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清掃
一家廉價的出租屋內，赤著上身的艾德望著鏡子裏的自己，怔怔出神。
可能是越冷漠淡然的人越長壽，四年時間沒有改變那個冷血的女人分毫，但差點讓艾德沒認出來自己。
卸下了屬於艾德裏安的身份偽裝，他發現自己成熟了許多，甚至可以說是變得滄桑了，這幅神態，如果沒人提醒，艾德都記不得自己隻有二十歲，四年的獵殺生涯，給他刻下了不可磨滅的氣質，說不上好，也說不上壞。
十七歲那年，艾德在清算維利西斯剩下的格蘭迪餘孽，將他們潛藏的犯罪網連根拔起，和布倫特密謀處理警示時鍾，給它上了鎖，讓它核心的數據和程序不能被破解，艾德也考慮幹脆了當的抹除警示時鍾留下的一切，但那樣動靜太大，且太危險，太多人盯著這個地方了。
封鎖完成後，他唯獨刪除了那部分阿隆的記憶，開始了獵殺“遺民”的路，艾德一開始以為，遺民是一個來自某個星環，身懷複仇意誌的團隊，但沒想到，他們其實是一個散布在各個星環，沒有任何規律可循，有可能出現在任何人身上的第二人生的記憶，是這些記憶讓原本的帝國人變成了“舊地球遺民”。
圖書館、天狼星、警示時鍾，艾德把它們歸類於“偉大存在”，這偉大存在都有探查現實世界的手段，就像“圖書館”一樣，但它們同時也能避免它們本身和與它們有關的人和事被探查。
在調查過程中，艾德發現了，遺民身後也有一個類似的“偉大存在”，這或許就是為什麽在圖書館裏，有關於遺民，耀星狼的一切信息都是模棱兩可，無跡可尋的。
通過一些類似魔導器的小道具，他們可以完全隱藏起來，避免追蹤，比如艾德右臂裏藏著的金屬。
但或許是艾德的獵殺行動觸怒了他們，他們對艾德的追蹤毫無保留，無孔不入，艾德獵殺著他們，他們也反過來獵殺著艾德，隻要艾德還有求於人，他就不可能完全銷聲匿跡，“遺民”不一定是壞人，但他所對付的那個遺民組織一定毫無下限，在對抗的過程中，他們經常會害死一些和艾德有所交集的人。
於是艾德選擇了銷聲匿跡，他單方麵的切斷了和所有朋友的來往跟合作，獨自踏上了獵殺之旅。
隻有伊諦絲身處警示時鍾幫他把守時，兩人才能安全的交流，除此之外，沒人知道他到底在哪，而他閱覽過阿隆的記憶，他能知道遺民的活動範圍，一個古老的星環流傳著這樣一句諺語：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所以艾德在隱身後占據著絕對的主動權。
他是在十八歲時開始的這一行動，現在，就連莎倫小姐都不知道他來到了艾斯卡亞。
艾德最不可能去尋求莎倫小姐的幫助，因為他已經違背了哈裏森的意願，把本不屬於莎倫小姐的負擔施加到了她的身上。
艾德不能再將她置身於危險中。
兩年的孤獨之路，艾德感觸很深，尤其是對錢的重要性，有了更深刻的理解。
他無奈的丟掉了疊成了方塊但還是擠不出來一絲的牙膏，這種方便的潔齒品麵世不久，並不昂貴，但那天訂購的那身西裝花光了身上的所有錢款，更糟糕的是，西裝應該是落在那個姑娘手上了，相當於把錢丟進了水裏。
這可不能怪我，艾德想到，他當了十八年買東西不看價格的富家少爺，兩年時間哪裏能改掉他出手花錢不動腦子的惡習。
他大部分的錢都和莎倫小姐有關，他弄不出來.……真是懷念伊諦絲在身邊的時候，艾德情不自禁的想。
戴上晾幹的黑色假發，貼上一片有些濃密的假胡須，往衣服裏塞了些能熱死人的填充物，讓自己的身材看上去臃腫了許多，穿好唯一一套昂貴的服裝，再站在鏡子前，不斷臨摹變換著神態舉止，一個傳統而富態的維利西斯紳士就出現在了狹隘的盥洗室裏。
艾德滿意的梳理著假發。
變裝也算是苦中作樂了，變裝成流浪漢除外，那屬於雪上加霜，不是所有人都有把泥巴往臉上抹的勇氣的。
變裝完成，他提著手杖便出了公寓樓。
還未踏出公寓門口，四年來錘煉的敏銳洞察力，在瞬間就察覺到了危險的氣息。
他不意外，四年來，他一直與危險相伴，一覺睡醒發現被圍堵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戴上麵甲，艾德走了出去。
一眼望去，敵人的數量有十五個，穿著明顯的黑幫服裝，七分褲，黑皮靴，幾乎不經任何掩飾，懷揣著明顯的惡意，虎視眈眈的圍堵著門口，馬上就要把艾德生吞剝皮一樣。
這群人瘋了，這是艾德的第一個想法，不是因為敵人太過可怕，恰恰相反，是太過弱小了。
“十五個，普通人。”艾德無奈的歎氣：“給你們發布懸賞的人，什麽都給沒告訴你們嗎？”
“說了，他說你很強大，但並非沒有弱點。”領頭人上前兩步，丟出了一個東西，艾德定睛一看，是一個布袋，是他送給那個姑娘的錦囊，裏麵裝著他現在的住址。
“.……”艾德解除麵甲，比手掌還大的機械收縮，變成了一根金屬圓柱，他道：“所以呢？你們想做什麽。”
“請你做客。”
說著，領頭人再靠近兩步，從身後摸出一副造型誇張的金屬鐐銬，艾德笑著攥緊雙手，任由敵人拷住自己的雙手，他道：“希望你們能保證她的安全。”
在拷上手銬的一瞬間看，領頭人扭頭，重拳窩進了艾德的腹部。
艾德痛苦的弓下身，領頭人揪住了他的頭發，凶狠的道：“不要命令我。”
在兩人的挾持下，艾德上了一輛馬車，沒有蒙上他的眼睛，甚至沒有限製他的動作，要麽他們是外行中的外行，要麽是他們絕對信任自己手上的鐐銬，這個正方形，完全由金屬製造的正方形鐐銬卡住了他的手腕至腕關節，物理限製隻是其附帶的，它的真正功效是限製魔力矩陣的活動。
事實上，艾德確實難以掙脫這幅鐐銬。
所以他們認為死人是不需要蒙上雙眼的。
艾德心情很沉重，這就是為什麽他兩年來都在竭力避免和人接觸，和人產生交集，那個組織無所不用其極，在害人方麵，沒有比他們更專業。
如果那個女孩因為一塊白麵包而送命，艾德真的會內疚一輩子。
很快，他們到了一間廢棄倉庫中，這裏是街區黑手黨的地盤，團夥頗具規模，法師有三個，藏在各個角落裏，眨眼的功夫，艾德馬上把這間倉庫的所有有生力量全部找了出來，並記下了倉庫的布局。
倉庫被廢棄，但並不老舊，應該是鳩占鵲巢，他們在這裏還能運轉的時候奪走了這裏，一般黑幫很難做得到，說明他們背後有所牽扯，可能是更強大勢力的附屬。
而被他牽連的女孩則被藏在中央的一張椅子上，陷入了昏迷，但值得慶幸的是，她還活著，呼吸平穩。
這群人真正的老大從集裝箱上跳下，愉快的笑了起來：“你知道他們給你出價多少嗎？真沒想到，一千萬就這樣輕而易舉的束手就擒了，果然他說的沒錯，人都有弱點。”
說著，手下獻上了艾德的手杖，頭領卻看不出這根平平無奇的手杖有什麽價值，便隨手丟開了。
“一千萬？”艾德搖頭：“他們兩年前就給我出價一千萬了，現在還是一千萬。”
“我很好奇，你到底做了什麽，才能讓身價漲到一千萬？”
“你應該關心的是，為什麽我這個行走的一千萬，兩年後還沒人能取走，我還能安然無恙，這個你不好奇嗎？”艾德也笑了起來。
頭領的笑容一頓，他瞟了一眼正常運作中的鐐銬，突然發難，拳頭重重的轟在艾德的臉上，頭領是法師，他幾乎是鉚足了勁，蠻橫的力量打的艾德短暫騰空，倒飛出去，砸到了身後的集裝箱。
頭領惡狠狠的走上前，揪住倒地艾德的衣領道：“別人是別人，我是我，別人抓不住你，我抓得住，我警告你，你最好搞清楚自己的處境，這東西連大象都掙不開，馬上，我就要把砍下你的頭換錢，把你的屍體和這個小女孩一起沉進海裏了。”
沒人懷疑他能不能做出這麽殘忍的事，他們是艾斯卡亞臭名昭著的幫派，頭領的威脅，大多言出必行，他一定會把艾德沉進海裏，但艾德卻突然大笑了起來。
“看來你不是蠢人，你貪圖這筆巨款，但你也有顧慮，你想不明白我為什麽會束手就擒，一點也不反抗，因為在你眼裏，像她這樣的，其他人的命根本不值一提，所以你不能理解我的行為，你猜測我肯定有後手，所以你請來了外援，讓三個法師和你，把我團團圍困，認為這就萬無一失了。”
“其實你大可以把我一刀宰了，一了百了，但你不願意，因為，他們可能更需要我活著，我活著你能拿到更多的錢。”
“沒錯，你活著，可以幫我多賺五百萬。”頭領從兜裏掏出一把匕首，彎腰揪住艾德的衣領，凶惡的道：“但他們說，他們不需要你張嘴說話。”
“我可以告訴你，你被他們耍了。”
頭領諷笑道：“挑撥離間.……接下來你要開始求饒了？”
“這種事情，兩年間發生過太多次，多到我有些厭煩了，他們沒有一次成功過，他們自己都不認為再用這種手段能抓住我，但還是樂此不疲的跟我玩這個遊戲，你知道為什麽嗎？”艾德的笑容逐漸變得冰冷：“他們隻想讓我舉世皆敵，讓我寸步難行，讓我沒有精力去對付他們，他們隻是想用你們的命惡心我而已，你這個，炮灰！”
頭領大怒，他攥住艾德的下把，揮動匕首，勢要割下艾德的舌頭。
砰，一聲脆響，像是玻璃破碎的聲音入耳，頭領低頭一看，是對方鬆開了一直緊攥著的拳頭，摔碎了一個一指大小的玻璃瓶。
一團透明的物質在地上不停扭動，頭領大驚，丟掉了前一秒的凶悍，轉身就要逃，為時已晚了。
細長的透明尖刺刺穿了頭領的心髒，他的眼睛睜大，眼球突出，他的手下隻能看到他臉上寫滿了不可置信。
他不敢相信，為什麽這幅鐐銬，“法師克星”沒能起作用。
他當然不知道，這副枷鎖最早就是由艾德提供的圖紙，交由莎倫小姐設計的，艾德清楚這副枷鎖的缺陷，更清楚怎麽解開這幅枷鎖。
無數根尖刺騰空而起，開始了殺戮，幫派花重金請來的外援脆弱的就像一張紙片，難以察覺的尖刺收割著他們的生命，他們掏出武器準備反擊，但無濟於事，瞬息之間，這裏大多數黑幫的心髒被悉數洞穿。
最後幾人絕望的發現，他們的敵人從始至終都站在原地，一步未動。
艾德右手撚起一根尖刺，向上一推，推進了金屬鐐銬的一個小孔裏，號稱能夠困死大象的枷鎖被輕而易舉的解開，變成廢鐵塊掉落在地，發出沉悶的響聲。
艾德把目光投向了僅剩的最後一個黑幫，這個黑幫能活到現在，不是因為他強，而是他後知後覺的抓到了艾德的弱點。
手槍頂在了小姑娘的額頭，因為恐懼，黑幫的雙手在顫抖，令人懷疑他隨時可能擦槍走火，擊斃人質。
艾德手掌一翻，奪過了他的手槍，他的恐懼不斷劇增，最終變成了莫名其妙的暴戾和勇氣，嘴裏無意義的大喊著，他從腰間摸出匕首，一刀就要殺掉人質。
噗嗤，是利器入肉的聲音，“棱鏡”先一步刺穿了他的心髒。
四年時間，讓艾德的能力變得詭譎，難以捉摸，防不勝防，他無時無刻都在進化，在今年達到了頂峰。
他可以改變空間的排序，奪走別人手上的任何東西，可以製造棱鏡，操控它飛舞著殺死敵人，也可以做到瞬間移動。
他的力量並非無敵，可以被幹擾，但是在沒有防備的情況下，艾德是世界上最可怕的殺手，恰好，“法師克星”，也就是這幅鐐銬隻能阻礙他生成“棱鏡”，不能阻止他操控“棱鏡”，他隻要事先將“棱鏡”壓縮，裝在一個特製的瓶子裏就能避免被控製。
艾德就是利用這樣可怕的能力和詭譎的運用，在四年間一步一步的瓦解遺民這個團體的。
艾德解開的女孩手上的繩索，扶住女孩的身子，他要帶走女孩，
遺民對艾德束手無策，但對艾德相關的人通常趕盡殺絕，這意味著在將這個星環的遺民團體處理掉之前，他得保護這個女孩。
現在的問題隻有一個，那就是該去哪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