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解語花
“什麽事情，先說來聽聽。”王誌恒用一隻手緩緩地摩擦著右手大拇指上的扳指，眼睛看著杯中的茶水。
昨日天賜為了李紹白的事情，特地跑老找王誌恒。本來以為王誌恒會有意刁難一番，哪知還沒等天賜說到底是什麽事情，王誌恒就直接答應了。天賜見王誌恒答應的這麽快，一時高興也沒有說是什麽事情，又加上當時王誌恒要趕去參加一個宴會，天賜與他確定完時間，就離開了。
“王老板，李某要和您談的是碼頭上進口服裝的事情。”李紹白隻覺得有些口幹舌燥，茶水就在一旁，李紹白卻覺得茶杯有千斤重，根本端不起來。
“難道李先生準備轉行做起服裝生意了？”王誌恒的話讓李紹白完全摸不著他的意思，到底是有希望談下去，還是隻是趁著興趣和他玩兒？李紹白看著不緊不慢的王誌恒，這才意識到麵前坐著的畢竟是一個商界大亨，雖然麵上看著儒雅，可肚子裏都是各種道道。
“實不相瞞，李某現在在管理西交街，想幫一個衣閣拉到一支貨源，並不需要太多。還希望王老板能夠通融一下。”
麵對這樣的王誌恒，李紹白決定實話實說，在這樣的人麵前，隻要是撒謊 就會被一眼看穿。李紹白渴望用自己的誠實換取王誌恒的一時通融。
“李先生這想法是好的，隻是可惜了，王某幫不上忙啊！”王誌恒端起茶杯，一飲而盡，茶水入喉，澀中帶甜，倒是好茶。
李紹白一聽這話，便知此行是沒有希望了，自己之前在碼頭上讓他落敗，縱然是自己也不可能輕易原諒，何人又能有這麽大的氣量？李紹白麵上並無露出失望之色，禮貌十足地對著王誌恒拱手道謝。
“那也要謝過王老板，李某就先告退了。”
“貨源被我買了送給我的女人，送出去的東西總不好拿回來。東西是她的，她願不願意給你，這我可就不好說了。”
王誌恒似乎沒有聽到李紹白準備離開的話，兀自說了這麽一句，似乎在對著李紹白說，又似乎沒有。但李紹白卻聽明白了王誌恒的意思。
“先前李某還擔心王老板會因為之前碼頭的事情，記恨於我，如今看來，是李某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李紹白連忙對著王誌恒在拱手，王誌恒卻笑了起來，笑聲不大，卻剛好夠傳進在場每一個人的耳朵裏。
“李先生，坐下了喝杯酒吧！”
一個侍從推門而入，將一把銀質的酒壺端了上來，在二人麵前各放了一個銀質小酒杯，熟練地斟滿酒。又有一個侍從端著一個被銀質鍋蓋蓋住的盤子放在方桌中間，一揭開一隻滿身通紅的大蝦正趴在盤子中間。
“剛好訂了餐，不如一同吃個飯吧。”
李紹白沒有理由拒絕，便同王誌恒一起就餐。銀質的酒杯看起來很別致，這讓李紹白想起來古裝戲裏，帝王吃飯前都要拿銀針先試試毒，若是都用了銀碗吃飯，豈不是就不用試毒了。
王誌恒吃飯的時候沒有說話的習慣，沿襲了“食不言，寢不語”的古訓。李紹白對於吃飯聊天沒有太多的想法，兩人都不言語，頓時氣氛就沉默下來。
但菜香酒濃，包廂裏彌漫著食物的香味，李紹白吃得好不快活。兩個人一隻大蝦下肚，又吃了點別的小菜，差不多就飽了。王誌恒從頭到尾都保持著彬彬有禮的紳士感，兩人的相處模式還算愉快，吃完飯，李紹白就告退了。
此次赴會大三元，可以說是無功而返，但並不是一點收獲也沒有。王誌恒其人與李紹白認識的其他人不太相同，別的商人身上功利味兒太重，王誌恒的身上甚至嗅不到一點兒的銅臭味兒，整個人活得像一株蓮花，通體浸透禪味，這樣的人仿佛無欲無求，十分矛盾的是，王誌恒卻為了一個女人一擲千金，這又打破了李紹白對他的整體印象。
李紹白離開後，侍從將盤子撤下，先前為李紹白倒茶的年輕人坐到王誌恒的對麵，拿著雪白的手帕不緊不慢地擦拭著那枚從他手上取下的銀質尾戒。動作嫻熟，旁若無人地做著自己的事情，絲毫沒有顧及坐在對麵的王誌恒。
“素俏那邊怎麽樣了？”王誌恒看著對麵的年輕人，抿了抿嘴唇，欲言又止，最終還是吐出了他心裏一直想說的話。
“姐姐那邊你就不用操心了，好的很!”年輕人頭也沒抬，繼續忙著手裏的事情，他似乎並不願意給王誌恒好臉色看，與方才李紹白在時根本判若兩人。
“你怎麽跟我說話呢，我可是你姐夫!”王誌恒語氣裏透著怒意，但麵上卻沒有顯露出來，年輕男人似乎對王誌恒很重要，使他怒氣都在嗓子眼子聚集了，也不敢輕易釋放出來。
“你可不配做我姐夫。”
幾個字從年輕男人嘴裏慢悠悠地飄出，傳到王誌恒的耳中，頓時讓他怒火中燒。麵對眼前人對他的不在意，他根本無法再繼續待下去。
李紹白眼裏無欲無求的王誌恒，此刻窩了一肚子火，隻見他怒氣匆匆地站起身，走出包廂，原本在包廂裏站著的一眾小弟全部跟了出去。立時包廂裏隻剩下那個年輕男人，他收起手帕，將銀質尾戒重新戴著小拇指上，嘴角勾起一抹邪睨的笑，邁開長腿，走了出去。
這個年輕男人嚴格說來，算得上是王誌恒的小舅子，可惜這個小舅子跟他可是完全不對脾氣，每次見麵就像一堆火藥，隻等得一點引線，立刻就能炸得兩人具是麵目全非。
……
大三元裏出來的李紹白，從王誌恒嘴裏得到一個重要信息，解鈴還須係鈴人，若是王誌恒新娶的姨太願意分一支貨源給李紹白，那麽事情就搞定了。
一個赫赫有名的商人不好搞定，可搞定一個柔柔弱弱的女人，李紹白還是有信心的。
上海灘裏最容易打聽來的事情，就是那些名人的風流事。王誌恒家裏有一個發妻，雖然兩人之間沒有什麽感情，但勝在門當戶對，且多年來相敬如賓。世人也感歎王夫人嫁了個好男人，一心一意從不沾花惹草。
然而世事難料，就在人們將王誌恒夫妻的感情傳作佳話之時，王誌恒以迅雷不及掩耳盜鈴之勢抬了一位姨太太回到了王宅。
這姨太太也不是旁人，正是那上海灘素有“解語花”之稱的素俏。素俏其人，長得美貌，相傳愛慕者能從家門口一直排到了大街上，但她誰也不喜歡，現在成了三十歲的老姑娘，反而做了王誌恒的姨太，其間的反差讓人始料未及。
那素俏同意嫁給王誌恒做姨太，但王誌恒卻是八抬大轎將素俏給抬回來的，添的彩禮錢直接超過了原配夫人。可以說，娶素俏的排場，比娶原配夫人的排場大多了。王夫人一張臉繃著笑，故作鎮定地接過素俏奉上的茶，輕抿一口之後又繼續麵帶微笑，實則另一隻藏在衣袖裏的手，用塗了丹蔻的手指在手心裏掐了好幾個月牙狀的紅印兒。
那素俏成了王誌恒的姨太之後，卻死活不願意住在王宅，不僅如此還想了主意要做起倒賣服裝的生意。自古經商的都是男子，哪有女人趕過來湊熱鬧的，擱旁人家的姨太有這樣無禮的要求，早被架起來伺候一頓家法了。但王誌恒不然，他不僅同意讓素俏搬出去住，還跑到方耀庭手下的碼頭買了全部的進口服裝。誰人也沒有料到，素來以低調著稱的王誌恒，娶了個姨太之後徹徹底底地高調了一回。
李紹白要找的便是王誌恒的新姨太，素俏。別人家的姨太都是養在閨房裏，做金鳥籠裏的金絲雀，偏生素俏不願做這樣的人，跑到大街上租了個店麵，整日拋頭露麵做起生意來，王誌恒拗不過，隻能同意。
李紹白得到自己想要的消息後，丟了一吊銅錢在店小二手裏，那店小二連忙將銅錢裝進腰包裏。兩隻原本就不大的眼睛，此時直接眯成了一條縫，嘴裏不住地說，“謝謝大爺，謝謝大爺。”
從大三元出來以後，天色就暗了下來，又在茶館裏聽店小二說了一堆素俏的趣事以後，天就徹底黑了。
李紹白走在街上，看到花枝招展的舞女在夜風裏不停地扭動著身體，想要吸引過往路人的注意。夜晚了，天黑了，她們的生活才剛剛開啟。
李紹白百無聊賴地走在大街上，身邊沒有女人陪，口袋裏又沒有多餘的錢，這哪裏是一個大丈夫該有的生活？即便不能像古代男人那樣坐擁三妻四妾，至少也得有個女人供他解解乏。
李紹白不由得想起了柳蘿，同時他又想到了王耀看著柳蘿時那雙轉不動的眼睛，哎，可惜美人雖美，獨獨不是他李紹白的菜啊。
李紹白正往前走著，忽然聽到前麵不遠處傳來微弱的救命聲，聽聲音是個女人的聲音。李紹白抬頭四下張望，連個鬼影都沒有看到。李紹白奇怪地往前走了幾步，越往前走，那聲音越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