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辣椒(修改版)
在顧家琦那叢百合在四月宿舍盛開的一周裏,白露的臉一直是鐵青的,對四月洋洋不睬。
四月泰然處之,不瘟不火,那叢百合盛開在她的床頭,她總不能把那麽美麗的東西丟出去吧?
她對花很溫柔,對人就有些不耐煩了,在她看來,顧家琦心理年齡嚴重偏低,屬於那種嬌生慣養長大,一直順風順水的,上了大學,便開始尋摸漂亮女孩做女友,不知愁滋味,人雖善良單純,卻也不懂深沉的情感,浮躁而矯情。
不管她怎樣盡可能地低調從容,白露的冷漠和敵意還是讓她鬱悶,她把鬱悶寫給微微:“微微,你說,做人怎麽這麽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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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微看到四月的信,非常有感觸,但她卻不能及時回信讚同安慰四月――微微的雙手塗滿了藥水,筆都握不住!
微微開始學業務,首先是背厚厚一本電話號碼、話務用語、分隊代號、首長姓名、部隊番號,每天背六個小時,其餘時間她都在參加連隊的勞動:打掃衛生,幫廚,種樹,修理路基,蓋豬圈,搬磚頭……基本上屬於連隊的農民工活計。
微微那個大宿舍有十二個女兵,二個一組分配勞動,微微長手長腳,本來以為會分配去種樹的,卻不料指導員慧眼識才,認為微微舉止麻利,行動迅速果斷,在這群嬌氣的小女生裏是個佼佼者,派了她去幫廚。
連隊的廚房有4個大灶頭,四五個老兵負責燒飯做菜,微微和另外一個女兵叫田葉的給他們打下手。
連隊難得見女兵,尤其是新鮮麵孔,廚房的幾個男兵都亢奮無比,不僅不讓她們插手幹活,還都爭著搶著說笑話,逗她們樂。
田葉被逗得咯咯直笑,捂著嘴巴花枝亂顫,相較嚴肅的微微來說,更讓男兵感到親切有趣,大家圍著她,眾星捧月一般。
微微看著田葉,不由想起了小意,她皺皺眉頭,不堪忍受這些在她看來白癡加三級的笑話,看著旁邊有一筐辣椒,還有一個空筐,裏麵有幾個剝幹淨的辣椒,她指著問:“這個是不是要剝幹淨的?”
幾個男兵忙著說笑,隻有一個抽空向她點點頭:“嗯,剝幹淨就放到那個空筐裏。”
“哦。”
微微把兩個筐子拖到廚房外的空地上去,坐在小板凳上,一個一個剝辣椒,辣椒很辣,她剝得眼淚都快出來了,不過,總好過在屋子裏憋著聽那些冷死人的笑話。
她剝得很快,先一掰兩半,再把裏麵的種子啥地掏出來,把辣椒梗去掉,有壞的地方就摘去……一雙手忙個不停。
等她意識到有什麽不對的時候,半筐的辣椒已經剝好了。
她的手由麻木開始火辣辣地疼痛。
廚房裏的笑聲不停地傳來,微微疼得眼淚都要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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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天明來的時候,正好看到這個新女兵正眼淚汪汪地鼓著嘴巴,給自己一雙通紅的小手吹氣。
他看看那半筐辣椒就明白了:“你是話務總機班的新兵吧?剝辣椒怎麽不戴手套?”
張微微疼得要蹦起來,還不忘敬軍禮:“許連長……”
屋子裏說笑聲馬上靜下來,菜板開始剁得咚咚響。
許天明喝一聲:“這是誰讓她剝的辣椒?”
一個黑臉膛的男兵出來,敬禮:“報告連長,是她自己要剝的!”
“她沒有常識,你們還沒有常識麽?”
男兵看到張微微舉著一雙紅通通的手,嚇了一跳:“哎呀,你……”
“快送她去醫務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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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務室的軍醫對她好一頓數落:“你這丫頭看著挺機靈的,怎麽那麽笨呢?裸著手去剝那麽辣的辣椒,這手不燒壞了?我說你,在家裏沒剝過辣椒啊?!”
微微反駁:“我怎麽沒剝過?比這辣得都剝過……”
“剝一兩個跟剝一筐能一樣麽!連隊年年都出這種事兒,我看我得建議新兵幫廚前須培訓一下幫廚常識!”
軍醫給她淋了不知名的藥水:“晾兩天就好了,這兩天別幹活了,我給你開病假條。”
“可是,醫生,什麽藥水啊這是,怎麽還火辣辣的疼。”
“疼啊?你得疼上兩天,這個傷可跟沸水灼傷一樣的滋味,你這層皮不蛻掉就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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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微兩天來一直舉著一雙被藥水染成褐色的手,坐在宿舍的窗口當傷員――她這個傷員當得辛苦,女兵宿舍的床鋪,都打理得棱角分明,紋絲不亂,按照紀律,除了睡覺的時候,大家坐都不能坐一下!
微微坐在冷板凳上,看著窗外一隊女兵喊著口號搬轉頭,她無精打采,心情灰暗,沮喪得都要哭出來:廚房,豬圈,總機房,號碼本……這就是她向往的軍旅生活麽?
她正在傷神,忽聽樓下有個渾厚的男音喊了一聲:“要上樓了!”
微微聽出來,是許連長的聲音。
男兵或男領導上女兵樓,上樓前喊一聲,是有女兵的連隊不成文的紀律。
許天明看著軍裝穿的絲毫不亂的微微,看著她黑白分明,潮濕而迷茫的大眼睛,笑了一笑,溫和地:“張微微是吧?手怎麽樣了,我來看看你。”
他的溫厚與親和,讓張微微差點掉下淚來,這樣傷感沮喪心情下得到的大哥哥式的安慰,讓她的心柔軟成一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