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海外僑胞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劉彥直早就盯上了韋生文,跟著他一起擠上了公交車,車上乘客摩肩接踵,售票員扯著嗓門喊:“往裏走,往裏走,裏麵空兒大。”
劉彥直打算來個黑吃黑,他一直緊盯著那個賊眉鼠眼的少年,不過另一個人又引起了他的注意,是個穿白襯衫綠軍褲的漢子,手上也搭著件衣服,這是典型的小偷作案時的掩護動作,那漢子靠近一位知識分子打扮的中年人,動作很隱蔽,很迅速,錢包到手了,然後開始向後門擠,嘴裏還嚷嚷著:“別擠。”
下一站,漢子下車了,少年得意洋洋,悄悄摸摸了口袋,那是他剛才黑吃黑從漢子兜裏摸來的錢包,忽然一隻大手掐住了他的脖子,皮夾子也被拿了出來。
“哪位是失主?”劉彥直舉著皮夾子喊道。
滿車人都在找錢包,中年人舉起手:“我的。”
劉彥直當然知道他就是真的失主,但還是裝模作樣驗證了一番,然後把錢包還給他,對售票員說:“麻煩招呼司機師傅停車,我是便衣警察。”
公共汽車停下了,劉彥直押著小偷下車,滿車人自發的鼓掌,車緩緩啟動之際,售票員喊道:“民警同誌,需要作證的話來找我,我叫王玉蘭。”
劉彥直瀟灑的擺擺手,一推小偷:“老實點,跟我回分局。”
小偷被他推的踉蹌了幾步,恨恨回頭,眼中盡是仇恨。
劉彥直押著小偷來到巷子裏,喝令他趴在牆上,少年慢吞吞照做,劉彥直注意到,他的右手長著六根手指。
一番搜身,少年身上隻有小刀、鑷子和一些零錢。
“叫什麽名字?”劉彥直問。
“張強。”
“多大了?”
“十三。”
“小小年紀不學好,你爹媽呢!”
“早死了。”
“哦……”劉彥直心軟了,“我看你本質還不壞,就不帶你回所裏了,贓款我沒收了。”
靠黑吃黑隻搞到了幾塊錢,還不夠吃飯的,劉彥直很沮喪,走出巷子,一人擦肩而過,白襯衫綠軍褲,是另一個賊,他是來找六指少年報複的。
果不其然,綠軍褲漢子將少年堵在死胡同裏,一腳踹翻,拽出人造革軍用內腰帶論起來猛抽,少年蜷縮在地上一聲不吭。
劉彥直看不下去了,以大欺小算什麽好漢,他也不廢話,助跑加飛踹,綠軍褲漢子整個人飛起來拍在牆上,又滑下來,休克了。
六指少年驚呆了,李連傑主演的《少林寺》電影熱潮未過,全國流行武術熱,這就是活生生的少林武功啊。
“大哥,我要跟你學功夫!”少年跳起來,一抹臉上的血喊道。
劉彥直哼了一身,轉身就走,少年緊隨其後,像個跟屁蟲一般,甩都甩不掉。
“你跟著我幹什麽?”劉彥直停下腳步。
“我要拜你為師。”少年說。
“我沒那工夫,自己的事兒還忙不完呢。”劉彥直很不耐煩。
“我能幫你。”少年說,“你要辦什麽事,近江大街小巷我都熟,道上的事兒也清楚,我知道你不是警察,你是來幹大事的大俠。”
劉彥直氣笑了:“我不是大俠,也沒工夫……等等,你是地頭蛇?”
少年感覺到希望,眉飛色舞道:“你想找什麽人,盡管問我。”
劉彥直說:“我可沒錢給你。”
少年納頭便拜:“師父在上,受我一拜,孝敬師父是徒弟的事兒,我有錢,我請師父吃飯。”說著從亂蓬蓬的長發裏摸出一卷皮筋紮著的大團結來,劉彥直愣了,剛才怎麽沒搜出來。
看在一卷大團結的份上,劉彥直臉色緩和多了:“張強,我告訴你啊……”
“師父,張強是我隨便編的假名字,我叫韋生文,外號小鬼。”六指少年狡黠一笑,“師父,你想吃什麽?莫斯科餐廳還是閱江樓?”
劉彥直說:“我得想想,對了,還有一個人呢。”
他們沒注意到,巷子裏,趴在地上的漢子用死魚眼惡狠狠盯著他倆。
……
英語角,關璐被青年們眾星捧月,都尊稱她為老師,她也不吝賜教,糾正大家的英語發音,有些女青年看著關璐的時髦衣服,難掩羨慕之色。
“老師,你是華僑吧?”一個戴黑框眼鏡的男青年問道,“你的發音太標準了,和收音機裏一樣一樣的。”
關璐笑道:“我不是華僑,隻是在美國留學過一段時間,口語這個東西,要靠語感和環境,要大膽的說,不要怕丟人。”
“關博士。”劉彥直喊道,“時間差不多了,我們該走了。”
關璐笑語盈盈和大家道別:“朋友們我有事先走,有機會咱們再探討。”
青年們依依不舍,送別關老師,等她一走,竊竊私語起來。
“原來那個女的是還是博士啊,怪不得這麽有風度。”
“肯定是高幹子弟,要不然哪能輪到出國……”
“那不一定,人家可能有海外關係。”
關璐聽不到這些議論,她沾沾自喜道:“想不到這個時代的人這麽好學,他們可不都是大學生,很多是自學成才的,咦,這個小孩是誰?”
劉彥直說:“什麽小孩,他至少比你大十八歲,喊一聲叔叔不委屈你。”
關璐吐吐舌頭,意識到自己的錯誤,這孩子明顯是七十年代前期生人,自己是八十年代末的生日,可不得喊叔叔麽。
韋生文聽不懂他們的話,這孩子倒也大方,自我介紹道:“師娘,我叫韋生文,外號小鬼,你喊我小鬼就行。”
關璐驚詫道:“小大叔,你喊我師娘做什麽,劉彥直,這怎麽回事?”
劉彥直一頭霧水,幹脆不解釋,直接下命令:“小鬼,你叫她關博士,關博士,你叫他小鬼。”
韋生文撓撓頭:“哦,不是師娘啊,怪可惜的,師父,關博士,你想吃西餐還是中餐?”
關璐說:“必須中餐啊,我跑八十年代來吃什麽西餐啊。”
二十分鍾後,他們來到了閱江樓菜館,這裏是近江很上檔次的飯店,年輕人能在這裏舉辦婚宴是很有麵子的事情,今天不是什麽大日子,所以飯店大堂裏很空,他們挑了一張靠窗的桌子,能俯瞰淮江東去,景色壯闊。
“芳草萋萋鸚鵡洲,晴川曆曆漢陽樹。”關璐不自覺的念道,她去過二十一世紀的閱江樓,雖然還是這條江,但是景色大為不同,眼前的淮江更加淳樸親和,空氣更加清新,遠處的客運碼頭上,一艘江輪正在下客,江麵上白帆點點,汽笛長鳴,海關鍾樓上,時針指向六點。
穿白罩衣的服務員慢吞吞走過來,將一本油膩的菜單丟過來,拿出鉛筆和白紙,準備點菜。
關璐拿過菜單仔細看,不時發出讚歎聲,服務員很不滿意,扭頭走了。
小鬼怒道:“什麽態度,人家可是歸國華僑。”
服務員哼了一聲,理都不理。
關璐奇道:“怎麽這個樣子,不是說顧客是上帝麽?”
小鬼很老道的說:“國營單位就這樣,要是去吃個體戶的攤子,服務態度比這個強多了。”
過一會兒經理來了,笑容可掬地賠禮道歉,親自為客人點單,關璐點了六個菜,一瓶啤酒,兩瓶可口可樂,小鬼自作主張要了一包紅塔山香煙。
菜很快上齊了,果然不負盛名,國營大型餐飲企業的廚師技術精湛無比,菜式如同工藝品一般,小鬼用牙咬開可口可樂的瓶蓋遞給關璐說:“這東西外麵可買不著,涉外商店才行,閱江樓有招待外賓的資格,所以才有供應。”
酒過三巡,劉彥直進入正題,他問韋生文:“小鬼,我需要弄些錢,你有什麽路子。”
小鬼眼睛一亮:“劫富濟貧,師父你果然是大俠!”
劉彥直說:“別鬧,說正經的。”
小鬼想了想說:“我知道富山煤礦財務科每個月都要從銀行拉一筆錢用來發工資……”
劉彥直朝他腦袋扇了一下:“活膩了你,這事兒能幹麽!”
小鬼捂著頭說:“是啊,幹了就成了二王了,全國通緝,跑都跑不掉,那咱就隻能黑吃黑了,我知道一個賭場,咱去搶了……”
關璐留意到有人過來,連忙預警:“噓。”
來的是一男一女兩位食客,男的長頭發蛤蟆鏡,西裝喇叭褲格子襯衫,拎著一個密碼箱,女的大波浪茶鏡,牛仔褲蝙蝠衫,看著就比街上的老百姓洋氣,開口居然是明顯帶有粵語味道的蹩腳普通話。
小鬼擠擠眼睛,劉彥直會意,就衝這倆移動錢包下手。
五分鍾後,蛤蟆鏡上廁所,小鬼尾隨過去,不大工夫回來,一臉得瑟,應該是得手了,劉彥直衝關璐使了個眼色,關博士無可奈何,隻得配合,站起來扇了劉彥直一個耳光:“你騙我!”
突如其來的舉動果然吸引了那位茶鏡女士的注意力,小鬼趁她不備,將放在座位下麵的密碼箱用腳推出來,提了就走。
劉彥直用眼角餘光看到小鬼出門,嘴上還在爭吵:“君子動口不動手。”
茶鏡女吃吃地笑,關璐一瞪眼:“笑什麽笑,沒見過兩口子打架麽,港燦!”
笑聲戛然而止,茶鏡女麵色冷下來,狠狠摘下眼鏡,瞪著關璐:“你再多港丫次!”
關璐狐假虎威,立刻認慫,劉彥直也不想節外生枝,拉著她結賬走人,出了閱江樓大門,卻看不到小鬼的影子了。
“媽的,這小子不會自己獨吞了吧。”劉彥直罵道。
“師父,你冤枉我了。”小鬼從電線杆子後麵現身。
三人迅速離開閱江樓,在江灘上找了個偏僻的蒿草叢,小鬼先拿出兩套證件來,是從蛤蟆鏡身上摸來的,分別是港澳通行證和香港身份證。
“果然是港燦。”關璐說。
密碼箱的開鎖有些棘手,最後還是劉彥直找了塊石頭把鎖頭砸開了,裏麵赫然是一遝遝的大團結!
“這兩個香港人,有問題。”劉彥直摸著下巴,陷入了思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