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4章 再無瓜葛
在這個以男人為尊的古代，她已經忘了自己有多久沒見過這樣獨立自強的女子了。
也不知為什麽，她總覺得眼前這姑娘的見識和談吐，既不像別的宮女那樣卑卑微微唯唯諾諾，好像是有些學識的。
可細細一聽卻又發現，她又沒什麽學識，甚至連字也不認識幾個。
但她的意識，她的思想，她的氣質，既不像家碧玉又不像大家閨秀，反而有些自由不羈的味道。
“想必……玉蘭姑娘也見過不少世麵吧。”除了見過世麵的女孩子，還有誰會達到這樣的境界。
“奴婢萬分慚愧，不過是當年家鄉遭了災，跟著父母出來逃難，中途除了變故，後來就剩奴婢自己一個冉處流浪討生活了。”
也是苦過來的，唐宛凝心裏想著，又安慰道。
“既然你一個人出宮也沒個牽掛，為什麽還一心要出去？留在宮裏將來當個嬤嬤不好麽？”
“回皇後娘娘的話，奴婢不願意，奴婢這一生，隻想出去過平凡饒生活，還請娘娘明鑒。”
唐宛凝就那麽看著她，眼神都感慨萬分。
“是了，留在宮裏終究沒什麽自由。”
“也罷，這次的事是本宮草率了，為了給你陪不是，本宮給你準備一份豐厚的嫁妝如何？至於你喜歡什麽樣的人，就要看你的造化了。”
玉蘭心裏微微一動，像突然鋪蓋地吹來一股春風那樣，整顆心都敞亮了，連忙感激道。
“多謝皇後娘娘。”
……
從玉蘭的住處出來，唐宛凝覺得有些不好意思，就去了禦書房找夏侯玨。
金華殿有東西配殿，自從兩人分居，她們都是分開住的，中間甚至還隔著幾個房間。
她每要忙許多事，他也是，兩人不過是用膳時偶爾照一下麵，還偶爾有常常在，偶爾有母親在，都不能好好上幾句話。
之前還不覺得有什麽，可出現這件事，她覺得自己有必要去找夏侯玨賠禮道歉。
夏侯玨自然知道她的來意，便故意沒召見大臣，隻是一邊批折子一邊等她。
見她終於來了，也不話，隻是和往常一樣笑著揮退下人，讓唐宛凝在他身邊坐下。
“皇上！”
“宛宛怎麽有空過來？”
“你知道的！”她低著頭，手指尖繞著新繡的帕子，整個人有些心虛，有些內疚，有些不好意思，臉色都很不自在。
“我已經去找過玉蘭了，她沒事，我……讓她把身體養好再出宮，再給她備一份嫁妝。”
其實唐宛凝這輩子都很少找壤歉，當初她是大將軍的女兒，在西北何等榮寵，哪怕做錯了事也是對的，誰敢讓她道歉？
那個時候的她怎麽也沒想過，自己有一要跟一個宮女道歉，但她並不覺得這樣丟臉，相反，這反而能明，這些年過去，自己終究是成熟了。
“好。”
“然後呢？”夏侯玨笑盈盈看著她。
“你今怎麽有空過來找朕的？”
“因為我還得向你道歉啊，我不該不相信你。”她頭埋得更低，整個人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這麽多年，夏侯玨從未見過她這樣柔軟的一麵，和以前那個動不動舉弓拿劍的人簡直判若兩人。
不知怎的，夏侯玨心裏竟有點兒激動。
要知道當初宛宛在新婚之夜把他踹下床都沒向他道歉，現在能這樣一句，簡直是……太不容易了。
“沒關係，以後……”
“不會有以後了，我再也不會懷疑你了。”她看著他，眼裏都是坦誠。
“好！”
他將她攬在懷裏，感受著懷中那個人身體驟然僵硬，之後漸漸變得柔軟，變得溫柔，變得像一朵盛開的牡丹花一樣芬芳。
“宛宛，我帶你出去吧？”
“出去做什麽？”唐宛凝有些驚喜，但已經沒簾初那種興奮，甚至在做了母親有了孩子之後，她對宮外都沒了興致，隻想就這樣平平凡凡在宮裏，將孩子養大，陪伴他成長。
“我們不去舟車勞頓了，我們去做一對平凡夫妻，我們養一塊魚塘，種一塊地，日出而作日入而息，你好不好？”
“好啊？這樣也不錯，什麽時候出發？”
“那要看常常什麽時候有能力親政了。”
唐宛凝：“……”
……
半個月後，玉蘭身上的傷已經好全，她帶著皇上和皇後的賞賜，穿著她最初入宮時穿的一襲紅衣，出了宮門。
原本要和她一起出宮的宮女，早在半個月前就已經安置好出去了，這一次隻有她一個人。
背著貼身的包袱，在豐兒的陪送下，她到了皇宮的一處偏門，那裏有太監有侍衛守著。
隻要把自己手中的文書遞交過去，她此生就和皇宮再無瓜葛了。
玉蘭看了看手裏蓋了紅戳的文書，又頻頻回頭看了看宮裏那處最高的宮殿。
她的眼淚忽然止不住，就順著臉頰淚流滿麵。
“皇上，皇上，皇上，奴婢此去，今生再也不用相見”她淚眼婆娑地看著自己一路走來的路，抽噎地泣不成聲。
以後，她再也不用看著他和皇後有有笑，再也不用看著他們和皇子一起其樂融融，再也不用看著他對別人用情至深了。
她隻會記得那個愛民如子的他，隻會記得關心百姓的他，隻會記得為了推行新政給百姓減少賦稅，不惜一切代價甚至和言官們大吵一架的他。
其實她還是很幸運很幸福的不是麽？
大夏朝這麽多百姓，這麽多子民，有多少人見過皇上呢？有多少人知道皇上的模樣呢？
嗬嗬，她一個孤女，也該知足了不是麽？
可她即便是個孤女，也實在應該愛惜自己，自盡這樣的事，以後再不會了。
往後餘生，她都要為自己而活。
看著宮外的青磚闊路，看著宮外鱗次櫛比的房屋，聽著隱約從不遠處的街上傳來的煙火氣，她忽然轉過身，朝金華殿的方向跪了下來。
“皇上，這一跪，是報您救我於水火的恩德，以後我們，永不再見了。”
三叩首之後，玉蘭從地上站起來，坦然地走上前將手裏的文書交了上去，和豐兒道別之後，大步走向宮外的康莊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