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三章 張閔翔搭話少年
李紹白點點頭,笑著看著張利民,之前的落寞仿佛隻是張利民的錯覺。
“一切都是向前發展著的,不要擔心。”
張利民繼續說,這是他這些年來,發現的一個道理。你無論失去任何東西都無法挽留,唯一能做的就是一直向前走,一直走,走到自己再也不怕失去的時候,一切就自然變好了。活了大半輩子的張利民早已經看透了許多事情的真相。
李紹白點點頭,世事難料,就像當初他又如何知道自己會來到民國呢?年夜飯還在繼續,張利民簡直將上海所有的好東西全部搬到了飯桌上,在對待人方麵,張利民從來不曾有一點虛假,從來都是把最好的東西拿出來。
“今晚,大家吃好喝好,一定要盡興啊!”
張利民從椅子上站起來,舉起酒杯對著桌子上的其他人,以及另一桌上的人,豪情萬丈地說。也許是熱鬧的氣氛感染了眾人,眾人站起全部舉起酒杯,與張利民對飲。
就在這時,屋外響起了放煙火的聲音,小孩子立刻被煙花吸引,跑到門外去。這煙花是在黃浦江放的,但是一旦升到空中,方圓幾十裏都可以瞧見。張閔翔見這些孩子跑出去,便也跟著跑了出去。燦爛無比的煙花,簡直是這一年裏綻放的最美的花朵,幾個小孩子手裏還拿著剛才沒有吃完的糖糕,全部昂著頭看夜空裏的煙花。
漆黑的夜色下,那抹煙火色獨一無二,每一朵煙花綻放都會照亮半天天空,然而可惜的是,這麽美麗的煙花卻總是轉瞬即逝。不知在什麽時候,李紹白站在了張閔翔的身後,默默地看著漫天的煙火。
能放得起這麽多煙花的人想來也都是些財大氣粗的人,畢竟煙花這種東西的造價畢竟不少。由於黃浦江邊距離第一酒樓有些遠,很多煙花的花色到了這邊人的眼裏變成了一團白色的光亮,即便如此,小孩子也依舊興致勃勃地仰頭望著。
“這煙花是放的?”
張閔翔聽到身旁有人說話,這個時候才意識到李紹白居然就站在他身後。
“每年的煙花都是施公子放的,他喜歡這些東西,所以每年都會去黃浦江邊放煙花。”
說起施然倒是個有趣的人,他每年過除夕的時候就會找一群好友到處溜達,溜達久了就覺得上海灘沒有煙火氣,於是從此以後每一年的除夕夜,都會跑到黃浦江邊放煙火,年年不間斷。
“他倒是挺有興趣的。”
李紹白的聲音太小,加上空中又出現了一堆其他人放的煙花,張閔翔自然也就沒有注意到李紹白的話了。自從施然在黃浦江邊放過煙花之火,其他人家也會跟著一起放煙花,但其他人畢竟家境不如施家富裕,一般也就放一小叢煙花。正是這個原因,一到除夕夜,外麵就熱鬧無比,也難怪可以吸引小孩子的注意了。
一時間,漆黑的夜空因為無數煙花的綻放而變得明滅,仿佛最美的盛世才有的場景。連平時最不喜好這些東西的李紹白都忍不住駐足觀望。原本圍在桌子旁邊的眾人聽到門口孩子的嬉鬧,全部下了桌,走到門口觀賞煙花。
張利民望著外麵的美好光景,忍不住感歎。
“願第一酒樓到了明年比今年還要好。”
“會的。”
聽了張利民的感歎,李紹白十分自然地在後麵接了一句話。目前的民國時期還處在“短暫的春天”,軍閥尚未開始混戰,所有的新生事物還可以自由地發展,但是再過幾年呢?又會在何時突然變天,李紹白想到往後,忍不住輕輕地歎了口氣,無論如何,走一段是一段吧。
新年伊始,李紹白在上海原本就是孤苦一人,沒有可去的地方,便隻能天天待在屋裏。春節的前幾天,店鋪還沒有正常營生,李紹白操心也沒有地方,隻能悶在家裏,數著日子過。
要說新的一年裏,西交街上變化最大的地方就是第一酒樓了,這個原本並不怎麽出名的酒樓,在李紹白來了之後,莫名改頭換麵,別提變化有多大了。因為過年,酒樓裏的小夥計很多都已經回家了,但是卻可以看到一個孤單的身影還在酒樓裏。
那個人就是後來招進來的瘦弱少年,到了冬日可能是因為畏寒,身上總是裹著厚重的大棉衣,整個人都縮在棉衣裏,隻露出兩隻眼睛來。整日都坐姿火爐旁邊,也不怎麽說話,旁人再熱鬧的時候也沒有見過他說過話。
張利民見他與張閔翔年齡相仿,便讓張閔翔過去與他說說話。張閔翔倒是個活潑性子,很快就湊到了少年的旁邊,那少年見張閔翔過來,想也沒想就往旁邊挪了挪。張閔翔見他往旁邊挪,就跟著往他的方向挪,那少年見張閔翔又挪,接著又往旁邊挪,就這樣往複幾次,少年終於被擠得找不到位置了。瞪著眼睛幹瞅著張閔翔,而身為罪魁禍首的張閔翔卻仿佛什麽都不知道一樣,對著少年咧出一張笑臉。
“你來了這麽久, 我還不知道你叫什麽名字呢?”
少年抬起頭,盯著張閔翔的眼睛看,似乎沒有弄清張閔翔的意思似的。少年的眼睛澄澈透亮,像森林裏的一隻小獸,張閔翔被他盯得有些不好意思,將頭往旁邊偏了偏。
少年突然垂下頭,繼續蜷在火爐旁,瞪著火爐裏被燒的火紅的炭,不知道再想些什麽。張閔翔沒有達到自己的目的,便又重新湊到了少年的麵前。
“你還沒告訴我你叫什麽名字呢?”
少年又抬起頭,看著張閔翔,半晌,也許是張閔翔把他惹煩了,少年終於輕啟薄唇,吐出三個字。
“蘇繼聲。”
張閔翔像是發現了什麽新大陸一樣,小聲驚歎其起來。
“你的名字真好聽啊!”
蘇繼聲像是受不了張閔翔如此浮誇的表演一般,忍不住對著張閔翔翻了一個白眼,繼續盯著火爐,盯著盯著突然伸出手拿起放在一旁的火鉗開始翻動火炭。張閔翔注意到蘇繼聲拿火鉗的手白嫩得不像話,平日裏聽的話本子裏描述小姐的手也不過就是這般模樣。
這個蘇繼聲,隻不過是一個男孩子,卻擁有一雙保養得如此好的手,張閔翔一下子便來了興趣。張閔翔又湊到蘇繼聲的耳畔,蘇繼聲似乎並不怎麽喜歡別人的親近,每次張閔翔一靠近,他都會下意識地往旁邊挪。
“小聲聲啊,你不會是哪家的少爺吧?”
蘇繼聲被張閔翔一句“小聲聲”惡心得直接起了雞皮疙瘩,但是張閔翔後麵的那句話卻直接引起了蘇繼聲的警惕,他不動聲色地放下火鉗,將手收回到衣袖裏。
“你想到哪裏去了,我如果是富家少爺,還會待在這裏嗎?”
經蘇繼聲一說,張閔翔立刻覺得說的一點也沒有錯,當即絲毫不再懷疑蘇繼聲的來曆了,反而開始關心起蘇繼聲來。
“哎,你小小年紀卻已經出來了,過年了也不能回家,以後在第一酒樓我罩著你。”
張閔翔豪氣萬丈地拍拍胸脯,對著蘇繼聲說。
雖然張閔翔話比較多,又比較笨,但是心腸倒是很好,蘇繼聲默默地在心裏給張閔翔作了個評價,自己離家這麽久,也不知道蘇家有沒有人派人出來來尋他,不過他本來就是家裏多餘的人,即便是發現他不見了也不會擔心吧。
“你又不在第一酒樓,如何罩著我?”
由於張閔翔的出現,蘇繼聲漸漸也打開了話匣子,和張閔翔攀談起來。本來蘇繼聲就是個小孩子,卻時時伴老成,不遠處的張利民見這個平日裏無比沉默的孩子如今也肯開口說話了,心中甚是欣慰。
張閔翔被蘇繼聲一句話給噎住了,他的確不在第一酒樓裏待著,現在也不過是因為自己和叔父一起過年。蘇繼聲一句話頓時讓張閔翔有些為難,可是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是萬萬不能夠收回的。
見張閔翔一臉為難的模樣,蘇繼聲毫不在意地說。
“沒事,我一個人在第一酒樓也挺好的,張老板是個好人。”
一提到張利民,張閔翔立刻又有了話題,說起自己的叔父,張閔翔總有說不完的話題,另一邊的張利民隻看他二人相談甚歡,卻是完全不知道在不知不覺中張閔翔已經將張利民的臭事全部說了出來。
也許是因為張閔翔的描述實在是太有意思,連性子頗為冷淡的蘇繼聲也忍不住輕笑了幾聲。
“真沒想到張老板還有這些事情。”
“可不是嘛,對了,小聲聲,偷偷告訴你,以後這酒樓就會成為我的,到了那個時候我肯定可以罩著你。”
張閔翔說得天真,但聽到蘇繼聲耳中卻是無名的憂傷,本來他來到第一酒樓就是偷偷跑出來,不知自己還可以撐到什麽時候,如果可以選擇的話,他寧願在第一酒樓做一個默默無聞的店小二,而不是回到那個冰冷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