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富貴牡丹
琉璃殿。
??淡淡的香氣飄飄嫋嫋傳入鼻息，安淩玥順著香氣傳來的方向朝院角望去，便見兩名女子相挨而坐。
??年輕些的少女十六七歲光景，青紗遮麵。她一手拿著撐好的白色生布，一手持針，針線上下翻飛之間，富貴牡丹花瓣上，一滴露珠已躍然出現，晶瑩欲滴。
??年長的婦人一邊織布，一邊含笑望著身邊刺繡的少女，察覺到身後有人，連忙起身，匆忙間，竟帶翻了粗糙的木質矮凳。
??見婦人望來，安淩玥屈膝對著二人盈盈拜了下去，“參見蓉妃娘娘，參見大公主。”
??“安小郡主？！承蒙您還記得我們母女，不勝感激。”蓉妃麵露詫異，誠惶誠恐地回禮，竟是比安淩玥拜得還深，話畢，又忍不住感慨道，“小郡主都長大了。”
??蓉妃為妃，又是長輩，這一禮，安淩玥自知不能受。
??她側身躲過，天真的墨瞳朝大公主望去，撅著嘴一臉惋惜道，“三年了，大姐姐的病還沒好嗎？那可要在這裏住到什麽時候？玥兒天天盼著和大姐姐一起玩呢。”
??大公主比兩、三歲的小童還要怕生，唯一露在外麵的一雙眸子不停閃躲，最後直接跑到婦人身後藏起來，又忍不住好奇地探出頭，怯生生望著安淩玥。
??“實在對不起，薇兒怕人……”婦人一下下順著宇文薇的背安撫，一邊為難地開口，“小郡主若是誤入了這琉璃殿，還是快快離去吧，再嚇到您就是我們母女的罪過。”
??逐客令！
??倒是夠委婉！
??安淩玥隻當沒聽明白，屏退了流螢，上前兩步。
??宇文薇緊緊抓著蓉妃的衣衫，怕得慘了的架勢。
??安淩玥故作不見，動作輕柔地拾起落在地上的繡品，看得極是認真，半晌才望著躲在蓉妃身後的女子，笑著讚歎，“這牡丹可真好看啊。”
??眼前女童模樣精巧，白白嫩嫩的小臉帶著一絲嬰兒肥，看上去童稚十足。她笑時，墨眸晶亮，都似透著濃濃的笑意，有魔力般讓人放鬆下來，忍不住想要靠近。
??宇文薇想笑，又怕，嘴不自然地咧了一下，自蓉妃身後邁出一步，“這是給太後祖母的生辰禮。太後祖母最喜我繡的牡丹，每到她的生辰，我都會繡一副給她……”
??“薇兒……”蓉妃打斷宇文薇的話，“你說多了。”
??安淩玥眸子濕濡……
??這件事，她知道。
??前世，自從生病，宇文薇辛辛苦苦為太後備下的富貴牡丹生辰禮，太後從未收到過。她卻一直堅持繡，直到越國滅楚，直到……她被賣去青樓，不堪羞辱，自盡慘死，懷中依然揣著一幅未完成的富貴牡丹圖。
??宇文薇見安淩玥對她既沒有辱罵，也沒有毒打，膽子不由得大了些。
??她自動過濾掉蓉妃的話，走到安淩玥身邊，蹲身平視著麵前女童，目光觸及女童精致的小臉，瞬間忘了原本要說的話，“你長得可真好看，是畫裏走出的小人兒吧？！”
??安淩玥不知該笑好還是該氣好，她眨眨眼，一滴淚“啪嗒”掉落……
??看來，不哭得明顯一點，宇文薇是看不出來的！
??“你哭了？”宇文薇成功入套，“為什麽啊？”
??“我也好喜歡這幅繡品，好想跟大姐姐學學。”安淩玥流著淚，小心翼翼地問，“可不可以借給我看兩天？”
??“小郡主……”蓉妃趕在宇文薇之前開口，“這富貴牡丹是繡給太後娘娘的，小郡主要拿走，不合適。”
??安淩玥扁了扁唇，見宇文薇目露遲疑，小嘴一咧，“哇”地哭出聲來。
??她第一次感覺到重生為7歲孩童的便利！
??宇文薇登時慌了，手忙腳亂地為安淩玥擦拭。
??藏在袖子裏的手伸出，赫然是一片觸目驚心的青紫，上麵布滿凸凸凹凹的疙瘩，觸在臉上，銼刀一般生疼，安淩玥本能地蹙眉。
??蓉妃一把將宇文薇拉到身後，連連道歉，“自從病後，薇兒智商也受到極大的影響，她無意冒犯小郡主，還望小郡主不要責怪於她，要怪就怪我吧。”
??宇文薇怔愣地看著蓉妃，滿眼懵懂。
??“謝謝大姐姐為我擦淚。”安淩玥衝宇文薇笑笑，又晃了晃手中的繡品，“這個可以借給我嗎？”
??蓉妃麵現怒容，一把奪下安淩玥手中的繡品，再顧不得其它，拉著她便朝院外走去。
??流螢見蓉妃對安淩玥無禮，當即怒道，“蓉妃娘娘想要做什麽？”
??蓉妃畢竟穩居寵妃多年，那種天長日久熏養出來的上位者威嚴可以隱藏，卻無法徹底泯去，“這句話該我問小郡主才對吧，我倒要問問，小郡主此來何意？”
??“路過。”安淩玥指了指蓉妃手中的刺繡，“然後喜歡上了大姐姐的富貴牡丹圖。”
??“多謝小郡主對薇兒的抬愛……”蓉妃後退一步，眸中的淩厲卻絲毫不減，她像一個護雛的母雞般守在門口，“這幅圖，不能送給你。”
??話落，轉身便朝院內走去。
??“蓉妃娘娘難道就真的想帶著大公主在這個破落小院住上一輩子？”安淩玥望著蓉妃的背影，“看大公主如今的樣子，即便你們已經到了退無可退的地步，依然有人找上門來欺負她吧？！”
??蓉妃的腳步一滯。
??俄而，她頭也不回地道，“對不起，薇兒天真，我也已經累了，我們都不想參與到棲鳳宮和雁華宮之間的紛爭。”
??安淩玥看了眼院子裏偷偷朝這邊看來的女子，微微提高嗓門，“蘇世子還沒定親。”
??宇文薇黯淡的眸子瞬間盈滿光芒。
??“炎哥哥……”她一邊喊一邊從院內跑了出來，聲音都是甜的。
??“小郡主……”蓉妃一把拉住宇文薇，突然朝安淩玥跪了下去，語氣裏的怒意卻怎麽都掩飾不掉，“薇兒如今已經這幅樣子，你還要傷她到什麽地步？不管是從前，還是如今，我們母女可既沒招惹過皇後娘娘，也沒做過一星半點對不住安王府和安小郡主您的事情。”
??宇文薇似乎明白了什麽，眸中的光芒漸漸淡去，終又變成一缽死灰。
??她緩緩蹲下，頭深深埋進膝蓋，俄而，肩膀簌簌抖動，越來越激烈……
??蓉妃連忙抱著她安撫。
??宇文薇伏在蓉妃懷裏，哽咽變成哭泣，最後揪扯著心口的衣襟嚎啕大哭，“娘，女兒痛！這裏好痛！薇兒該怎麽辦？”
??安淩玥眼圈唰地紅了。
??是她草率了！
??她知道大公主愛蘇炎，但她兩世為人，從不知道，愛一個人，能到這樣的程度。
??“安小郡主，你還沒看夠嗎？！”蓉妃衝著安淩玥吼道，“還嫌薇兒不夠慘？”
??“我……”
??安淩玥自責得很，大公主毀於善良天真，如今依舊善良天真，這樣的女子不該再受到任何不公，可她都做了什麽？！
??“滾！”蓉妃咆哮著衝安淩玥揮手，儼然一副要跑出來打人的架勢。
??流螢擋在安淩玥身前，看出她對這母女二人內疚，便道，“小郡主，咱們回吧，回頭叫人多送過來些吃穿用度補償她們罷了。”
??安淩玥拉開流螢，使勁兒咬了咬唇，最終下定什麽決心一般，“如果我說，大公主所中之毒能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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