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學生和老師

  哈裏森沒有家人，沒有朋友，關係最遠的親屬在赫爾倫，跨越了幾個星環的距離常用的信息可以在這裏保存，便沒有人再能幫他組織一場宏大的葬禮了。


  他死後的樣子不堪入目，便早早被火化了。


  下葬時，隻有他的學生陪他走完了最後一程，艾德也想前去，卻被姐姐攔下，她說那樣不符合禮儀和傳統。


  接著，莉莎向教會提議並出資為哈裏森籌辦了一場追悼會，定在一周後，隻要願意，都可以出席追悼會，艾德可以理所當然的跟在姐姐身後，混入其中。


  他一周都處於某種焦慮的急躁狀態，艾德幾乎沒有一天睡過好覺，每天都在書寫，由字成冊，但他並沒有因此變得恍惚亦或是消極，在追悼會上，他的眼睛裏仿佛燃燒著火焰。


  艾德用審視的目光打量著每一個來賓。


  來賓很多，維利西斯能認得出來的貴族盡數到場，幾乎都來了人，追悼會在短時間內變成了熱鬧的社交場合，直到神甫開始發言，第一個環節是誦讀來信吊唁。


  第一封來自於艾斯卡亞治安署的最高執行官，他和哈裏森有著不淺的私交，同時代表著官方的態度，表示著冰冷，梆硬的惋惜之情。


  朗讀完來信，緊接著便是神甫為首，教會準備的悼詞。


  “約翰·哈裏森，主最忠實的孩子，他在九月七日回歸了長河的懷抱，成為了銀河中，生生不息，奔湧不止，無聲咆哮河流的一員。”


  “主多了一位仆人，而我們，失去了一位偉大的學者，一位偉大的教師，一位偉大的帝國人，約翰·哈裏森的人生伴隨著數不清的困難和壓抑，他的人格卻強硬、堅持、果敢，令人折服。”


  “在衰弱帶走他的生命前，哈裏森肩負著沉重地使命，他一生致力於研究如何避免魔力帶給人們的損傷，致力於恢複人們使用魔力，這一被主賦予的，與生俱來的權利。”


  “他成功了，他的理論為人們打下了堅實的基礎，自身卸下了長久以來的使命，離開了人世。”


  隨後話風一轉，用了短篇幅，不動聲色的將哈裏森與魔力矩陣掛鉤，讚頌哈裏森的同時盛讚因其提供的基礎而誕生的魔力矩陣。


  艾德冷眼看著神甫在以違背死者意願的方式誇大其詞，以一個偉大學者的死推廣著某樣產品，他在姐姐旁邊，如坐針氈。


  而莉莎在一旁，麵露哀色，她在名義上，算是這場追悼會的主辦方，她發自內心的為德高望重教授的逝去感到惋惜，她的舉動卻還有另一層含義。


  短時間內，連續兩起和魔力有關的事件發生，這兩起事件都將影響公眾對魔力矩陣的信任，所以她起碼要掩蓋一起，並利用它來消弭另外一起的負麵影響。


  畢竟，莉莎的身份是一個商人，要對自己的商品負責。


  這時艾德眼角餘光掃到了一個身影，於是跟姐姐致歉，起身離開。


  他來到了一顆參天的老樹下，莎倫小姐正背靠著粗壯的樹幹，冷漠，滿臉嘲弄。


  “莎倫小姐。”艾德輕聲道，而對方沒有回應。


  他便繼續道：“哈裏森在最後跟你說了多少事？”


  “不多。”


  “他留下的文獻，你還收著嗎？”


  莎倫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怎麽，發現了這些文獻的價值，反悔了，想要拿回去？”


  “當然不是。”艾德搖頭，對對方的冰冷不以為意，心中理解，他怎麽能苛責一位親近之人過世的悲痛女士，要求對方平和而充滿善意？他從黑色正裝，有些鼓起的部位，拿出一個長條禮物盒，遞在她麵前，道：“事實上，哈裏森想要留給你的東西還有一樣，這是魔力矩陣，是哈裏森曾經最需要的東西。”


  盯著這份禮物，莎倫忽然伸出手，狠厲地，猛烈地將其拍開，精美的禮物盒砸落在泥土中。


  “給我做什麽，為你們博取一個好名聲，給魔力矩陣未來的暢銷鋪路嗎？你休想。”莎倫死死盯著艾德：“你們威廉姆斯家的人，都是這樣冷血的怪胎，連一個孩子都不例外，看看你的姐姐，她親手把對我老師的追悼會變成了一個推廣魔力矩陣的秀場，這裏有多少人認識我的老師，又有多少人由衷的認可他的成就，他們甚至不知道老師真正的死因。”


  “你知道老師死的時候有多麽淒慘嗎，他無法呼吸，身體在融化，骨骼在斷裂，他讓我先離開，可我上一秒，還在他家裏和他說著話……我怎麽能離開，害死他的，就是你們做出來的魔力矩陣，現在你們在老師的追悼會上，大力讚揚害死他的東西，你們姐弟，真的不怕報應嗎！”


  說到後麵，她幾乎快壓抑不住聲音，低聲吼了出來，莎倫胸口起伏，麵色發紅，她指著艾德道：“我會拆穿你們的騙局，讓你們萬劫不複。”


  艾德知道，或許是因為刺激太大，壓力太大，還是別的原因，她產生了誤解，他平靜地撿起地上的禮物盒，裝配魔力矩陣用的針管材料是高規格的金屬，他並不擔心摔壞了。


  他抬頭，仰視著莎倫，認真地道：“哈裏森不是死於魔力矩陣，而是因沒有魔力矩陣而死。”


  莎倫的依舊滿腔怒火地瞪著他。


  艾德繼續道：“不知道你對你的老師了解多少，他是原生法師，原生法師是一群用最原始的方式驅動魔力的人，他們中的有些人過量使用魔力，會導致他們的器官病變，衰弱，壽命衰減，哈裏森是其中比較幸運的一個，他在一個多月前才正式踏入最後的階段，他在積極的尋求自救，然後通過一些途徑弄到了這根魔力矩陣，但是我阻止了他注射。”


  莎倫沉默，似乎在分辨他話裏的真假，過了半晌，嗓音有些嘶啞，試探著問道：“為什麽？”


  “因為注射魔力矩陣後，他會換來更加悲慘的下場，和這個人無二。”艾德從正裝背後拿出一份報紙，上麵記載著一起事故。


  正是唐亞街的那起報道，上麵記載著事故與魔力矩陣有關，卻沒有寫明成因。


  “我看過這篇報道，老師死後，我調查過。”莎倫小姐很快冷靜了下來，她輕輕拭去眼角的淚珠，道：“.……我原以為，教授是注射了它才死的。”


  這大概就是她產生誤會的來源吧。


  “但這不是因為魔力矩陣的缺陷或者負麵效果，而是源於原生法師的缺陷，詳細的報告我會在之後交給你。”


  “回去等著你換一種方式騙我？”莎倫顯然不信，譏諷道。


  “哈裏森確實不是一個好老師，他總是藏著秘密，喜歡故作神秘，說話藏頭露尾，如果他在死前和你說清楚一些事，或許就不用我來解開勞什子誤會了。”艾德歎了口氣，道：“他跟我說過，你不是一個好學生，驚才豔豔，卻誤入歧途，但你好歹也算一個學者，我把資料給你以後，你可以去查證，去問詢，去實驗，由知識來告訴你答案。”


  莎倫不置可否。


  “哈裏森最後的願望是再有像他一樣的原生法師誤入歧途。”


  “你的憤怒合乎情理，你想要為他討回公道，我能理解，他不想把他的遺願壓在你身上，認為你承擔不起，但我不這麽認為。”


  “我可以向你證明，哈裏森並非因我而死，但在證明之後，我需要你的幫助。”


  莎倫雙手抱胸，她很快便冷靜了下來，目光深遠地道：“既然你可以證明，我拭目以待。”


  她踩著高跟鞋，轉身準備離開，忽然想到了些什麽，道：“對了，我今天就要離開維利西斯，如果你想給我東西，最好郵寄，寄到斯卡雷特街32號。”


  斯卡雷特街，艾德知道那是哪裏，首都艾斯卡亞一條著名的居民街，她為什麽要在這個時間去艾斯卡？

  艾德沒有表示什麽異議，他沒有權利約束莎倫的行動，況且，他需要對方的協助來達成一些目的，但不需要對方和他在同一座城市。


  真是個風格強悍的女士，艾德不由得感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