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八九章 番外:心若深穀蘭2
那一刻,我竟然如此害怕失去你!如果你死了,這世間何嚐還剩一點亮光?我苟活於世上,又有何尊嚴與意義?我死了,多少人會拍手稱快?即使是我的孩子,也將不再受我牽連吧?
那夜,你的四哥,我兒時的玩伴,太醫衛景明來了,給你帶來了生的希望!
獨自一人坐在院前的黑暗中,我聽著他們在你的房中喜極而泣,心中竟感到如此欣慰。上天,又一次憐憫了我!
後來,在我們兩情相悅之後,你曾無奈地笑言:“之前,我在你心目中定是無足輕重吧?連一根鴻毛都不如吧?”
我沒有說話,也沒有再回答你。但是我在心裏想,應該不是如此。
假若……盡管你與蘭兒皆言世事並無“假若”二字,假若我當初真的能榮登大極,並能得你的姐姐為後,我亦沒有想過要拋卻你。
我曾對你的姐姐說過,我會立她為後,封你為貴妃,讓你們姐妹倆寵冠後宮,有如飛燕與合德。我記得,你的姐姐嘲笑我竟要當那沉溺酒色的亡國之君。但是,我當時的想法隻是,我會以得到她為一生幸事,但是,我亦不會像拋卻其他妻妾般拋卻你!
到底是因為什麽?
或許,是因為我知道,世間真正心中有我的女子,隻得你一人吧?
如今,事實亦已證明確實如此!我傾刻間成為失去雙臂以及一切的廢人與庶人,楊蒹兒瘋了,所有我曾經寵愛過或未曾寵愛近的姬妾,全部離我而去,隻剩你一人陪我來此受苦。
楊蒹兒為何要嫁我,我怎會不知?她的一生所求,不過就是那高高在上的後位。而那數百姬妾,或畏懼我,或愛我身份,或慕我外表,我雖不屑於在意,又怎會蠢笨到無知無覺?
即使是你的姐姐,眼中又何嚐有過我?即使我真正得到了她,她的心也永遠不會屬於我吧?
而你心中有我,我卻從你極力想用平淡掩飾的眼神看得出來。
最早,便是衛府被抄那日,你與她有幾分相似的外貌,以及看到我時眼神中的那抹奇異光芒,均給我留下了深刻印象。以至於,我終是向皇上請旨求娶你,隻為我那自私的想法,將一個對自己有意的替身留在身邊!
我沒想到,你比我想像中還要對我忠心耿耿!
到底,是因為你的善良,還是因為你的心中終是有我呢?我想,後者的影響或許更大吧?否則,要怎樣無私無我的人,才會為了幾個孩子,而拋卻一生的幸福,放棄榮華富貴,放棄今後的一切美好可能,將自己的一生困於這章謹台中?
你對我說話從來毫不留情,你說我罪大惡極,如今是罪有應得!
但是,你看著我殘缺的身軀,眼裏卻沒有半分恐懼與厭惡!這些,那些女人如何能比?因此,我並不懼於在你麵前展現我殘缺的身軀,隻因知你心中對我的包容。
過往,你從來沒有對我刻意嫵媚邀寵,如今,你亦從來沒有對我溫柔軟語,更從未說過愛我。
然,我知道,我在你的心中!
我雖經曆了大挫,我雖然雙臂被砍。但,我仍是一個正常的男人。
我也是血肉之軀,我的心也是人生肉長,又怎能對你的默默付出無動於衷?在日日的相處中,又怎能對你毫無感覺?
我的殘軀,以及我受挫的心,在你的默默織就的平靜日子中,慢慢療傷,終於不再滴血!
當你一口一口地喂我飲水用膳之時,我的心開始會時時顫動!當你為我擦身沐浴之時,我發現自己需要極其努力,才能壓下那漸變急促的呼吸!
終於,在純兒一歲的那個入冬之夜,當你又為我沐浴擦洗完畢,我對你說:“請留下來吧!冬夜天冷,我無法獨自添被子。”
你靜靜沉思了好一陣,才終於點了點頭。從此,你我便如民間夫妻般,共住一房,同床共枕。
我很遺憾,我失去了雙臂,無法像以往般擁抱你!
以往,我用雙手在你身上求歡,如今,我卻想用它們擁抱你,告訴你我不能失去你!可惜,卻是不能!
我隻能企盼你的擁抱,來給我溫暖,以及生存下去的支撐!
當我重新吻上你,我不再以為自己是在吻著她!我知道,你是世間惟一一個心中有我的女子,蘭若。
你我之間的說話漸漸多了起來。當我們說到孩子們時,我們都會露出淡淡的笑意。我知道,我的一顆心終於在平淡的日子中,被你和孩子們慢慢融化了!
幾個孩子之中,我最喜愛純兒。或許,是因為我看著她在你的腹中一日一日長大,又或許,是因為她是我與你的孩子吧?
你這是我此生的幸運!我這樣犯下了滔天大罪的惡人,又何德何能得到你這善良至極的人的愛?
身為皇子與太子之時,我從不屑於良善之舉。我向來隻知,成王敗寇;亦向來隻知,人生是個賭局,不爭取便永遠沒有機會!
然而,命運給了我重重的教訓!努力爭取,到頭來,賭輸了,反失去了原有的一切。當我從接近最高之處,跌落至人生的最低穀,才知道,良善是世間的珍寶。
這麽多年過去了,我才終於體悟到,平平淡淡,相濡以沫,才是人間極難得的幸福!
蘭兒,我終於又看見你了,你今日又是穿著你最愛的白衣。
你這就要離開章謹台,回到你與他的攝政王府了嗎?這麽多年了,你每次來,還是盡量避免見我。就如今日,隻這樣遠遠地回眸看我一眼。
我想起,初見你的第一次,在禦花園蘭苑,你也是身穿白衣,稍稍回眸一望,便奪去了我一生的念想!
隻是,人生永遠沒有“假若”,我再回不到禦花園蘭苑那日,也回不到你四哥到太子殿替你歸還生辰賀禮那一日,亦回不到,父皇為你我指腹為婚那日!
往者不可諫,來者猶可追!蘭若如今已然醒來,我要進去看看她了!
望著湖邊那站起來往屋內走去的飄逸身影,衛蘭心緩緩回過頭來。
那位前太子,盡管被貶在此近十年了,卻仍是如此尊貴不凡,俊逸無比,甚至,竟似添了些出塵的仙氣。
但願,蘭若與他,終可收獲此生的幸福吧!衛蘭心微微一笑,繼續向章謹台門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