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六章 要債3
等到自己醒來以後，自己已經躺在了床上，而那個之前說是要來買布的人卻早已經消失不見了。就這樣方文誌又強撐著精神決定再等一天，也許到了明日那個想要買布的人還會再過來，等過了明日，再結束自己也不遲。
方文誌這樣想著，又重新躺到了床上。自從自己變成這副模樣以後，家裏的人早已經不願意再與他來往，尤其是他的父親，當時更是指著他的鼻子罵他是家族的敗類，並且直接將方文誌從家裏趕了出去。每日飽受毒癮折磨的方文誌隻能夠一個人蜷縮在洋布坊裏，當日最熱鬧的洋布是商行，現在卻門可羅雀，差別之大，既讓方文誌覺得悲痛，同時又覺得一切不過是自己自作自受。
方文誌躺在床上，迷迷糊糊中他覺得自己回到了母親的懷抱，回到了他尚且隻有八九歲的樣子。那個時候他的母親還沒有去世，方文誌生得是家中最小的兒子，因此很多時候家中的所有人都十分寵愛他，幾乎可以說是要啥給啥。方文誌的家境雖然算不上富裕，但是這種眾星拱月般的生活幫助方文誌養成了一副貴族少年的模樣。
那個時候的方葉比方文誌小不了幾歲，他二人從剛出生的時候就一直是家長之間永恒的談資，尤其是到了後期，方文誌屢屢拿到好成績，方文誌自然便成為了方葉母親口中別人家的孩子。雖然那個時候的方葉根本不知道這個方文誌到底是個什麽模樣，他隻知道這個做什麽事情都比他厲害的小叔父是他最最討厭的人。
大概也就是因為小時候的長期積壓，才導致最後方葉對方文誌懷著的那種巨大的恨意。方文誌最開始見到方葉的時候隻想著他是家族裏的一個侄子，卻從來沒有想過這個他一直想著要去親近的侄子實際上是個親手將他推進深淵的劊子手。
方文誌閉上眼睛，努力讓自己不要再去想這些東西，他隻要等到明日，等到那個過來買布的人來，之後他便可以永久解脫了。他這樣的生活早就受夠了，這世上哪裏有什麽包治百病的靈藥，縱然真的有也是需要你付出慘重代價的。很快，方文誌在這樣的思緒中再次昏睡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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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紹白回到家中之後，心裏依舊不是很放心那個姓方的男人，再者看他的樣子，明顯大限將至，李紹白一想自己實在是不應該離開的。
李紹白立刻決定現在再過去去瞧瞧那個男人，按理說這個人吸食鴉片已經到了這種地步，他家中居然沒有一個人來照顧他實在是太可憐。但是李紹白又想，自己隻不過是一個催債的，哪裏可以管得了那麽多，自然是不幹他事，與他毫無關係。
李紹白心裏這樣想著，身體卻十分誠實，迅速走到衣架旁，取下才脫下不久的棉衣，迅速套在身上。
“我隻是過去看看他死了沒有，畢竟我是過去討債的，絕對不是因為關心他。”
李紹白這般自言自語，但動作上卻是絲毫不曾馬虎，一下樓便極其慌張地攔了一輛黃包車，匆忙趕到方文誌的洋布坊。洋布坊依舊還是剛才他見到的樣子，十分明顯的破敗之色，李紹白想也沒想便大踏步走了進去。
李紹白推開門，見床上依舊躺著一個人，李紹白走上前，將手放在方文誌的鼻子上方探探他的鼻息。還有熱氣，就代表沒死，李紹白立刻鬆了一口氣。就在這時，一直在床上躺著的方文誌突然睜開了眼睛，那雙渾濁無比的眼睛周圍也是幹癟的，甚至可以說是整張臉上幹癟得最厲害的。
那雙眼睛就這樣睜著，倒也有些可怖，可落在李紹白眼裏，卻是一種生的希望。至少此刻這雙眼睛裏還跳躍著火焰，分明是還有欲望的眼睛，這樣一來就讓李紹白放心許多。雖然這個男人與了之間的關係頂多也就是債主與負債人的關係，隻要是可以拿回錢，旁人的生死又與他何幹？
李紹白卻怎麽也無法下定決心，他很快從桌子上的水壺裏倒了點熱水，便拿著水杯走到方文誌的床前，小心扶起方文誌，盡量讓方文誌有個舒服的姿勢。方文誌因為長期吸食鴉片，整個身體早以及被掏空，李紹白雖然是用手托著，但其實他懷中方文誌的重量甚至不及一個八九歲的健康孩子。
李紹白心裏有些不是滋味，手上的動作更是小心，在李紹白的小心伺弄下，方文誌終於好受了那麽一點兒，但是畢竟已經是最後的時刻，再怎麽好也不能好到哪裏去。方文誌眼中恢複了片刻清明，他看清了麵前的李紹白，臉上勉強擠出一個微笑。
“你是過來買布的嗎？我這裏的布質量都非常好。”
李紹白一怔，但隨即明白過來方文誌這是將他當成過來買布的客人了，李紹白不想在這一刻告訴方文誌自己其實是過來收債的，便應和著答道。
“對，我是過來買布的，我瞧你賣的布很好看，所以想買一匹回去。”
方文誌努力睜大了雙眼看了李紹白一眼，之後又因為撐不住了閉上了，過了好一會兒才又再次睜開眼睛。李紹白坐在床邊，幾乎可以聞到方文誌身上散發出類似於死人的氣息，李紹白明白這個男人他很快便要離開人世了。
“那、、、、、、好啊、、、、、、我這裏的布、、、、、、都好、、、、、、你自己去看看吧、、、、、、”
“要拿匹最、、、、、、最好看的。”
“就掛在屋裏最顯眼的地方、、、、、、”
“就在、、、、、、、那兒、、、、、、”
方文誌伸出那雙極其幹癟的手指給李紹白看，話說得斷斷續續的，說起他要賣給李紹白的布，從話語之中可以十分肯定地判斷出方文誌對於他的布坊十分熱愛，臨到生命的最後一刻還在惦記著來買他布的人。之前李紹白來時便注意到布坊外麵的招牌雖然落滿了灰塵，但是屋裏放置的每一匹不布卻十分幹淨整潔漂亮，也就是說即使是在方文誌吸食鴉片這段期間也依舊會抽時間打理他的布匹。
李紹白忍不住往方文誌伸手指的方向看過去，果然看到了一匹布，那是一款藍色的布料，布料上帶著點點熒光，極其適合用來做女孩子的小洋裙，若是女孩子穿上這樣的布料做成的裙子，必定會成為全場的焦點。
李突然方文誌放下手，用極其堅定的語氣說。
“不對！”
這話說得沒頭沒尾，李紹白聽得一臉懵。
“什麽不對？”
“不在那裏!”
方文誌的手垂到床邊，眼睛再次閉上了，李紹白心立刻揪在一起，難道說他已經、、、、、、
就在李紹白還在心中胡亂猜測的時候，方文誌的眼睛再次睜開了，隻是這一次睜開時眼裏再沒了之前的精光，李紹白明白過來這一次真的撐不下去了。
“東西、、、、、、”
這一次方文誌的聲音已經變得極其小了，李紹白幾乎聽不見他到底在說些什麽，隻能將耳朵湊過去聽。
“東西、、、、、、在床下、、、、、、你、、、、、、找、、、、、、”
這一次大概是真正地訣別了，方文誌說完最後一個字以後，不僅是手，連帶著頭也歪到了一旁。李紹白伸出一隻手放到方文誌的鼻子上方，沒有一絲氣流經過李紹白的手指，很明顯，這個男人已經端氣了。李紹白一時間覺得心中有些發悶，說白了，他也隻不過就是一個可憐的人罷了。好在他現在已經離開了人世，不必要再去受苦。
李紹白伸出一隻手，輕輕拂過方文誌的眼睛。
“安息吧。”
李紹白將方文誌重新放好，看了一眼之後，便將被子拉過方文誌的頭頂。李紹白安置過這個可憐的人之後，便準備轉身離開，青幫這一次交給他的任務他實在是無法完成，難道還要將死者的手指頭給剁下來嗎？李紹白實在不忍心幹這種事情，李紹白很快便走到店鋪的中間，看到屋內擺放整齊的布匹，每一匹布都是方文誌的心血，或許他知道自己有一天會離開這些布匹，但是他沒有想到這一日會來得這麽早。
李紹白也自然也看到了方文誌最後指給他看得那匹藍色的布料，李紹白走到藍色布料麵前，伸手撫摸布料的質感，那布料摸起來果然十分光滑，多麽適合做一件漂亮的連衣裙，女孩子受到這樣的禮物必然會愛不釋手。方文誌最後的話語突然回想在李紹白的耳邊，李紹白突然想起方文誌在最後一刻也要堅持著與李紹白說完的那句話，他似乎在說有什麽東西放在床下，但是到底是什麽東西，值得方文誌到了最後一刻也一定要說出來。李紹白想到這裏立刻轉身回到裏屋去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