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壞女人和好女人
距離騷亂一周後。
今日的威廉姆斯家,氛圍和往日有些不同,因為這個家真正的主人,莉莎·威廉姆斯從艾斯卡亞回來了。
莉莎親自用一次憤怒,證明了以前從不發怒,從不挑起家庭矛盾,善於解決問題的她到底有多麽正確,多麽充滿智慧。
今天截然不同了,仆人們準備了豐盛的晚宴,但都低著頭,如履薄冰,實際她們不會受到無端的苛責,矛盾的火焰也不會燒到她們身上,可家庭就是這麽一回事,她們早已融入了這個家庭,在這樣的氛圍裏,她們哪能顯得其樂融融。
艾德和莉莎的感情有多深,這些小姑娘們最清楚不過了,她們以為她們永遠也看不到兩人出現矛盾的一天。
可家庭哪裏能永遠避免矛盾呢,真是令人傷心。
兩人的母親身體孱弱,慣例的喜歡避開爭端,他們的父親更是在莉莎長大後對家事撒手不管,不聞不問,早早就出了門,兩個家長竟在家庭晚宴時不上桌吃飯,真是難以置信。
莉莎坐在主座,艾德坐在她右手邊,桌上擺滿了佳肴,而二人都沒有吃飯的心思。
莉莎今晚精心打扮過,穿著宴會用的白金色連衣裙,層層繁瑣的,鏤著花紋的襯裙十分華貴,她雖在身體方麵鮮有成長,卻極為難得的,鍛煉的相當勻稱,腰肢纖細,恰到好處的留出一個領口,雙肩披著一層細紗,令人分辨不出,香滑的是細紗還是她的肩膀。
她從未留過長發,用短發恰到好處的打理出了一些褶皺,臉上泛著淡淡的光彩。
光彩和她如細劍般銳利的眉頭相得益彰,讓她的鋒利不至於咄咄逼人,添了些柔和,莉莎·威廉姆斯,年輕,威嚴,美麗,纖瘦,這些都構成了在艾德心中最完美的這個女性。
雖說她有些“年輕”過頭了,在她真的年輕時,這是莉莎無與倫比的優勢,但當她年齡漸長,手握話語權時,這份年輕變成了部分人用以攻擊她的把柄,諷刺她“乳臭未幹”,缺乏魄力,毫無威嚴,不值得信任。
但當她強悍的手腕和果決的性格,讓威廉姆斯家的強大變得板上釘釘後,這樣的質疑也就變得毫無道理,沒有意義了。
她在上流社會,在這個完全不屬於她的世界,用狠厲的手段迫使那些人,不得不客觀的評價她。
世間絕無僅有的壞女人,有些好事之徒如此評價莉莎。
這些都是艾德今日在維利西斯,以無關人士身份打探來的消息,他了解了她的另一麵,過於親近的血緣關係,讓艾德對這一切熟視無睹,直到矛盾爆發。
“遠道而來,歡迎,裏安卡教授。”莉莎用揶揄的語氣調侃道:“我以為是我這個姐姐,從小在教育著你,陪伴著你茁壯成長,現在看來,和預想的有些不太一樣,反而是從你在出生那一刻,就在不停的影響我,幫助我,你從小就什麽都知道了,真是了不起。”
懷疑是一顆種子,艾德之所以能將秘密隱瞞至今,都要依托於莉莎的信任,一旦失去信任,有了懷疑,在她這樣的人麵前,秘密也再不是秘密了,她能將所有被埋藏,被忽略的東西全部揪出來。
艾德都不用問,他能具體的猜出來,莉莎是怎麽知道這些的。
畢竟她親自去過一趟艾斯卡亞,在那尋找“裏安卡”的生活痕跡,雖然艾德相信,莉莎前去艾斯卡亞的理由是不僅如此的。
莉莎就是這一個疑心病極重的壞女人,這一點艾德五歲的時候就已經領教過了。
見艾德不語,莉莎繼續道:“雖說是你主動促使我做出的選擇,讓我奪走了原本屬於你的位置,可做出這件事時,我是毫不知情的,我依舊會愧疚,很遺憾,為什麽你不能再多信任我一些,如果早知我的弟弟來自那些神秘的地方,我們本能做的更好。”
“又有什麽區別?”艾德搖頭:“想想‘裏安卡教授’跟你說過什麽,他歌頌和平,反對將尖端領域的科技變成武器,他把尖端科技一切可能造成的危害羅列在你麵前,試圖影響你,讓你奉行他的理念,可姐姐你背道而馳,將那些危害變為現實。”
“天狼星,世界上最難以被理解的神秘力量,姐姐,第三代魔力矩陣是禁忌中的禁忌,這是不應該誕生的東西,但是你推動了它的誕生。”艾德難掩怒意的道:“它們變成祭台,在邪惡的儀式下獻祭了三十條人命,召喚出來的惡魔引發了可怕的災難,對於那些受難的,無辜的人們,姐姐,你難辭其咎,你是否有覺得不安?”
此時,伊諦絲上前給莉莎添了些紅酒,欲要給艾德倒酒時,他捂住了杯口,想做些什麽改善氣氛的女仆隻得作罷。
伊諦絲識趣的退下了,莉莎依舊風輕雲淡,她紅潤的嘴唇抿過杯口,道:“真沒想到有一天,我會被親愛的弟弟問責,真意外,真傷人。”
莉莎雙腿交疊,慵懶的道:“生意,都是生意,在前線,軍隊的老一代原生法師要麽被痛苦折磨,動彈不得,要麽進了墳墓,他們的有生力量斷代,千辛萬苦培養的新生代們即將走出搖籃,卻被‘遺民’們扼殺在搖籃裏,所以他們急需一些能夠填補這些空白的力量,而我是商人,商人永遠出現在有需求的地方。”
“我在售賣商品前,曾經跟他們闡明了商品的優劣,告訴他們這其中蘊含的危險,一紙契約代表了他們接納了商品的缺陷,也代表了我行為的合法性,有了這紙文書,我才能開始製造商品。”
“他們接手了商品,又自顧自弄丟了商品,結出的一係列惡果,有誰能往我身上追責,我不討厭你的善良和正義感,艾德,可若是以因果判善惡,世上活著的就隻有惡人了。”
餐桌前陷入沉默,良久過後,艾德才自嘲一笑:“沒錯,如果論因果,錯的是我,是我把你推到了這個位置上的。”
這是最傷人的刀子,曾經最親密的姐弟二人用著最陌生的語氣對話,不見從前的溫馨。
他繼續道:“煙草也是合法的,他們想要什麽合法,什麽就能合法,可我問你,隻要你不會被製裁,隻要你能做得出來,你就可以兜售任何東西,哪怕傷害那些無辜的人?”
“隻要我願意。”莉莎放下酒杯道:“我不是善人,我也不想欺騙你,艾德,我要開誠布公的說,我不在乎。”
“在他們能變成能影響我的力量之前,我不在乎他們,他們的喜怒哀樂與我無關,同理心太強不是一件好事,看看你,艾德,你才十六歲,就因為毫無意義的事情日夜操勞,這麽年輕,就顯得如此老態,善良是美好的品質,但不要讓它左右你,艾德,它不該是你活著的意義。”
純粹的觀念之差,兩人的想法幾乎可以說偏的猶如正負兩極一樣極端,聽到這裏,艾德就已經知道接下來的對話已經沒有意義了。
艾德有些厭煩的揉著額頭:“我不願意聽你的說教,目前魔力領域的所有基礎理論都來自於我,我可以幫助你,也可以阻止你。”
聽罷,莉莎竟是捂住嘴,歡快的笑了起來:“你要怎麽做,去找媒體告發我,讓威廉姆斯家萬劫不複?還是用武力強行挾持我,和我反目成仇?我毫不懷疑你有沒有能力做得到,你可以,但就像你在博物館,對著伊諦絲撒潑撒嬌,用無賴的手法強行拆掉我的玩具一樣,你隻是仗著她對你的愛,在欺負她而已,假如我也撒潑撒嬌,我也握了你揮舞著的劍,那個時候你舍得傷害我嗎?”
“.……”因為憤怒,艾德放在扶手上的手攥緊,指骨泛白。
“別傻了,艾德,我們是姐弟,是至親,我們理念不合,但有著共同的敵人,‘遺民’,他們才是真正的凶手,嗯,其實硬要我說的話,其實我很還很高興你終於叛逆了。”
艾德繼續揉著額頭,他在克製,克製片刻過後,他恢複了平靜,起碼是表麵的平靜。
他道:“那是我的敵人,不是你的,你的敵人是阻擋了你的利益的一切。”
莉莎似是失望,放下酒杯,她站起身,拎起裙邊,湊到艾德耳邊:“真可惜,我眼中最重要的隻有你,我還以為你也一樣。”
一場家庭晚宴不歡而散。
就跟世界上所有的家人爭吵一樣,爭吵完後雙方一人把各自關在房間裏,生著悶氣,生氣於對方的不可理喻,傷心於對方的不理解。
艾德也不能免俗。
不過他倒不會像怨婦一樣,坐在那裏發無意義的牢騷,動起筆,寫著一些規劃,記錄著一些待處理事項,雖然這也沒有什麽意義。
很快艾德就意識到了,當即把筆丟在了一邊。
忽然,艾德覺得背後有些異樣,回頭一看,是伊諦絲站在了那兒。
……
神出鬼沒,以前艾德都沒發現伊諦絲有這麽強,他歎氣道:“你每天都要打掃這麽大個家宅,還兼職她的秘書,又是哪來的時間練習變成這麽厲害的法師的?”
伊諦絲笑了起來:“那段時間可辛苦了。”
“這也是我討厭她做事方法的原因,你不是萬能的。”艾德道:“天狼星存在了難以想象的歲月,它們近乎全知,同時它們遵守著一套嚴苛的規則,被從古至今,它們的佼佼者指引著,掌控著,有著超乎人類想象的思維和決策模式,就算是這樣的它們都會犯錯。”
“你可以想一想,伊諦絲,當她把這個雖是簡化的,但也是你完全承受不了的權柄壓在你身上的時候,你會變成什麽樣子?”
這個問題沒有答案,反正遺民已經演示過,它被帶有惡意的使用會引發怎麽樣的災難。
人怎麽可能做到永遠保持善意,禁忌之事隻要做了第一次,就永無止境了。
伊諦絲的神色看上去有些難過,顯然,她想起了剛才兩人戳心的爭吵,開口道:“少爺,大小姐她……”
艾德揮手打斷了她:“她在試圖傷害你達成目的,讓我去理解她這種話,輪不到你來說出口,那不合理。”
女仆黯然神傷,行了個禮,準備要退出房間了。
這時,艾德看著她的身影,忽然有些愧疚和不安,他咳嗽一聲:“伊諦絲。”
她疑惑轉過頭,艾德醞釀了一會才道:“剛才的事,我很抱歉,餐桌上的氛圍,我實在不願意喝酒,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們現在可以單獨喝一些,不過,得是低度數的酒。”
伊諦絲看出了艾德的歉疚,她噗嗤一笑,重新綻放出笑顏:“當然,這我就要好好說說,您小時候喝了半杯酒醉上一整天的糗事了,喔,不過你肯定是記得的。”
很快,她拎著一瓶佳釀和兩個杯子進了房間,嚴格來說,艾德不會喝酒,但不妨礙他感受酒的妙處。
月色、情感、回憶都在酒中溶解,主仆二人醉眼長談,把酒言歡,一些其他的不屬於主仆之間的感情悄然萌發,並被迅速催熟。
很快,他和她都在雙手緊握中,醉在了彼此的氣息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