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解謎

  三天後,一天正午,艾德把高德弗裏叫到了維利西斯大學的實驗室,這裏曾是哈裏森教授的專用實驗室,八年間,艾德把它保持的始終如一,又用三天時間把它改的麵目全非。


  稍顯擁擠的實驗室在把器材資料全部搬走以後,留下了一片空曠的,用特製材料搭建的堅固房間,地板上鋪著一層像是橡膠製成的毯子,隔著一定的距離,豎著一些細長的金屬棒,偶爾跳動著電弧,看上去有些危險。


  高德弗裏徑直推開了門,一聲招呼也沒打,被入眼的怪異景象嚇了一跳:“你這是在幹什麽?”


  艾德沒有回答,上躥下跳的忙碌著,頭也不回的問道:“有什麽進展嗎?”


  “沒有,按照你的描述,凶手是個女人,身材高挑,擅長使用細劍,整個維利西斯登記冊和通緝名單都沒有符合這種特征的法師,細劍,誰會用表演細劍殺人?”高德弗裏聳肩:“還有,關於克拉克·本傑明,也是一無所獲。”


  “當然,因為我忘記告訴你了,對於凶手的表述,一直以來我都說錯了。”


  “那你為什麽不告訴我?!”高德弗裏睜大眼睛,瞪著他道。


  “因為我忘了,就像你說的,我不是完美的。”


  “你這個小心眼的混球!那都是我什麽時候說的話了?”


  “你誤會了,我沒有記仇,我隻是.……”艾德說著,偏頭看向高德弗裏,然後陷入了古怪的沉默,因為高德弗裏不知道在表演什麽行為藝術,他的頭發被燒焦,卷成了一團,灰頭土臉的像剛從煤礦裏爬出來的一樣:“你幹什麽去了?”


  “不還是你這個混球,讓我時時刻刻頂著那些工人,說什麽:他們是黑幫行動的預兆,他們的行動就是黑幫的行動.……他們確實動起來了,他們在大街上打砸,我就去現場,結果這群暴徒不知道從哪裏弄來了一些燃燒彈,這就是他們的成果。”高德弗裏惱火的指著自己的頭發:“這些燃燒彈上的布一定是拖把,燒起來臭氣熏天。”


  “咳。”艾德握拳捂嘴,把笑憋了回去:“辛苦你了。”


  “沒關係,我在前線見過比這更混球的事。”可能是因為火燒眉毛了,高德弗裏今天看上去很暴躁,嘴上說著沒關係,可進門至今一連串的咒罵和髒話,暴露了他正憤憤不平。


  於是艾德笑了笑,道:“別生氣嘛,我還沒有無聊到用假情報耍你的地步,我已經三天沒合眼,是會遺忘一些事的。”


  “三天?三天你都窩在這裏搗鼓這些玩意?你瘋了。”高德弗裏驚訝道。


  “我沒瘋,我隻是把迄今為止發生的所有事都整理了一下,到今天才終於把所有事都梳理清楚,至此,事件的脈絡清晰了,你想聽聽嗎?我可以講解給你。”


  高德弗裏給自己搬了張椅子,坐下來,又挪了挪,遠離了那些放電的危險玩意,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


  “第一件事,就是你,你騙了我。”


  高德弗裏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意外的道:“我?我還有什麽事能瞞的過您?這可真稀奇。”


  “其實我早就該想到的。”艾德微微一笑:“初次見麵的時候,我說你是個沒有上過戰場,逃避戰場的奶油兵,我說錯了,你利用我自己的錯誤騙了我,你真的把自己偽裝成一個奶油兵,以執行軍隊的保密條例,我也不想想,你在一個沒有編製的私家偵探手下做事,任勞任怨,忙前忙後,這不像一個走關係當警長的人做的事。”


  “你時時刻刻展現出的強大歸屬感,責任感和實力,都被我忽略了,雖然是半成品,但你一個人就能攔住幾個矩陣法師,這哪裏是一個新兵蛋子能做到的?”


  高德弗裏咧嘴一笑:“我隻是天賦異稟。”


  “是,你天賦異稟。”艾德並不反駁,他繼續道:“我跟我的朋友了解了一下,很巧合,我的朋友恰好跟你所在星環的編軍有一些牽強附會能說的上的關係,所以查到了一些內幕,你所說逃避前線的原因是一次和雇傭兵的衝突,這樣的衝突大大小小的在前線屢見不鮮,隻有一次影響尤其惡劣。”


  “一個新兵和一個雇傭兵很小的衝突,演變成了一場慘烈的戰爭,或者說報複,他們襲擊了新兵營,非常巧合或者說正好的,殺傷了幾名軍方正在培養的幾個法師。”


  “以億為單位的投入和幾年的等待打水漂,讓高層徹底對第一代魔力矩陣失去了信心,他們開始轉投更加高效,更加快捷的方式,第二代雖然縮短了周期,但同樣不符合他們的預期,於是第三代魔力矩陣應運而生。”


  “值得一提的是,這場衝突距今已經一年多了,你用其作為借口,屬實牽強了。”


  “再之後,我也不知道他們有沒有將研發出來的第三代矩陣投入在前線,但一定有一批在海上被劫走了,這批矩陣藥劑被查出來,流落到了維利西斯,所以你也跟著來到了這裏。”


  “你之所以天賦異稟,是因為你比你的同期快上一年結束了矩陣成長期,投身前線,立下軍功,理所當然的,軍隊裏沒有新兵高德弗裏,隻有上尉高德弗裏。”


  沉默了許久的高德弗裏眯著眼睛,不知道在想什麽,他道:“這算興師問罪?”


  “不,你利用我調查貨物走私的流向,我利用你做一些不方便我去做的事,這很公平。”


  “既然不追究,那你應該,裝糊塗。”高德弗裏苦惱的撓了撓頭:“你把保密事項全部念出來了。”


  “我隻是想確認一件事。”


  “什麽事?”


  “我想確認你的正義感,上尉,我害怕你的所有優良品質隻針對於你所服務的暴力機構,因為我接下來要做的事必然會損害你所服務的對象的利益。”


  “你也會害怕?”高德弗裏揶揄道。


  “當然,我難以入眠就是因為我害怕。”


  高德弗裏沉默了。


  “我接觸到了真相,這些真相很沉重,我開始產生幻覺,我以為我瘋了,我徹夜難眠,一閉眼就是一個接一個的迷題朝我襲來,手止不住的顫抖,我甚至分不清那是出於恐懼,還是激動。”


  高德弗裏皺起眉頭道:“你精神狀態出問題了,需要休息,小少爺。”


  “什麽,不。”艾德擺手:“我用三天時間,隻做了一件事,那就是證明了我自己沒瘋,證明那些幻覺不是幻覺。”


  艾德說著,用腳踩上了某個開關。


  實驗室的燈熄滅,幾根插滿實驗室的金屬柱子跳動著藍色的電弧,互相連接後,電弧消失,另一個“高德弗裏”,出現在橡膠地毯上。


  有些失真,頭發焦糊的“高德弗裏”推門而入,隨後慌亂的道:“你這是在幹什麽?”


  而真正的高德弗裏坐在椅子上,眼神呆滯,張大嘴巴的看著眼前發生的事。


  “我拆開了城市裏的其中一根柱子,這個係統顯然有冗餘,就算我拆開來也沒引起什麽不好的反應,第一天,我在研究這個係統的作用,第二天,我嚐試複製它,第三天,我成功了。”艾德指著在重複剛才房間裏發生的事的“投影”,道:“這就是警示時鍾的真麵目。”


  “它不是什麽天氣預報,更不是什麽模擬犯罪的係統,而是一個監控,一個實時的,針對所有人的監控。”


  高德弗裏吸了一口氣:“所有人?”


  “沒錯,警示時鍾將監控所有人,讓維利西斯的所有人無所遁形,你的吃喝拉撒,你的相知相遇,直到繁衍後代的行為,都會被這個係統看的一清二楚。”艾德道:“還不僅如此,它還可以在任何地方重現它所監控的場景,也可以,以任何人的模型構建成任何場景,比如,我此時此刻在這裏殺了你。”


  “如果我沒意識到這個係統的存在,我將不可能察覺到異常,就算察覺到了,‘眼見為實’也是鐵律,如果它模擬出了你的殺人行為過程,現場真的有一具屍體,或者反過來,有人殺人行凶,用警示時鍾還原了現場,唯獨將凶手換了一個人,這個人就是你,你要怎麽在法庭上,反駁你沒有做過這件事?”


  高德弗裏道:“它可以給任何人定罪?怪不得黑幫拚了命的要毀了它。”


  “毀了它?不,接下來的才是重點,在拆解那根柱子的時候,我發現了在這個係統裏有後門,也就是給其他法術準備的接口,黑幫,他們是想奪取警示時鍾的控製權,起碼也是在這個係統裏有立足之地。”


  “真有你的。”高德弗裏長抒一口氣:“你連他們的底褲都扒出來了,我這就去讓他們加強警備,保護警示時鍾,你看怎麽樣?”


  艾德沒有說話,眼神意味深長。


  高德弗裏對事物發展之類的推理並不擅長,唯獨對人心極為敏銳,他悚然一驚,打了個冷顫,幾乎瞬間就明白了艾德心中所想:“我不可能讓你摧毀它!”


  “你覺得,世界上有誰有資格掌控他人的所有隱私,掌控一件能模擬任何事情的奇跡造物?”艾德直直地盯著他:“司法也是人掌控的,人為所欲為,那司法就不再是司法了。”


  高德弗裏抓了抓頭發,起身來回踱步道:“我不相信,真的有人能做出這種東西,能做到這種事?”


  “有,本不該是現在,但它就是出現了。”


  艾德沒有唬人,更沒有誇大其詞,從技術層麵講,警示時鍾所應用的技術剛剛起步,電影和留影機就是其最基本的使用方式,而有了技術,目前完成這一瘋狂法術所需要的,隻有材料限製,還有警示時鍾自身的日積月累的進化了。


  現在萬事俱備,這個和他的空間法術一樣獨一無二的怪物,就這樣誕生了。


  高德弗裏徹底失去了原本的樂觀和放肆,他緊緊皺著眉頭,拚命的思考著。


  “如果這是真的,我,上尉,高德弗裏相信它會被規範而妥善的運用。”高德弗裏抬頭看著他,道:“槍和法術都是殺人的武器,它們可以被用來犯罪,也可以被用來製止犯罪。”


  “誰去規範,誰會例外?”艾德尖銳地道:“換成你,你是執劍人,麵對一個你無法解決的難題,有一個無法解決的仇人,你會不會用這把劍,‘合法’的捅穿他的心髒。”


  “又或者說,你能不能按捺住你的好奇心,去追求,任何事物盡在你眼中的全知?”


  高德弗裏不是蠢人,他一貫的,精通人心,他知道艾德說的沒錯,他臉色很難看,艱難的開口道;“我有我的立場。小少爺,我幫不了你。”


  就像艾德擔憂的那樣,高德弗裏上尉的立場和他並不完全一致。


  艾德疲憊的閉上了眼,隨後再睜開:“規範,怎麽去規範?如果我不徹夜調查,它的存在根本不會被發現,沒人關注,沒人知曉的事物要怎麽規範?”


  高德弗裏沉默。


  沉默了許久,上尉才艱難的道:“不,那不可能。”


  高德弗裏從側邊的衣架上拿起了艾德的帽子,遮住了滑稽的頭發,往外走去,隨後又忍不住回來問道:“如果我不幫你,你就束手無策了?”


  “不,隻是,讓我肆無忌憚的去做,場麵會一發不可收拾,會變得很難看,所以我需要你的幫助,請相信我。”


  這算是威脅了。


  “先說好,我不可能幫你敲爛它。”高德弗裏暴躁的道。


  艾德露出了笑容:“當然,你也不可能拿把錘子敲碎一個軍團級法術,我會親手摧毀警示時鍾。”


  “那我該怎麽幫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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