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複生者
維羅妮卡·依耶塔，當真是今非昔比了。
少女生理年齡並未發生變化，距離兩人未見也隻過了一周，看上去卻是大相徑庭。
她外表的唯一變化，便是頭發長長了，足足長到了小腿，更向月光的顏色深了幾分，她一如既往的舉止得體，她厭惡的一切繁複規矩，在不經意間使她完美，卻又不止如此，不知出於何種變故，維羅妮卡看上去比過去更加挺拔，亭亭玉立。
維羅妮卡穿著一身時髦過頭，頗為大膽的裝束，拋開令人厭煩的華麗複雜，踩著靴子，簡潔地披著流沙般的紅色紗衣，點綴著晶瑩，褶裙堪堪和長發齊平，飄在膝蓋邊緣，絲毫看不出延續自赫爾倫的古板，手指輕輕撚著銀色的手鐲，風韻天成。
最令人驚歎的是她眼眸裏的無邪，又能覷見裏麵流動的深遠，這才是她吸引艾德目光的最大原因。
一向敏感的艾德，在她主動現身之前，竟是完全沒能察覺到她到來。
艾德好奇地問道：“你來多久了？”
“從你姐姐進你房間開始就在了。”維羅妮卡噙著笑意道。
艾德仰頭，有些哽住，隨後苦笑道：“其實你完全可以從正門光明正大地拜訪的。”
“你的姐姐很討厭我。”
“怎麽會。”艾德搖了搖頭，不這麽認為。
“她有很強的占有欲，特別是對你。”很突然地，維羅妮卡卸下了剛才的深沉，嘟著嘴道：“她可沒法原諒一個害你昏迷了兩天的我，還因為我父親的原因，現在兩家算是徹底敵對，你說，你的姐姐應該怎麽看待我？”
艾德撓了撓頭，關於她的父親，依耶塔侯爵，他總覺得有些愧疚：“我很抱歉，關於你的父親和我們家的那些不愉快。”
少女隻是笑了笑：“他咎由自取。”
維羅妮卡沒有同情，也沒有憤懣，對於她的父親，她現在不知道應該怎麽去麵對血緣和情感之間的複雜衝突，但是她現在有能力對侯爵視而不見：“我的家族流淌著耀星狼王的血液，耀星狼們幾個世紀以來，第一次嚐試推動自然繁衍，來繁衍後代，這是我的祖先向狼群意識提議並推動的。”
“幾個世紀來第一次.……為什麽？他們早該嚐試了。”
“因為門羅將軍和我的祖先，他們同樣是狼群意識的一部分，在他們爭鬥的漫長歲月裏，狼群意識反過來被他們影響了。”
維羅妮卡在狼群意識中看到了很多東西，她一一解釋道：“曆史上的二十多位天狼裏，我的祖先和門羅將軍是特例中，隻有我的祖先回歸了人類世界，繁育了後來的依耶塔家，可是天狼星從不影響人類世界，出於這樣的原則，它們為血脈傳承上了鎖，為了做這次嚐試，它們又解開了鎖。”
無論出於什麽原因，在艾德所知道的未來裏，它們一定打破了這樣的原則，因為天狼維羅妮卡，直接參與了無數場戰爭，殺死了無數人。
突然，艾德意識到了什麽，皺眉道：“可按照門羅將軍的說法，你是最後一個天狼、耀星狼了，他們都去了哪裏？”
“他們呀，他們雖然擁有無窮無盡的壽命，但與世無爭，大部分耀星狼終生都待在索尼亞斯大森林裏，直到厭倦了生命這一形式，回歸狼群意識，變成天狼星的一部分，在門羅將軍之後，他們就禁止任何人和狼在湖心島參加儀式了。”
“所以，很多耀星狼都選擇了自我了斷？”
維羅妮卡坐在了艾德的床上，道：“很大一部分，其中就包括我的祖先，還有一部分年輕的耀星狼更有活力，狼群意識放開了對他們的約束，允許他們走出索尼亞斯大森林，雖說不允許他們影響人類世界，但他們可以最小程度的參與人們的生活，於是他們去了不同的星環，開始了不同的生活。”
“這給了門羅將軍可乘之機，他等了上百年，直到沒有了狼王的約束，他逃出墓園，被仇恨驅使，開始獵殺分散在各個星環上的耀星狼們。”
於是就到了現在，艾德了然了，但還有一個問題：“他們想要自然繁衍，但現在世界上的天狼隻有你一個.……為什麽你必須要承擔這種重擔？”
“繁衍.……”維羅妮卡不知為何，忽然雙頰泛紅，似乎才意識到禮儀，脫掉了靴子，露出踩著短襪的腳和光滑的腳踝，環抱雙腿道：“其實繁衍並不是一個重擔，如果，我有願意和我承擔這個重擔的對象的話，應該怎麽說呢，愛人？”
少女的目光灼灼，艾德心中泛起了一種，奇異的感覺。
就算他能扯出一堆又一堆的道理，見得再多，學的再多，艾德都隻是一個初次人生的孩子，這點，少年少女並無二致。
隻不過，作為天狼的維羅妮卡更加成熟，更能麵對自己的情感。
而艾德，他不知道該怎麽去麵對身心的悸動。
於是他很生硬的扯開了話題：“說起來，門羅將軍已經確定死亡了？”
話說出口，艾德自己都明白自己做了件蠢事。
維羅妮卡先是一滯，隨後是無奈和不滿，再然後是歎息，搖頭道：“所有耀星狼和天狼死後都會進入天狼星，但他被狼群意識拒絕了，他們不願意在天狼星上審判這個錯誤。”
艾德咳嗽兩聲，道：“謝謝，如果那天沒有你，我可能已經被自己的魔力矩陣殺死了。”
維羅妮卡看著艾德，忽然起身走向，趁他沒有反應的意識前，小腳踩上了他的腳背，牽起他的手，十指相扣，臉貼著臉，直視艾德的眼睛道：“如果沒有你，可能我還深陷自己的命運裏，接受了厄運。”
隨後，她吻上了艾德。
雖隻是一觸既分，其中滋味，難以言表。
忽然，艾德和維羅妮卡牽在一起的的右手出現了一些異常，刺癢難耐。
他鬆開手，抬起一看，銀色金屬質感的東西覆蓋了整條手臂，說是覆蓋其實並不準確，因為這些東西就像和艾德的神經相連一般，能以他的意誌來操控，收縮和彈出，就像是器械化的鎧甲一樣。
“這是天狼星的饋贈，雖是這麽說，當時魔力在你的體內亂竄，你也真是太瘋了，竟敢做那種事，當時差點你就要死了，所幸天狼星教導我，讓我引導那些魔力，但是無法消除，成長的魔力矩陣一定會讓你多出一些其他的奇怪的器官，我想你不會喜歡自己再多一對耳朵，所以。”
她指了指艾德的手臂：“這是屬於一些天狼的活體金屬。”
“突然想起來，我還算你的魔法學入門導師，轉個頭，你就什麽都懂了。”艾德預感到了什麽，不去深究這活體金屬，反而開著玩笑著道：“天狼星真是方便啊。”
或許是剛剛大膽舉動留下的餘韻，她依舊臉蛋通紅，逃開了艾德，卻是正色道：“是的，也正因為天狼星，我要離開了。”
艾德沉默了。
“我在天狼星裏看到了好多好多，所以.……所以我想自己到處逛一逛。”
雖然她在狼群意識裏學習和成長，但她沒有艾德看的多，也從未經曆過，維羅妮卡的思維得到了成長，舉止卻還是天真可愛，說話時一直在偷瞄艾德的神色，在顧慮著什麽。
艾德當然察覺到了，所以他笑著道：“好事，恭喜，你終於奪回了自己的人生。”
維羅妮卡咬著嘴唇，噠噠噠地小跑，再一次印上了唇。
片刻過後，艾德道：“這次，不要再接受命運，不要再挑戰那些不可戰勝的敵人了，有任何需要幫助的事，就告訴我。”
維羅妮卡嘟起嘴：“按照天狼星的標準，我已經完全是一個合格的天狼了，你覺得我比你要強多少倍？”
這倒是事實，維羅妮卡已經覺醒，在數不清魔力的幫助下快速成熟了，隻要再給她些時間，她或許就能變成這個世界上最強的法師之一。
這就是天狼星引來無數人前仆後繼的原因，把無可匹敵的力量和死亡的風險放在天秤上，很多人都會做出錯誤的選擇。
可惜，那些人都不知道，變成天狼的代價是永久失去自由，死後亦是如此。
兩人享受著離別前最後的時光，最終，維羅妮卡消散在了月光中。
那是天狼星的權柄，他們能將月光變作通道，去往任何星環的任何地點，門羅將軍那日就是用這種手法降臨薩塔克，容納三十隻耀星狼的通道碾碎了舊城區。
隻要是月光觸及的地方，他們無處不在。
艾德望著窗外的夜色，迷了眼。
他有些遺憾，但是並不沉迷其中，維羅妮卡去更遼闊的世界，而艾德也有他要做的事。
他原本以為自己知曉時間的一切，但在“圖書館”，還有很多事情和生物，在用某種方式幹擾著他的查探，艾德也用自己的方式，證明了一些事情：“曆史的必然，是不存在的。”
他見識到了強大的敵人，未來或許會有更強大的，如果不想見到悲劇發生，那艾德必須要做足準備。
艾德有了一些想法。
而維羅妮卡，他們之間沒有做任何約定，但是他們都知道，他們的人生已經交錯相融了。
……
在維利西斯的某間不知名的，隱蔽的，類似醫院的設施裏。
一個年輕的男人手握一根骨頭，那是他從治安署那裏偷來的，屬於一位天狼的胸骨。
而他的麵前，有一個赤身被粗碩木釘釘在十字架上的金發男人，他的身材健碩，完美無缺，完美的不像自然成長的軀體，更像是工業打磨的製品，每個線條都滿溢著原始的力量感。
唯一令人悚然和遺憾的是，他的胸前有一道可怖的瘡口，像是被利刃毫無阻礙地切開了一般，切麵平整光滑，時至今日仍未愈合。
他已經死了許多年月，屍體卻仍未腐爛。
男人把天狼的胸骨塞進了那個瘡口，在無法被觀察的骨骼肌肉身體組織裏，那根胸骨填補了原來被切開的空缺，伸出了無數細小的突觸，攀附在骨骼、血管最後包裹了整個心髒。
男人看不見他的體內發生了什麽，但是他知道，天狼的魔力矩陣和月光在以何種形式改造對方的身體。
猛地，那些木釘彈了出來，男人笑著道：“你不是第一次換靈魂了。”
隨即，十字架上的屍體睜開了眼睛。
“歡迎你，門羅將軍。”
門羅將軍以新的姿態重生，掙脫束縛，穩穩地落在地上，他的大腦似乎在重新運轉，偏頭打量著自己周身的環境。
在月光的作用下，他很快的理解了自己的處境，在自己身上發生了什麽。
有人以他對待耀星狼的方式對待他，重新讓門羅這一靈魂從地獄回歸。
“恭喜你，門羅將軍，你終於掙脫了天狼星的束縛。”
門羅閉上了眼，深吸一口氣，他感受不到一直懸掛於天穹，令人煩躁、聒噪、愚蠢的狼群意識了，相對的，他再也沒法憑借自己的意誌拉取那些無窮無盡的月光了。
但他能感受到，月亮依舊在強化現在的軀體，這喚醒了這具軀體本來的記憶。
門羅將軍能感受到，他擁有了一些其他的，更強大的力量。
“這不是我，我原來的軀體去了哪？”
“被天狼星燒去了七成麵積，但是你很幸運，他們沒能破壞你的魔力矩陣。”
門羅將軍點頭，便不再理會那個男人，甚至沒有興趣去問，他是誰，徑直的朝著大門走去，被男人攔了下來：“噢，將軍，你要去哪兒？”
將軍冷冷地看著他，眼中閃爍著仇恨的怒焰：“終結耀星狼，我和他們，你死我亡。”
“拜托。”男人做出一副令人厭煩的誇張表情：“你是個將軍，保家衛國，天狼星是你的仇人，可你得想想，在耀星狼的後麵，是誰毀滅了赫爾倫？是帝國，那才是你真正的仇人，別因為和耀星狼牽扯了上百年，就把他們給遺忘了。”
門羅將軍隻是冷冷地看著他，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看著門羅將軍，男人笑了，遞過一枚戒指，道：“帶上它。”
“這是什麽。”
“以前你是天狼，背靠天狼星，它們能幫你杜絕一些，什麽都知道的家夥的查探，但現在，天狼星會反過來追蹤你，這小玩具可以避免這種情況，你一定不希望，天狼星又一次把整片天拉下來砸你身上。”
男人道：“我由衷地希望，我們誌同道合。”
門羅將軍默默地帶上了戒指，引得他哈哈大笑，拍了拍門羅將軍的肩膀：“走，我們去艾斯卡亞，等我們做得到，我們就去殺了那個該死的天狼，維羅妮卡·依耶塔，還有她該死的幫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