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時間
四年光陰，一晃而過。
還是老生常談的話題，時間能改變些什麽，對於維利西斯來說，四年改變不了什麽，方興未艾的電漿科技讓街頭巷尾改頭換麵，但還是同樣一批人上演著同樣的故事，遊行的隊伍在艾德出生那年為環境汙染治理呐喊，現在反過來質疑電漿是否安全。
他們是文明世界的雇傭兵，可以為任何人呐喊，可以喊出任何口號，為的隻是填飽肚子。
所以其實什麽也沒變，威廉姆斯宅邸也沒變，這裏的主人沒變，一代又一代的傳承，因為時間變得古老，因為主人變得偉大，所以莉莎·威廉姆斯也沒變，但這裏在二十年來，逐漸散去了一些溫情，陡然冰冷了許多。
而四年時間，在第一代矩陣法師的身上更是難以留下什麽痕跡，無論是伊諦絲還是莉莎，她們都沒有衰老的痕跡，皮膚光潔白嫩，精致的麵容始終如一。
不過家中的布局變了許多，她把家庭聚餐用的大廳改成了辦公室，丟掉了那張陪伴了威廉姆斯家幾代人的餐桌，把用餐的地方挪到了更小的偏廳，這樣肆意妄為的舉動源自一次她和艾德的爭吵，她責備艾德已經很久沒有和她同桌用餐過了，這可點燃了兩人慢慢積累下來的一係列矛盾。
那時候，她剛開始學習法術，還無法完美的控製力量，在激烈的爭吵中，莉莎折斷了餐桌的一角。
要說激進和叛逆，姐弟二人旗鼓相當。
家裏少了姐弟中的誰，都能完美的改善家庭氛圍，不得不說真是一件很諷刺的事。
不過這是在所難免的，接受威廉姆斯家傳統精英教育長大的莉莎，在圖書館中閱遍萬卷書，在萬家燈火中成長的艾德，兩人的觀念天差地別，在艾德小時候，他們做的事沒有交集，而一旦產生分歧，光是爭吵就能讓整個家不得安寧。
盡管觀念截然相反，弟弟冷眼相看，她也不覺得這有什麽，因為未來，他們姐弟注定會攜手老去，現在，艾德隻是在叛逆期罷了。
時值盛夏，維利西斯的酷暑令人難以忍受，但莉莎更難以接受製冷機帶來的幹燥。
莉莎換上了一身短到挑戰風俗底線的夏裝，姣好健美的身材曲線一覽無遺，父親外出，弟弟行蹤不明，家中沒有男性，在辦公室裏，她便是如此的自由。
被汗水浸潤的莉莎，連收攏雙腿都感到異常悶熱，她便坐的更加散漫，頭頸靠著座椅靠背，仰頭往頂，輕輕的吐著氣，剪短的栗色短發，發梢依舊黏膩在肌膚上，令人生厭，右足腳尖掛著涼鞋，不斷擺動。
如讓外人看到這幅景象，威廉姆斯家的威信或許會因此直直的滑下來。
不過她不在乎，她用這麽多年的時間，一點一點的，讓維利西斯的貴族們知道，莉莎·威廉姆斯從不在乎他人的目光，就是為了享受自由。
而盡忠職守的女仆已經侍立身旁，衣著整潔，光潔的額頭也在不停沁出汗珠。
她等待片刻後，從工作台的夾縫裏取出了一份文件，略微掃過後，便遞交了過去。
莉莎掙脫了廢人狀態，正襟危坐起來，閱讀著文件，一心二用的問道：“最近艾德在哪兒？”
“我不太清楚，大小姐。”伊諦絲躬身道。
“不太清楚？他的去向，連你都要隱瞞了嗎？”莉莎搖頭：“不過，這也好，不管他在哪，都已經離開維利西斯了，我們終於能調查被他封存了四年的秘密，我們終於可以知道博物館廢墟裏，到底有什麽了。”
這時，伊諦絲的神色有些糾結，莉莎努了努嘴道：“愛情真是了不起，你從前可是永遠在支持我的。”
在以前，這樣的調侃能讓伊諦絲麵紅耳赤，但四年時間，足夠讓她習慣了。
見原本會露出有趣反應的伊諦絲無動於衷，莉莎自覺無趣，沉默的閱讀著資料，看完後道：“被破壞的警示時鍾程序裏藏著一段影像？他連警示時鍾本身都能摧毀，為什麽不幹脆抹去這段影像……這段影像記錄著重要的東西？”
“是的，大小姐，在警示時鍾被摧毀前，意識體在最後封存了一段關於阿隆的記憶片段，這些片段裏包含了關於‘遺民’的重要信息，這是唯一被艾德少爺抓取到的，所以並不完整，但至關重要，那是阿隆知道的所有他的同伴的信息。”
“所以，因為艾德，你不願意告訴我那片段裏是什麽，是嗎？”
伊諦絲沉默了一會，露出溫婉的笑容，道：“我遵從您的意誌。”
隨之而來的，是本該隨著警示時鍾崩毀而徹底消失的幻象，出現在寬闊的辦公室中。
是警示時鍾的殘骸，裏麵的意識體被消抹，它至今被治安署控製，被艾德守護著，他不允許有任何人試圖修複警示時鍾，但這些殘骸它仍源源不斷的為伊諦絲提供一些神奇的能力。
這些幻象，將阿隆至死都想隱瞞的東西堂而皇之的擺了出來，影像播放了十分鍾有餘。
影像結束後，莉莎陷入了長久的思考。
“地球，到底是什麽地方？”莉莎喃喃自語：“從未聽說過的星環，從未見過的建築，無法分辨的語言，和一片冰天雪地，難道是薩塔克？”
薩塔克，一個全新的，待探索的星環，即將成為帝國的殖民地，在今年被發現，以發現它的將軍薩塔克命名，殖民計劃提上日程，或許薩塔克就是地球。
除了“遺民”的來處，阿隆的記憶還將“遺民”本身暴露了出來，那是一個足有上百人的群體，他們分散在各個星環，各司其職，更加詳細的情況，則在這裏中斷了。
誰也不知道他們當初為何要控製警示時鍾，製造那種騷亂。
莉莎不相信他們隻是為了混亂而行動，他們一定有所圖謀。
在這燥熱的天氣裏，莉莎忽然笑出聲，說了一個完全無關的話題：“艾德小時候，把我們的一舉一動都看在眼裏，他什麽都知道，卻還願意甜甜的叫我一聲姐姐，後來我們起了衝突，他不願意用名字稱呼我，再也不願意叫我姐姐了。”
“聽聽他現在是怎麽稱呼我的，那個女人，那個冷血的女人，那個蛇蠍心腸的女人，我以為他長大了，叛逆了，不再愛撒嬌了，現在看來，他還是和以前一樣。”
伊諦絲疑惑的望著大小姐，保持著恭謙的姿態。
“我的意思是，當初他那樣自信的宣告，那是他的敵人，不是我的，現在他唯獨把這份他保護了四年，破解了四年的情報通過你傳遞給了我，因為他明白，這些不是他獨自一人能夠解決的敵人，他想讓我幫他，他還是得依靠我，他可是完全沒有變，還是離不開我。”
伊諦絲繃不住了，無奈地笑著道：“您明察秋毫，確實是瞞不過您，少爺他不願依靠您，但更不願意放任這群危險的罪犯製造更大的危險。”
“遺民”把這些不屬於這個世界的影像塞進了警示時鍾，他們準備在最後階段向整個維利西斯，向帝國文明社會播放這些影像，宣告“地球”的存在。
這也是他們主要的目的，而在知道了這些危險的情報後，艾德做出了自己的判斷，他需要自己最討厭的人的幫助。
四年時間，姐弟關係發生驚天逆轉，唯一不變的，隻有雙方對於對方能力的認可。
“無論十歲，二十歲，三十歲，他永遠需要我。”莉莎愉悅的笑了起來：“所以，他去了哪兒？”
“是艾斯卡亞，大小姐。”
“哼。”莉莎用鼻腔發出嬌脆的聲音，道：“你可要小心了，伊諦絲。”
伊諦絲不解，問道：“您指什麽？”
“我的弟弟有著諸多優秀的品質，哪怕是他身上幼稚的同情心和善良，我也覺得這是一個很難得的性格，唯獨隻有一點，我很後悔沒有給他良好的教導。”莉莎重新放鬆了身子，回歸望天的姿態：“是兩性關係，他的優秀品質裏絕對不包含專一。”
“莎倫，這個女人就在艾斯卡亞，這麽多年她都和艾德保持著緊密的聯係。”
“拋開她不說，那個一直遊蕩在戰爭星環的天狼星小姑娘，她也長大了，她的距離更遠，但隨時可能回到艾德身邊，你這麽支持著他，就一點兒都不擔心嗎？”
然後，莉莎就看著這個自己最知心的女仆，最貼心的長輩，永遠優雅得體的伊諦絲，陷入了沉默，明明麵部沒有太多的變動，隻是一些細微的差別，伊諦絲看上去變得有些.……嚇人。
就連本來是要調笑對方的莉莎，都感覺身邊的溫度驟然下降了不少。
她收住了笑意，靜靜的拿起水杯，抿上了一口。
愛情真是可怕，莉莎在心中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