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49
寧延風接到消息趕到醫院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的上午，秋高氣爽的天，他披著身上還未退去的晴光踏進病房。深深凝視著病床上安安靜靜閉著眼睛的那人，半晌無語。
“昨天晚上送來時便已經做了全方位的檢查，蔡院長也已經親自過來看過了。除了前額的傷口縫了五針手臂和大腿處有輕微擦傷之外，其他一切無恙。”
“為什麽之前沒有通知我？”
“對不起先生，這是我的失職。”尹姨也不多做解釋，隻是鞠了個躬道歉，在她一片真誠的目光裏，寧延風微微皺起了眉。
李沐清睡醒過來時已經臨近中午了，裝修豪華VIP病房裏頭陳設得就像星級酒店，但空氣中淡淡的藥水味和手上貼著的輸液管，卻還是出賣了這裏是醫院的事實。
有些尷尬的想翻個身就感覺腦袋裏頭暈乎乎的，伴隨著額前刺刺的疼，有關於頭天晚上的記憶就慢慢湧了上來。宋可可走後她頭頭抱了一瓶紅酒躲到陽台上喝，對著舉杯，一杯又一杯。然後手鏈被她不小心甩到了欄杆外的平台上，酒後膽肥的她翻出欄杆去撿，腳下沒踩穩往下一栽，後頭的事情就全都不知道了。
唉！酒性誤事啊！想著自己二十好幾的人了還因為這樣的原因摔破頭被送來醫院，頭上說不定還多了個大窟窿，她隻覺得丟人丟到外婆家了。尹姨他們應該都被嚇到了吧！
想到這裏她悄悄掀起被子的一個角，想剛想坐起身來就瞧見了一邊沙發上正坐著的那人，而他，正看著自己。
“那個，你來啦。”認命的又躺回去，想著這樣的話不用麵對著他應該氣氛就不會那麽奇怪些，他就已經在床前站定了。
“我……我這樣不用叫醫生再來看看嗎？”
“我已經按過呼叫鈴了。”
“那尹姨他們……”
“李沐清。”這三個字幾乎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他臉上的表情讓她覺得仿佛又回到了五年前的那個時候。他說：“李沐清，你敢傷害他試試看！李沐清你怎麽可以這麽殘忍？李沐清我放手，放你自由。”
頭部劇烈的疼痛已經不似之前，床上瑟瑟發抖的人慢慢蜷成一團，“不要，不要，我求求你，不要。”
……
“清兒？”還沒說出口的話卡在喉頭，如同時吞入數根魚刺那般難受，臉上的冰冷在她痛苦的神色下瞬間瓦解。
“我求求你，延風，不要丟下我。我不要一個人，我沒有，我沒有。”她的情緒越來越失控，撕扯床上的被子，抓自己的頭發和臉。手背上的輸液管在她的掙紮下滑了針，瞬間就腫了好大一塊。額頭上剛縫好的傷口也似乎是裂開了，鮮紅的血在白紗布上暈出一灘不淺的痕跡。
這樣的場景讓寧延風震驚，呆在一起的那些日子裏，他見過她無數種的樣子。對著敵人的囂張狂妄，看待愛情的認真執拗，裹在無望情感裏的失落心傷，麵對困難凶險時的無懼無畏。
而他呢？他一直被排除在這些情感之外，這是寧延風老早就有了的認知。她不在乎他的忠誠，所以不坦誠也沒關係。她不在乎他的感情，所以隱瞞著家人親友也沒關係。她甚至不在乎他的孩子，所以才能那麽決絕的，為了那個男人，說放棄就放棄了那樣一條小生命。
之前總以為因為無愛，所以無傷。可是李沐清，為什麽讓我看見這樣的你，你又怎麽可能不知道，由你發出的哪怕一點點的回應，都足以讓我下定決心這一生都不再放過你。
早在她初發作的時候為了不讓她再傷害自己，寧延風就一把將那纖弱的身子給摟進了懷裏。禁錮住她的四肢，再用下巴將她的頭緊緊扣在自己臂彎裏，原以為她會冷靜一些的時候就感覺肩膀上一疼，這小丫頭，一炸毛就上嘴攻擊的毛病倒是一點都沒變。
於是一大堆醫生護士湧進來時看到的就是這樣詭異的一幕,眼神空洞的女病人像瘋了一般對周圍的一切撕拉扯咬，而將她緊摟在懷裏的男人呢？被死死的咬住，白襯衫上都染上血跡了，卻連眉頭都沒皺一下，隻是那眼裏的心疼之色幾乎能將人溺斃。
“快，鎮定劑。”
為首的醫生忙吩咐了隨行的護士想盡各種辦法首先平複病人情緒。
“寧先生，我想如果可以的話，我們大概需要聯係一下精神科的醫生。李小姐現在的情況，不是很樂觀。”
醫生的話還一直在耳邊回響著，寧延風站在窗戶邊，看著在藥物作用下終於安安靜靜平息下來的李沐清，好半天，才終於掏出了手機。
“我想知道經過了這些天，你的結論是什麽。”那頭似乎是說了些什麽，他握著手機的手指捏的再用力了些，目光沉了又沉，終究化成一抹看不見底的幽深。
“好，我知道了。”
再恢複意識的時候就發現自己已經是躺在別墅的房間裏了，一直守在一旁的尹姨手裏端著的山藥粥正好涼到溫吞，對於她半點也記不得醫院發生了些什麽這件事情倒是並無半點驚訝。
“沐沐啊！”她似乎是餓了，接過粥就毫不斯文的舀著喝了起來，尹姨看在眼裏，稍稍覺得安心，便伸手摸了摸她乖乖順順搭在耳側的短發。“答應我好不好，以後無論發生了多麽難過的事情，最起碼不要再傷害自己好嗎？”
“噗！”她嗆到了。“啊？”
“前天晚上發生的事情你知道多少人被你嚇的半死嗎？你以後……”
“你是指我摔下樓這件事情嗎？”心裏頭瞬間有一個念頭一閃而過，摸了摸自己被紗布裹了個嚴實的腦門，疼痛讓她反射性的深吸了一口氣。.
“你們不會以為我是因為想不開自己跳下去的吧？”
自殺！她的房間裏開始整宿整宿的有人守夜，房間裏稍稍有些鋒利的東西都被收了個精光，而二樓的那個她曾經摔下去過的陽台呢？等她終於可以走出房間的時候發現那裏已經被改成了一個封閉式的飄窗。
“喬喬啊！他們是真以為我自殺未遂了。”手裏的書好半天都沒能翻過去一頁，唉聲歎氣的人幹脆就把它一把扔到了沙發上。
“難道不是嗎？”將裝著奶茶的托盤放在她跟前，喬羽馨自顧自的拿了一杯喝了起來。“嗯！你們家阿姨的手藝是越來越棒了。”
“不要岔開話題好不好。”她漫不經心的態度讓李沐清覺得更苦惱，悠悠飄過去的一個哀怨眼神讓喬羽馨差一點一個手抖把杯裏的奶茶灌到自個兒鼻子裏。
“那你都沒告訴我那天到底發生了些什麽事情啊！所以他們說你受了刺激想不開企圖尋死，我也就信了洛！”
“我……”她的話讓李沐清眼神一黯，是這樣的嗎？那尹姨他們呢？就因為她的身份…..是啊！她的身份見不得人的，被正室找上門的小三?還是貪得無厭的狐狸精？所以那個意外就成了多麽惡俗的一哭二鬧三上吊啊！
所以他也是這樣以為的嗎？這樣以為了，才會覺得厭惡，才會即使知道她受了傷，也不願意來這裏看她一眼是嗎？
“喬喬啊！對不起啦，我突然想起來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做，所以就不能陪你一起吃午飯了。阿姨已經在準備你最愛出的黑椒牛柳了哦！”
“喂！這家夥，傷還沒好上哪去啊你！”看著她急匆匆衝進衣帽間，又急匆匆換好衣服衝下樓，喬雨馨都被氣笑了。一眼瞥見她剛剛在看的那本三毛全集，拿過來翻開，被折起來的那一頁，用波浪線劃起來的一行字。
——沒有路走的人本是不需要鞋子的，穿上新鞋，每走一步都是疼痛，可我近乎欣悅地不肯脫下它。——
臉上的笑意愈深，她挑了挑眉，拿過扔在地毯上的手機。撥下一串數字，最後卻又放了回去，踱步走到窗前就正好看見樓下剛剛開出大門的那輛白色保時捷。
“今年的秋季可真是纏綿啊！幸得秋色甚好，也總算沒有辜負了他們這幫自夏末起便已翹首而待的人了吧！”
“李小姐，這個時候上去的話，寧先生不一定會在辦公室。”車子在寧氏集團大樓前停穩，恭恭敬敬的打開了車門，司機不忘做出最後的提醒。
“沒有關係的，我等等他就好。”這世上所有的人如何看我，誤會我都無所謂的，可是你卻不行。怎麽辦啊！延風，我似乎半點也承受不住你的冷漠，哪怕是一秒，都會讓我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