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信念?
電漿,為未來戰爭賦能,賦予了多種多樣的形式。
電漿工業創造出了許多駭人的殺傷性武器,他們絞盡腦汁,想方設法加快敵人死亡的速度,這些武器由電漿驅動,送到法師手上,要問戰場上,他們最經常做什麽,那一定是均勻的計算自己體內的魔力儲量,然後在揮霍完魔力之前和之後,掄王八拳,讓神棍氣質瞬間崩潰。
所以未來和過去的法師,戰鬥起來,都相當吝嗇於施展法術,哈裏森教艾德的第一課,就是體係完善,曆史悠長的格鬥術。
艾德認識這種格鬥術,最早源自星環赫爾倫的軍隊,那是曾經魔力文明最發達的星環之一,他們用土方法和“黑魔法”,將人體發揮和運用,後改良成了現今帝國軍隊的主要近身搏鬥術。
流傳最廣,並不意味著最平庸,而是最實用,最簡潔,而且學習流程完備,就連艾德這樣的八歲孩子,哈裏森都可以把其拆開,拆成最簡單的基礎,讓他進行普通的身體鍛煉。
其實艾德曾經數次見過格鬥術,但他不願意模仿,因為他認為這種肉身搏鬥,沒有美感,粗魯、直接。
“我必須警告你,帝國有一套保護兒童的法案,和一個執行此法案的官方組織。”
盡管艾德如此抗議過,但他還是無法避免的練習自己最討厭的粗魯的格鬥術,每天回去後肌肉酸痛,苦不堪言,因為據哈裏森所說,他從前經曆過的鍛煉比這還要可怕,更要艱苦。
你說他在虐待,那也不至於,他把程度把控的相當好,幾乎不可能對艾德造成損傷。
而艾德本身,也不是一個願意把自己的軟弱展現給家人看的人,如果他因為肌肉酸痛而哭著回家找姐姐,他自己都會覺得自己,比一個貨真價實的八歲孩子還差勁,這想想都讓人覺得煩躁。
一周時間過的很快,當然不能讓艾德迅速變得強壯,但他確實擺脫了虛弱,擁有了發育中的孩子該有的活力。
而哈裏森的身體狀況越來越糟,他發現教授經常看不清文字,捧著酒杯的手會止不住的顫抖。
他知道,抑製劑在失效,魔力開始在哈裏森體內重新活躍,身體卻因為常年病痛迅速衰弱,免疫力衰退,髒器機能無法供應身體運轉,於是艾德借走了姐姐的證件,以她的名義租借了一片寬闊的室內場地,著手準備。
他們的計劃,是用調配的藥劑,清除哈裏森體內的魔力殘餘,用野蠻的方式矯正原生法師爛七八糟的魔力回路,使得它們有跡可循,再注射魔力矩陣藥劑,使矩陣在規範的範圍內生長,依靠成熟的魔力矩陣,拯救哈裏森衰弱的髒器。
毋庸置疑,這種方法一定會伴隨著難以想象的劇痛。
說的直觀一些,就像用魚鉤刺穿蚯蚓的身軀,且必須保持魚鉤不刺破蚯蚓,彎彎折折,直到蚯蚓變成了魚鉤的形狀。
更直觀的來說,魚鉤一定會殺死蚯蚓。
而哈裏森就算活著,他也有極大的概率,失去人類的正常體征,失去行動能力,失去形體,失去尊嚴。
艾德決定在三天後,抑製劑失效,魔力恢複的頂峰,幫他進行“治療”。
這段時間他過的很是痛苦,在外麵有忙不完的事,回到家還得拖著酸痛的身體,時刻關注著擺在姐姐床頭櫃的那個禮物盒,還有裏麵藏著的魔力矩陣。
莉莎有些抗拒自己所生產的商品,她是商業方麵的先驅者,而卻拒絕未被推廣開的新產物,她知道法師是怎麽樣的一群存在,也知道法師的下場如何的淒涼,就算有皇家的信譽背書,她也輕易不想拿自己的身體去嚐試。
艾德在想辦法勸導莉莎注射藥劑。
不同於法師,莉莎體內和普通人一般,沒有魔力參與,潔淨無暇,不會催熟魔力矩陣,而避開一周到一個月不等的活躍期,魔力矩陣就會深埋在體內,除了自然生長,很難被觸發。
人可以不用成為法師,但種植魔力矩陣,給人帶來的是百利無一害的全麵改變。
艾德一如此段時間的作息,跟家人打完招呼,便踏上了去大學的路。
他現在算是維利西斯大學裏的熟麵孔,很多人都對艾德這個每天按時來找哈裏森教授的孩子有了印象,所有人都覺得他謙遜有禮,可愛乖巧。
負責接待的女士笑眯眯的看著艾德:“又來找哈裏森教授呀?”
“是又來麻煩您了。”艾德禮貌地道。
她看上去很高興,不如說,每次見到艾德,她都是一副高興的樣子。
接過她遞來的臨時通行證,甜甜的謝過,他便離開了。
不知道是不是哈裏森這段時間對於這種變臉功夫的諷刺,艾德突然感覺自己有些無恥。
經車熟路的來到哈裏森辦公室門前,像是回家一樣熟稔的打開了辦公室的門,裏麵卻空無一人,如果是平常,哈裏森應該開了一瓶美酒,把辦公椅搖下,躺在那享受早晨愜意的時光。
艾德覺得有些奇怪,哈裏森的身體,已經很難支撐他進行一些活動,一開始還能親身示範鍛煉動作,後來便隻能言語指導,一般很少離開辦公室,連家都很少回,畢竟他的辦公室有獨立的盥洗室。
他剛坐下,等待哈裏森,身後便有人推門而入。
艾德下意識地道:“老東西,今天怎麽有閑心到處亂跑。”完後才回頭,卻發現來人並不是哈裏森,而是他的學生。
這嚇了他一跳,艾德連忙擠出可愛的笑容,道:“您來了,有看到哈裏森教授嗎?”
哈裏森的學生名叫莎倫,二十出頭,身材高挑,曲線豐滿,有著利落的棕色短發,正如學者印象地,帶著一副紅色邊框的眼睛,知性而優雅,哪怕這是偽裝出來的。
不知為何,今天的莎倫放棄了自己平靜、知性的偽裝,變得複雜,有些悲傷。
這般神色讓艾德感覺不妙。
“老師說,他想回家鄉看一看。”莎倫平靜地道。
艾德猛的站起身,衝向辦公桌,拉開抽屜,裏麵安安靜靜地躺著兩支藥劑。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攥緊拳頭,又鬆開,最終坐回沙發上,他道:“哈裏森還有家鄉?他不是生在黑街,長在黑街嗎。”
“我的老師又不是從石頭裏蹦出來的,他有屬於自己的親族,他賺了很多錢,為早年的家人在維利西斯外圍的鄉舍間蓋了房子,家人因為賭博抵押了房子,在家人去世後,老師又把它買了回來。”
莎倫娓娓道來:“老師說,雖然他們家族的人都不是好東西,但他們來自赫爾倫,赫爾倫人喜歡古老,落葉歸根,認為人應該遵照傳統,具備儀式感。”
“.……”艾德焦躁地抓揉頭發,有些憤怒的道:“你該阻止他的,落葉歸根,說白了就是他想去死,你這都看不明白嗎?”
莎倫沉默著拿出哈裏森交給她的推薦信:“我的老師可是個很自私的人,他表麵謙遜有禮,實際在某些方麵從不在乎他人的感受,我問過他,他有什麽煩惱,我可以協助,但他寧願相信一個.……八歲的孩子,都不願意跟我多說一句,在最後關頭才自顧自地告訴我數不清亂七八糟的事,讓我為他送行,為他辦好交代的最後一件事。”
“哈裏森教授永遠不會在乎他的學生的意見,看不看的明白,很重要嗎?”
隨後,她毫不猶豫的撕碎了推薦信,紙屑散落,她眼裏噙著淚花:“這些日子,他變得溫和了,是因為他快死了,隻有最後關頭,他才願意對我笑一下。”
再接著,莎倫又拿出一封信,放在辦公桌上:“這是老師留給你的信。”說罷,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艾德坐在椅子上,第一反應是追出去,問出哈裏森的下落,隨後卻又沉默無語。
他拿過信封,思考半晌,拆開來,第一行字便透露出哈裏森的虛弱,有些歪斜。
開篇第一句話:
我很遺憾,被詛咒多年,直到臨死,我才知道未知有多麽迷人,關於你,關於未來,有太多未解之謎,但是時間不等人,我的朋友。
我思考了很久,放棄是我最後的抉擇,你無需為此介懷。
我不願意身體畸形地渡過餘生。
我不追求名聲,不願意死後名滿,教科書不是適合我的墳墓。
我把那些知識托付給你,希望你能把它們放在該在的位置,因為我認為這是我給漫長詛咒的一個交代。
我把兩支藥劑托付給你,因為我認為它應該為一個年輕人開拓未來,而不是讓一個垂垂老矣,沒有價值的老東西苟延殘喘。
我希望未來你不要再去試圖拯救已經身處深淵盡頭的人,而是去阻止再有人踏入深淵。
我知道,不是所有人都有機會知道未來的模樣,所以我很高興在最後一刻認識你。
沒有署名。
言盡於此。
就像是突然被抽幹了力氣,艾德頹然地背靠椅背,他不明白,為什麽會有人放棄活著。
布魯斯也好,哈裏森也好,一個投身戰場,一個主動放棄,都是為了所謂的信念,信念到底有什麽意義!
其實艾德有所預感,雖然哈裏森刻意掩飾,但哈裏森一直對於治療的態度都很消極,他在辦公區的風評越來越好,因為大家都發現,原本不苟言笑的教授變得開朗,樂觀,而他越開朗,越樂觀,艾德的預感也就越強烈。
所以他才著急忙慌的去著手準備一切,但是一切都遲了,他沒想到哈裏森會走的這麽突然。
沒有任何辦法能救回一個成心想死的人。
艾德拿走了魔力矩陣和他們調配的矯正藥劑,走出辦公室,莎倫小姐還站在一邊,眼眶泛紅,雙手環胸,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艾德低下頭道:“我很抱歉。”為剛才的無禮致歉,隨後轉身準備離開。
“等等。”莎倫平靜地道,等艾德轉頭:“把這些堆積成山的資料都拿走。”
艾德沉默半晌,他回想著信件的內容,道:“那是留給你的。”
嚴格來說,這不是謊言,哈裏森決定把東西托付給他,讓他來決定這些資料的去留,他現在就決定把這些東西轉交給他的學生。
他不想去管這些無所謂的東西,他隻覺得憤怒,隻覺得所有的努力都被背叛和辜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