以安排了府衙的周師爺、林管家,還有皂班的張班頭陪客,在座的還有京城來的鏢師趙避塵,分賓主落座,小廝倒茶,奉上果脯茶點,先閑聊敘話。
周師爺眼睛毒,先盯著這幾位爺的衣服看,這一看不打緊,大吃一驚。
穿越小組的清代服裝都是特製版本,用的是極好的蘇繡料子,在周師爺眼裏,這就是皇宮大內專用的貢品,再看雷猛瓜皮帽上的那塊翡翠帽正,水頭極足,綠的喜人,周師爺見識有限,自然不懂得這玩意是塑料。
不大工夫,酒菜端上,八個涼,八個熱,酒是本地產的瓊漿液,周師爺代表知府大人對趙避塵和劉彥直表示了感激之情,端起酒杯敬酒,酒過三巡,氣氛漸漸融洽,在周師爺的暗示下,張班頭開始勸酒。
張班頭每天雷打不動要喝一斤酒,雷猛是軍人出身,在部隊的時候最流行的就是拚酒,兩人一見如故,一壇子白酒頃刻間就喝光了。
周師爺見火候到了,開始套話。
他先問客人們來自何方,雷猛按照預定好的劇本回答是來自南洋爪哇,是販賣香料珠寶的商人,此番回國是來尋找商機的,不幸老爺半道上出了意外……
“聽您口音,好像京師一帶人士,怎麽千裏迢迢跑去南洋做生意?”周師爺問道。
雷猛信口開河:“我就是北京人,年少時候闖蕩四方,鄉音不改也是正常的。”
張班頭借著酒勁道:“老兄是京城人氏,可曾進過那紫禁城?”
雷猛哈哈大笑:“常去,小時候跟爹娘去玩,長大了自己去玩,帶朋友去玩,我自己都不記得去過多少回了。”
周師爺心中巨震,紫禁城那是皇宮大內,可不是一般人說去就去的地方,戒備森嚴,即便是皇親國戚也得費一番周折才能進去,這人不是吹牛,就是另有隱情。
“那皇帝上朝的金鑾寶殿是啥樣的?” 張班頭不知道是真醉還是假醉,斜著眼睛繼續問。
“那不是皇帝上朝的地兒,也不叫金鑾殿,那叫太和殿,是皇家舉行典禮儀式的地方,平常皇帝在乾清門上朝,叫禦門聽政,要麽就在乾清宮、養心殿召見大臣們,乾清門外兩排小房子,那是軍機處……”雷猛得意洋洋的介紹道,他確實經常去故宮遊覽,都快趕得上專業導遊了。
張班頭聽的五迷三道,不知真假,那邊周師爺已經震驚的腿都在顫抖了,對皇宮大內如此了解,這幾個人到底什麽來頭!
劉彥直用腳碰了碰雷猛,示意他別胡咧咧。
這個細節被周師爺看到,更添疑惑。
雷猛被劉彥直提醒了一下,不再吹牛炫耀,老老實實扮演南洋客商,以21世紀人的開闊眼界和見識,忽悠這些一百多年前的人不費吹灰之力,什麽一分鍾發射六百發子彈的快搶,能在海底行走的鐵殼船,能上天的鐵飛機,把眾人侃的一愣一愣的。
一直一言不發的趙避塵忽然發話:“劉兄,敢問師承何處?”
劉彥直微笑道:“自學成才,無他,唯手快爾,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趙避塵念叨著這幾句話,又道:“劉兄兵刃可否借在下一觀。”
劉彥直解下腰間佩刀,雙手奉上,趙避塵接了刀,先欣賞刀裝,鯊魚皮鞘,純銅刀裝,造型精美,刀柄上纏著紅色的絲線,按下繃簧,緩緩抽出一截刀刃來,吞口是龍嘴造型,刀身雪亮狹長。
趙避塵離席,抽出長刀,用左手拍了一下持刀的右手,刀刃微微震動,發出嗡嗡的聲響,采用新型鋼材古法打造多層折疊花紋鋼的刀身彈性極佳,鋒利無比,吹毛可斷。
“好刀!”趙避塵讚道,他是武癡,尤喜收藏神兵利器,這種寶刀他不是沒見過,早年乾隆爺花費巨資耗時十餘年打造了十柄寶刀,除了刀裝上多了些金銀寶石,就兵器本身而言,也就是這個水平了。
酒宴過後,醉醺醺的客人們回客棧休息去了,周師爺問趙避塵:“趙爺,依你看,這幾個人什麽來曆?”
趙避塵搖頭:“不好說,但是刀可能是內務府監造的。”
所有人都離開天字號包間之後,一扇屏風搬開,坐在後麵的是便裝打扮的林懷遠,小圓桌上擺著酒菜,自斟自飲已經多時。
“大人,您看……”周師爺道。
“京師口音,不卑不亢,身懷絕技,攜帶重金,應該是宗室貴戚子弟。”林懷遠道,剛才他透過屏風上的縫隙看見了那幾個人,一個個細皮嫩肉,五官周正,但又不是那種提籠掛鳥不學無術的紈絝子弟,眉宇間英氣勃勃,應是行伍中人。
宗室子弟,行伍中人,熟悉大內宮禁地形,連禦門聽政和軍機處的位置都知道,大清朝那麽多的官員,可不是每個人都進過紫禁城的,林懷遠活這麽大,也就說十幾年前去過一次,這幾個家夥對皇宮如此熟悉,綜合上麵的結論,真相呼之欲出。
那個虯髯客,應該是禦前侍衛級別,那個姓劉的小白臉,至少是個乾清門侍衛,剩下那個姓郭的,最低也是個藍翎侍衛。
那麽這些大內侍衛帶著的“老爺”究竟是何等人物?林懷遠不敢往下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