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四八章 甕中捉鱉
“澈告訴我,先帝當初修建這座望塔,就是為了能登上此地,偷偷看著覺雨苑中的人的起居飲食。澈說,先帝四十年前時時來到此處,偷偷地看著母後;後來,澈也時時登上此塔,偷偷地看著心兒。”
衛蘭心望著覺雨苑中隨著微風輕輕搖擺的竹林,繼續輕聲道,“我想,他們彼時的心情,該是大致相似的吧?”
“是嗎?哀家從來不知!”慕容太後似是自言自語,臉上既有難言的痛悔,又有無限的欣慰!
衛蘭心又轉身來到書房角落處的旋轉石梯處:“母後,上麵還有一層。”言畢,她便抬步拾級而上。
待慕容太後跟著衛蘭心走上樓上的房間時,不禁瞪大了雙眼,臉上全是難以置信的表情!
房內的牆上,屏風之上,全部掛滿了一位絕色女子的畫像。從尚未及笄的豆蔻年華,到初為少婦的傾城絕色,再到一國之母的絕代風華,全在畫中栩栩如生,呼之欲出!
“先帝的畫藝可謂精深至極!可惜,澈似乎沒有繼承這一天賦!”衛蘭心輕笑著感歎道。
慕容太後走近那些畫,一幅一幅地細看著。這些畫,她隻見過幾張,是先帝當麵為她畫的。但絕大部分,特別是她小時候的畫像,卻是她從未見過的。她從不知道,先帝為她畫了如此多的畫像,並且都集中到了此處!
衛蘭心見太後出神地看著那一幅幅畫像,不時低頭用手帕拭去眼角淚意,不禁唏噓不已!
她記得澈曾說過,先帝早期給太後畫的畫像都鎖在這間房內。後來先帝駕崩,澈便將先帝後期畫的畫像從皇宮中帶回此處。
她還記得澈說過,太後在先帝駕崩後一直活在痛悔之中,但是他卻永遠也不會原諒她,更不會讓她知道這望塔的秘密,也不會讓她看到這些畫像,他要讓她痛悔終生!
然而,此刻衛蘭心並沒有後悔自己把太後帶到此處,並看到了這些畫像。她知道,澈的心中仍有恨意與糾結。她希望,她可以幫他化解這恨意,幫他們母子化解彼此之間的心結!
如此,澈今後的笑聲,才可以真正的快樂而無憂吧?
邊關並無特別的戰報傳回,日子在平靜中緩緩流逝。
沒有軒轅澈陪伴在身邊的日子,衛蘭心把全部的心血都傾注在腹中的兩個孩子身上。她盡量不去擔憂澈和六哥的安危,更不去想東昊大軍何時可以得勝,澈何時可以得勝凱旋。
因為她知道,越是想得多,盼得切,她就會越焦慮,這樣對腹中兩個孩子都不是好事!
澈在邊關為國奮戰,而她,又怎麽能不盡好自己的職責,好好地孕育澈留在她腹中的孩子呢?
每日裏,她都嚴格遵照四哥給她開出的食譜菜單,認真地進食,適當地進補。她用心地為孩子們讀著詩,彈著琴,不管他們如今能否聽到。她在景色秀美的後院散步,坐在西山斷崖處望著遠山開闊心胸。她輕輕地撫著腹部,不厭其煩地和孩子們說著話。
“母妃如今和你們坐在斷崖之上,遠處的西山層巒疊幛,煙霧繚繞,可真是美啊!你們如今看不到,是不是?沒關係,等你們出來了,母妃和父王就帶你們到這裏來賞美景!”輕聲說完,她臉上漾起了幸福、甜蜜而向往的微笑。
她相信,她說的話孩子們都能夠聽到。剛開始自稱“母妃”時,她還有點不好意思,不過很快她便習慣了。無論在何時何地,在做什麽事,她都有意地告訴孩子們。這樣,她便不會覺得寂寞,孩子們也不會覺得寂寞了。
她常到淺紅的住處去,抱一抱,逗一逗凱兒,想象著腹中的孩子日後也是這幅可愛模樣。
她也常與慕容太後來往。兩人最關注的就是孩子的話題,一說起便可以說上好半天。
衛蘭心心中也有過疑惑,她知道太後一定很清楚她是衛玿的侄女,卻不知她如今對衛玿是何種態度。
直至有一次,衛蘭心無意中說起家人時,慕容太後似有意無意地說道:“聽說你還有一位伯父,當初位列三公,十多年前卻突然辭官了!”
衛蘭心謹慎回道:“正是。伯父後來雲遊四方,終身未娶!”
她看到慕容太後怔愣了好一會兒,然後便陷入了沉思。她沒有多言,更沒有多問。
不過,兩人提到伯父也就僅此一次,甚至兩人也極少提起先帝。
衛蘭心不知道如今太後心中對這兩個均用了一生去愛她的男人是何態度。不過,太後如今已年近六旬了,應是把一切都看通想透了吧?
衛蘭心如今隻希望,澈可以與他的母後打開心結,一家人可以共享天倫之樂!
足足等了三個月,貞元四年八月,洛都終於迎來了傳捷報的信使!
信使飛馬來報,鎮威大將軍與霍大將軍、忠命侯,在邊關集合百萬兵力,已打了幾個大勝仗,將那幾個被北匈大軍占領的小郡收複,並將北匈大軍完全擋在了邊界線外。
捷報傳來,洛都朝堂上下一片歡騰!
這日,衛蘭心正在聽淡紫講述著傳遍了大街小巷的捷報內容,便聽得下人來報,邊關信使到了攝政王府,正在聽風苑門外等候。
衛蘭心激動得連忙站了起來,一定是澈有書信傳回!
她忙命人將信使請進來,自己便到聽風苑正廳等著。很快,信使便入得正廳來,向衛蘭心一鞠躬道:“大將軍有信函要在下親自交給攝政王妃。在下明日便出發回邊關,攝政王妃若有回信,在下明日來取!”
說著,信使便將一封信函呈給衛蘭心,衛蘭心強抑著心中的喜悅與激動,將信函接了過來。她示意淡紫給那信使打賞了銀兩,並叮囑那信使明日來取回信。
待那信使走後,衛蘭心獨自步入了寑室,她要一個人靜靜地看澈寫給她的信。
將那信取出來,她輕輕地撕開信封,心頭忍不住“撲撲”亂跳!馬上就要看到澈的親筆字了,他到底給她寫了什麽呢?
小心地將信箋取了出來,深吸一口氣,她緊張地展開,指尖有些微微發顫!
當他的字跡終於出現在麵前時,她的雙眸瞬間蒙上了霧氣,淚水再也忍不住,澘然而下!
潔白的信箋之上,隻有一個字:“思!”
龍飛鳳舞、力透紙背的一個字,就如同他的人!此刻,這一個字,竟是勝過了千言萬語!
在千軍萬馬之中,在激烈征戰這中,他在日夜思念著她嗎?
她又何嚐不是,時刻牽掛、思念著他?隻是,她有他們的孩子們時刻陪伴著。
抬起手,輕輕拭去臉上的淚水,衛蘭心走到案桌前坐下,攤開信箋,提起毛筆,開始給他回信!
她告訴澈,孩子們在她的腹中很好,已經開始能感覺到他們在動了。他們睡著時如此安靜,但醒著時卻如此調皮,讓她不得安生!所以,他們日後定是活潑好動的孩子吧?
就這樣絮絮叨叨地寫著,衛蘭心臉上不禁又露出了幸福的笑意。
翌日,信使早早便來了。衛蘭心將自己為澈新做的一個鴛鴦香囊,以及寫好的信一起裝進信封之中,密封起來,交給了信使。
盡管澈時時取笑她隻會給他送鴛鴦香囊,但她知道,她送給他的,他全都好好地珍藏著。甚至,以往從不戴香囊的他,竟也學著其他洛都貴族男子,將香囊帶在身上。隻是,他不像別人般唐而皇之地掛在腰間,而是隱秘地藏在身上!
想著,衛蘭心又忍不住笑了。
此刻,在西北東昊與北匈交界處的一個巨大山洞內。
一身武將打扮的薛景墨走出洞口,望著山下如群蟻般不屈不撓地爬上來,又紛紛被東昊士兵推下去的滾石、滾木撞下山去的北匈士兵,凝神沉思著。
走回洞口內,他來回渡著步,暗暗心焦,為何霍大將軍的援兵還未到?如果援兵遲遲不來,他們豈非要全軍覆沒,甚至將帥被擒?
“莫再來回走動了!薛將軍再怎麽走,待他們衝上來,還是得束手就擒,或者當場命喪敵手!”身披帥袍坐在洞內案桌旁,正獨自品著茶的軒轅澈冷冷說道。
薛景墨走回洞內,直直地望著軒轅澈:“原來元帥是在孤注一擲,用我們自已做誘餌,用我們的命做賭注!”
“薛將軍終於看出來了?沒錯,我們不做餌,如何能把他們引來,讓霍大將軍去徹底剿了他們的老巢?薛將軍應該知道,你的威名在北匈將士中也早已傳開了。無論是活捉你,還是割下你的頭顱,對他們來說,可都是立了特大的奇功!”軒轅澈冷冷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