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老院里
(小說內容純屬虛構!!)
中州之江,臨城
又是一個冬天,因為夏天漸漸消失在人們視線的新冠病毒,隱約又有了冒頭的趨勢,這讓顧城不禁擔心自己大學生活費的問題,因為病毒疫情,鎮里的工廠今年效益都不好,暑假的時候也沒能去打工賺生活費,大一的第一個學期也只能拿著成年前的最後一筆低保勉強度過,就連當初高考都是在滿腦子的擔憂中度過。
當初說不清是顧城本就有了放棄的想法,還是真的實力不行,最終只考了個普通本科,老師私下裡找過他談話,認為他根本沒有發揮出應有的水平,建議復讀一年,最後還請了學校里的心理輔導老師。
在更好的學校和經濟壓力之間,顧城妥協於後者,他不認為自己明年能考得更好,如果疫情再來一次,明年壓力更甚。
「唉。」
從曾爺爺那輩就留下來的四合院里,坐在樹下,顧城透過枝葉看著圓月,前院里的桂花樹很大,已經高過了二層的黑瓦尖,蓋了陽光卻也擋過風雪,院里的鄰居不止一次動念頭想砍了它,只是這棵樹是爺爺年輕種下的,顧城和奶奶一直不同意。
雙眼出神地遊走,顧城的視線最終落在了一塊寫著危房的警示牌上,又忍不住嘆了一口氣。
他不禁有些埋怨那喝酒醉死的老爸,還有那隻同甘不共苦的生母,要不是他們兩個,奶奶也不至於七十的高齡了還每天奔波在鄉野田頭。
但是這種埋怨似乎到最後都歸咎到了死去的老爸一個人身上,為了改善家族基因,外出做小生意的老爸用錢哄騙了一個俊俏姑娘,最後又因為錢跑了。
顧城思來想去,反倒生了一肚子沒處發泄的氣,索性就拋之腦後,煩惱已經夠多了。 一秒記住http://m.bqge.org
「兒啊,怎麼還坐著呢?外面涼。」
老人家年齡大了,睡眠質量不好,大概是見顧城出去太久沒回屋,有些擔心了。
說著抖開手裡的軍大衣,走過來給顧城披上,動作有些僵硬,想來是白天操勞累了。
21世紀第20個年頭的末尾,顧城想不到在這個沿海城市,還有哪家老人到了這個年紀還要這麼辛苦,不都應該在這個時間和老姐妹們去廣場活動活動身子骨嗎?
真的還要繼續讀下去嗎?
顧城心尖一顫,打心底他是想繼續讀下去的,只是大概他真的堅持不下去了,說不準是自己太沒用,還是見不得老奶奶太苦,動了別的心思。
「奶,我……我好像讀不下去了,錢這東西害人。」顧城上了初中以後就沒哭過了,就怕別人說他是沒爸沒媽的愛哭鬼,這樣會讓人覺得他好欺負,但今天這話一說出口,眼淚就止不住了。
心裡的念頭一股腦地宣洩了出來,顧城這才清楚了自己的心思,原來打從高考那時候他就已經做好了準備,只是一直下不定決心。
「……嗯,我一個老太婆不懂這個。」
老人家就這麼無聲地盯著顧城的眼睛,想從這個命運多舛的小孫子眼裡看出點什麼,這麼多年來,很多事情一直以來都是顧城自己拿主意的,近幾年也感覺力不從心,家裡的大事小事很多也是他在處理。
拿出了一切想要勸說的籌碼,最後奶奶也沒能說出口,只好拿出所有相信孫子的信心:「你也不小了,別走歪路就行。」
奶奶想了想,一些覺得可惜的話就沒說出口,她想讓孩子寬慰些。
關於人生的大事,這麼兩句話就定下來了,奶奶忍不住給孫子想點出路:「村裡頭做大理石的那個大老闆知道吧?他家裡有個姑娘,比你大一歲,說回來你們正好是一個大學的,前兩天有媒人找上門來了,說想給你們說個親。」
說到最後,老人家笑著,都露出了沒牙的牙齦,透露著她強烈的盼望,自己孫子的俊俏模樣她是從小看到大的,當初死鬼兒子那俊俏媳婦生了顧城之後,不少生意上的朋友都想來定個娃娃親,就是兒子死後,也不少人上門想讓顧城過繼過去。
雖然倒插門這事不光彩,可是就自己家這情況,要是能攀上大戶人家,那以後就不用過苦日子了,說不定還能得到支持讀完大學,以後也好有個好前程。
顧城尷尬地笑了笑,不知道該怎麼接話茬,以前都是找上門認兒子,找上門說親說媒的還真是頭一次,可是他才18歲啊,哪想過這些。
老太太心裡大概是只想著好處,沒意會到孫子的窘迫,心思反而火熱了起來:「要不我給回個話?成不成不說,你們先處著,你們小孩現在不都興談戀愛嗎?我也不反對,我以前十四歲就嫁給你爺爺了,哪像對門老張他兒子,都三十了還打光棍。」
顧城只覺得害臊的不行,連忙擺手阻止老人家繼續說下去:「奶,你……」
咣啷啷!
剛張嘴出聲,不鏽鋼盆落地的聲音就嚇了他一個激靈,轉頭看去,正是對門張大爺家那三十歲的小兒子,現在正一臉屈辱地木在那裡,水打濕了褲腿也顧不上:「李奶奶,你是不是對我有什麼意見啊?」
老人家背後說人家,知道自己理虧,一臉訕笑:「呵呵呵,小張啊,不是,奶奶不是這個意思,這……」
都是幾十年的老鄰居了,有口無心的教訓自家孩子,拿別人家孩子當反面教材呢,好在這些年來,三十歲還打光棍的小張對這事早就有了抵抗力,也不會往心裡去:「打住打住,李奶奶,你可別刺激我了,我這是有苦說不出啊,我要是長你家小城這樣,別說三十了,三個月的時候我就定好娃娃親了!」
說完撿起臉盆,捏了捏濕透的秋褲,哆哆嗦嗦地回自己家了,就是月光下的背影多少有點蕭瑟。
「奶,這事還是別說了,現在都什麼年代啊,哪有這麼早結婚的,再說了,有錢人家的姑娘嬌氣得很,我可伺候不了。」
顧城心裡明白著呢,說媒這事一旦開了頭就沒完沒了,就像當初認兒子那一出,況且,他實在對自己沒信心,人總歸是會變的,說不好哪天自己真的就鬼迷心竅,失了志氣,那就真的一輩子抬不起頭了。
「的的的,不說了不說了,回去睡覺吧,明天去鎮上找一下你楊叔,他當村長的見識廣,讓他給你想想,哎呀,遭。」老人家突然一拍大腿,臉色焦急,「今天你楊叔抱孫子,在臨雅那邊辦酒席,我怎麼給忘了。」
說著就匆匆忙忙地跑回了屋裡,傳出一陣木頭柜子的咚咚碰撞聲。
過了一會兒,老人家手裡捏著一包皺皺巴巴的紅紙包出來了,褪色的紅紙看起來其實更像橙色,看著厚實好像裡面的金額不小,可是從破損的邊角里看不到紅色。
「他們也真是的,看不起我老太婆,這會兒還沒到八點,你過去看看他們還在沒在喝酒,給了紅包趕快回來,我們這點就是送個心意,別落了個蹭飯的閑話。」
「知道了,奶,我這就過去,你快回屋裡吧。」顧城接過紅包,在手裡攥緊了就朝村西趕去。
塍東村不大,村東到村西飯後散步半個小時就能走一個來回,再往西邊過了河就是山。
前兩年,臨城的大老闆看中了這裡的環境,拍了塊地建高爾夫球場,生意越做越大后,又蓋了個臨雅度假酒店,村裡誰家要是辦酒席,少不了去酒店裡風光一回,一來二去就成了村裡辦酒席的標配,害得不少家裡不坎實的也只能咬咬牙。
俗話說得好,志氣是腰骨,可現在,腰骨再好也經不住錢這個千斤擔。
站在酒店門口喉結滾動了一下,前兩年做夢都想進來看一看,可是現在,顧城本能地想遠離這個地方。
終於邁腿走了進去,前台的漂亮姐姐走出來見顧城手裡拿著紅包,問了一聲哪家的就放他進去了。
大廳門口落了一地雜亂的彩帶和清一色的中華煙盒,大廳里稀稀拉拉沒多少人,兩桌男人還在那勾肩搭背,面紅耳赤地大聲嚷嚷,一會兒哥哥長弟弟短的,說著說著就是一杯酒下肚。
「叔?」顧城來到桌邊小心地喊了一聲,他生怕這群人喝大了發酒瘋,他討厭無節制酗酒的人,比如他死去的老爸。
酒桌因為顧城的到來短暫地安靜了一會兒,酒桌上那個笑得最開心,臉最紅的男人眯著眼睛認了一會兒,大概是看清楚了來人才梗著脖子說:「嗯?呃,顧城來了,這,這都散了,你,你怎麼才來,在邊上坐一下,我讓,讓服務員給你做,做兩個菜。」
「服務員,給我侄子上兩個菜。」對著不遠處的服務員喊了一聲,喊完伸手摸空了幾次才從口袋裡摸出兩包中華,拍在顧城手裡,然後扭頭又抓起了酒瓶子。
「……」
顧城無語了,看準時機趁著對方抬手一口悶的空隙,連帶著兩包煙一起塞進了楊廣的口袋裡。
等了一會兒,見一群人還沒有結束的打算,這才打招呼說自己要走了,楊廣應了一聲,也不知道是不是真聽進去了,出門前讓服務員把加的兩個菜送到酒桌上,顧城安靜的走出了酒店。
回去的路很敞亮,來往的人也不少,但顧城感覺自己和周圍格格不入,大概因為他這個年齡確實容易多愁善感。
走著走著就到了山腳,死鬼老爸的墳就在這山上公墓的一角,這麼近這麼多年,好像也只是清明來一趟,站在山腳下愣了一會兒,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錯了,沒由來冒出想去看看的念頭,顧城自己都嚇了一跳,但是念頭又揮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