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苟富貴，勿相忘
李紹白將布兜打開，一堆疊成疊的散發著金屬光澤的銀元呈現馬四喜的眼前，馬四喜從來沒見過這麽多銀元，兩隻眼盯著銀元，好半晌才反應過來，“阿白，你這是？”
“八十塊大洋，買車錢。”李紹白伸手將那些銀元推到了馬四喜麵前，指了指裏麵的錢說。
“買……車？”馬四喜還有些微愣。
“對!”李紹白看了一眼有些愣住的馬四喜，開始對他解釋，“先前我們一起做車夫的時候，說好要一起攢錢，然後買一輛我們自己的黃包車。現在我有錢了，我們去買黃包車!”
李紹白的話像糖塊砸在馬四喜的心頭，不疼，竟是甜甜的，“你說的是真的？”巨大的驚喜讓馬四喜有些不知所措，但很快又想到一件事，忙將布兜推到了李紹白麵前，“這個我不能收，你現在已經不拉車了，我不能要你的錢。”
馬四喜說得認真，一臉堅決。李紹白笑了，他將布兜又推回到馬四喜的麵前，並且按住了馬四喜想要再退回來的手，“買黃包車是我們以前共同的願望，現在我有幸得到一筆錢，你不要推脫。”李紹白目光澄澈，看得馬四喜一時忘了繼續反駁，李紹白接著又說，“聽我的，收下，我們待會兒就一起去看車。”
“好。”被說服的馬四喜點點頭。
李紹白見馬四喜答應，又咧開嘴笑，“錢你不用擔心，這個是今天方老板賞我的。”
聽到方老板這三個字，馬四喜臉上閃過一絲驚喜，“阿白，你剛剛說方老板，你現在跟著方老板做事了嗎？”馬四喜這樣問顯然是因為他知道李紹白之前雖然去的是方耀庭的碼頭，但與方耀庭的聯係並不大，但是現在說方耀庭給的錢，那聯係就不小了。
“我今天幫了方老板一個忙，所以他就給了我一筆錢。”李紹白絲毫沒有隱瞞，向馬四喜解釋清楚。
馬四喜卻顯然又想到了別的東西，“阿白啊，方老板是什麽人，他現在這樣看重你，你可要跟他好好幹，給我們山東爺們爭口氣。”說著馬四喜又不好意思地咧嘴笑，“指望我可能就指望不上了。”
李紹白一掌拍上馬四喜的肩膀，“你這是謙虛，我瞧著你就挺好。”李紹白這話倒不是故意去誇馬四喜，而是馬四喜其人雖然看著有些憨厚，但是其實人挺機靈，人常說大智若愚就是馬四喜這種類型的，隻是馬四喜剛來上海還沒混熟。自小與馬四喜一同長大的李紹白可是非常清楚。
馬四喜還想說點什麽，突然就被李紹白拉了起來，“走，我們現在就去買車!”馬四喜點點頭，兩人都是一臉喜意。
說走就走的兩人很快走出窩棚區，李紹白指著窩棚區對馬四喜說，“喜子你看，我們原先住的是這樣的破房子，但是我相信有一天，”李紹白身子一轉，手便指上了窩棚區對麵的高樓，“我們會住上這樣的房子。”
這於馬四喜是從來沒有想過的，因為他原本出自小鄉村，第一次來到大城市，不求能夠發大財，隻想多賺些錢回家夠娶媳婦兒。現在李紹白對馬四喜說了這樣的想法，馬四喜就不得在心裏多想了一圈兒。盡管可能性微茫，馬四喜還是忍不住在心裏構想了那個時候的場景，那種感覺實在太棒。
“走啦！”李紹白轉過身便看到一臉沉醉的馬四喜，忙出聲吆喝了一下。
“好，好。”李紹白的一聲吆喝將馬四喜從美好的白日夢裏拉了出來，他用手拍了拍自己的臉頰，跟著李紹白繼續往前走。
兩人走了一會兒便到了惠達車行，晌午時分，車行靜悄無人，李紹白大聲地喊，“有人要買黃包車，有人在嗎？”
一嗓子喊下去，內屋便有了動靜，一隻枯瘦滿是皺紋的手掀開了內屋通向外麵的門簾，接著一個戴著圓圓的黑眼鏡，穿著灰褐色長袍的老先生走了出來，他下巴上有一撮山羊胡子，臉上因戴著黑眼鏡而無法辨別他的表情，整個人看起來倒像是個滿腹經綸的學究。
“不知是誰要買黃包車？”一開口帶著濃濃的北京腔味兒，顯然也是到上海落地紮根的外鄉人。
“你是惠達車行的老板嗎？是我的朋友想買黃包車。”李紹白的回答顯得從容多禮，與方才喊話的判若兩人。
“我是。”老板微微挑起額頭，眼鏡架在鼻梁上，一雙有神的眼睛從眼鏡的上方觀察著李紹白二人。惠達車行老板的這幅模樣讓李紹白不禁想起了現代常看一些電視劇上老色狼的模樣，這讓李紹白覺得十分好笑，卻又不能當著惠達車行老板的麵笑，李紹白想笑又不能笑，都快憋出內傷了。
惠達車行的老板確認二人要買黃包車之後，就將二人帶去了後院，裏麵停放了許多黃包車，做工與長相各不相同。
車行老板指著車行中黃包車，對著馬四喜問，“你需要哪一種？”
“沒事兒，我們要裏麵最便宜的那種，售價隻要八十塊大洋的那種。”回答的人不是馬四喜，而是李紹白。
“那好說。”
車行老板會意，將他們帶到一間屋子裏，裏麵放了一輛李紹白馬四喜看中的那一種黃包車。
車行老板雖然看著有一股學究氣，但實際上十分精明。他見李紹白兩人已經選好了車，嘴角帶著一抹笑，招呼車行的人將黃包車拉到院子裏去。
李紹白是個雷厲風行的人，做一件事情，十分迅速，平日裏口頭上與別人談事情，做決定也十分地快。
不一會兒，黃包車就買到手了。因為有了自己的黃包車，之前那個向惠達車行租來的八成新黃包車就沒有存在的必要了。剛才李紹白突然拉著他來車行買黃包車，馬四喜一個激動竟忘記了將原來的黃包車也帶過來。
馬四喜拉著新買的黃包車，心裏甜滋滋的。新黃包車顏色鮮亮，剛刷的油漆讓人心情很好，客人的位置上安放了兩個十分漂亮的坐墊，看著毛茸茸的，十分舒服。馬四喜時不時地扭頭看新買的車，心裏樂滋滋的。
一旁的李紹白看著馬四喜的這幅模樣，像是過年的孩子穿上了剛買的新衣，“喜子，瞧把你高興的。”
“嘿嘿，”麵對李紹白的調侃，馬四喜隻是嘿嘿一笑，“阿白，要不是你，我都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買上我自己的黃包車。”
“說得什麽話，看著你高興我也覺得心裏高興。”李紹白看著買了新車的馬四喜，隻覺得是自己買了新車一樣，“哦，對了，喜子，黃包車買好了，我就先回碼頭了，碼頭每天事情都挺多的，我就趁閑才跑出來找的你。”
“好，那你忙。”馬四喜知道李紹白比較忙，也沒多作挽留。很快，李紹白就往去碼頭的方向走，而馬四喜則往自己家裏回，等他回到家，還要將租來的黃包車退回去，然後從此以後，自己每天賺的錢就都是自己的，一毛錢也不用交給別人。現到這裏，馬四喜不覺又開心起來。
李紹白告別馬四喜以後，就回到了碼頭。今天的碼頭有些清閑，這讓李紹白也不由自主地放鬆起來，他慢慢悠悠地走在碼頭的四處，查看著碼頭上苦工們的工作進展。一切都井然有序，楊二虎自上次過來完全找不到成就感以後，就再也沒來過碼頭了。
但是楊二虎依舊在暗裏讓一些認識的人排擠自己，新碼頭雖然建立起來，但在楊二虎的刻意搗鬼下，也出現了危險的情況，好在李紹白足夠沉著冷靜，將所有事情一一解決。
天佑看到了回來的李紹白，忙湊了過去，“李哥李哥，我剛剛看到你拿著布兜出去了一趟。”
“哦，那個是給我以前的同鄉的一點錢，曾經我們一起患過難，所以想和他分享。”李紹白認真地向天佑解釋。
李紹白說的話，天佑是完全信服的，之前李紹白在碼頭上做的種種都讓天佑驚歎不已，他忍不住說，“說真的，李哥，你是我最佩服的人!”
李紹白笑了，伸手摸了摸天佑的頭，“天佑，要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但是總有一天，你也可以成為人上人。”李紹白的話，讓天佑心底有了一絲別的東西，那東西像一隻毛毛蟲，從天佑這邊的心房爬到那邊的心房。
天佑點點頭，他明白李紹白的話。
之後李紹白沒再多說什麽，一個人又走回賬房，今天沒什麽事情，李紹白可以說是忙裏偷閑，但碼頭上多少還是有些事情需要處理。李紹白想到今天白日方耀庭對自己說，以後跟著他幹，李紹白雖然並不想投靠在誰的身邊，但在這種緊急情況下找一個靠山無疑是最明智的想法。
一旁的天佑對李紹白的話上了心，他站在李紹白麵前表現地比往常要冷靜一些，他對李紹白留下的話又仔細考慮了一下，大概幾分鍾過後，他拍拍身上的泥土，像李紹白告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