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此身何歸思前事
十一月二十五日清晨那日，玄冥界都城城西一座山上，縷縷琴音回蕩於層層峰巒與漫天無所依的風雪之間。
??一雙瑩透水潤的指尖拈挑複抹之間，那琴音便宛如山水潺潺流淌，那雪花便也落得更歡。這雙手的主人正是一紅衣女子，隻見她身姿纖長嫋娜，膚若雪白，麵泛梅紅，明眸生輝，眉清唇紅，原是一佳人無疑。
??她雙手撫弄著一把黑木銀弦琴，唇角攜笑，心無旁騖。
??竹屋屋簷下有一位鶴發蒼顏，身形硬瘦的老者，坐立篾席素墊之上，半合眼眸，神情閑適自得。他麵前一案陳放青銅茶鐺，其內炭火正旺。又有半盞茶水，湯色黃紅，熱汽嫋嫋散開。一隻枯瘦之手，握起木盞，抵於枯唇淺呷一口。
??忽而，他指尖一動，渾濁的眸子又張開了些，扭頭望向雪中梅樹下撫琴的紅衣女子道：“豐濏，有客人來了。”
??紅衣女子手未止，笑望向老者，“客人？我的客人還是師傅的客人？我認識嗎？”
??老者抿盡了盞中餘下茶湯，道：“我的。你尚未識。”
??豐濏起身，“那徒兒去迎迎老前輩。”
??老者聽聞一笑，“她可不是老前輩，年歲應同你差不多。”
??“既是師傅的客人想必也有些意思，不知她是何來曆？”
??“她……”老者再盛一盞茶，“還是你自己去問她吧。”
??豐濏頷首，“那徒兒去了。”
??“去吧。”
??豐濏便向竹門籬外行去。那籬門外是一片高竹翠林，顆顆拔天長，密密鋪地生，環繞這一大座幽靜渾樸而精雅的竹屋。此地因山勢甚高，入冬以來便冰雪覆蓋，是以上觀，正是一片冰雪蔥蘢青碧之色。
??豐濏出至竹門外，雙手一拂，那些堵在門前的翠竹便向兩旁讓開一條幾尺寬的石路來。她遂沿路而去。
??豐濏行至山腰處，遠見前方森森蒼柏盡頭，有一青雪衣、銀白發之人正往山上行來。她閃身一旁，又再仔細看一回，但見她形容清美，容顏極好，隻不知為何披散了一頭白發，心道莫不是為情傷白了頭？心中一念生起，自己先感傷一回。一時也起了個促狹心思。你看她翩翩一個轉身，便化了個俊俏男兒，手中折扇撐開，自己先上下打量一回，不禁捂扇一笑，便向那上山來的女子步去。
??這上山來的女子正是前段時間離了雲宮，而流蕩於此的風媱。
??天大地大，她無處可去，也並不急於安身，是以離開了君梵不過是走走停停，看些風土人情，山川河穀，一麵想自己往後的活法，一麵忍著心中傷痛，不覺然間便往玄冥界而來。到了玄冥界這幾日，也不打算去見師傅，隻是見都城仍是一派安詳氣而放下一顆心，一麵暗探宮內情況。知道師傅與那妖族公主終是定了婚事，婚期定於年後九月。而師傅的姐姐長零，竟然也同一時間同那高奇主君涳渲定了婚事，今年十二月二十二日便將在高奇完婚。
??想到自己當初在幽口掙紮求生之時，這天地也不過照常運行，她的離開，原來也影響不了什麽。一時自嘲笑了一回，更不打算再回去師傅身邊。
??手心之中，那琴伯當初寫下的字，一直沒有全然消退，隱隱存於掌心。她一日心動了動，想起自己如今真正可以做一閑雲野鶴，了無牽掛，然天地之大她無親無友，唯此老者似同自己還有一絲牽礙，便打算去拜訪他一回。
??當日他道：“老朽今年會在此過冬，你若有空，便來此地尋我，以此為憑，結界自為你開。”
??她今日一路尋訪而來，至此山下，果感有一結界環山而設。山上白雪皚皚，濃青稠霧，沉寂深幽。一見，便知是設有各種陣法的。她便以琴伯當日所言，以手中字觸那結界，那結界立時打開一道小門，前方草木分開兩畔，一條青石鋪就的大路也漸次顯現，迎她入山。
??風媱順路而行，因不著急，便以腳力上山，順便給身子生些熱氣。
??這一走，便行到了一片柏樹林。
??冬季草木凋零衰敗，唯有這柏樹鬥寒傲雪堅毅挺拔，蒼翠如舊，教人心敬。
??她這邊正行著，忽見前方一抹紅影朝自己蕩來。
??風媱隻見是一男子，其生的形容十分俊美，自己卻並不認識，是以讓開一側。哪知那人也同她相讓一側。她便又去另一側，那人也隻往那一邊去。風媱心中甚奇，因道：“公子先請。”
??那男子朗聲道：“我一堂堂男兒，怎能委屈姑娘？還是姑娘請。”
??風媱頷首，便往前行，哪知那男子身子一閃，便讓風媱正撞入他懷裏，風媱腳下又一滑，身子向後一仰，那人便一俯身、一伸手，攬了她腰身，衝她笑道：“好一個美人，大爺要了！”
??風媱飛轉身離了他，拍了拍衣裙，淡淡道：“乘我沒後悔之前，速速離去。”
??男子一搖扇，至她身前挑起她下巴，促狹笑道：“大爺若不呢？”
??風媱一手奪扇，一腳攻他腹部，“無恥！”
??男子因顧身子，手中扇不期為風媱奪了去。
??風媱撐開翻看一回，笑道：“這麽冷的天，你搖一把扇子，給我看嗎？”
??豐濏幹咳一聲，斜睨她道：“大爺不怕冷。”
??風媱合扇，輕輕敲打自己的掌心，一邊打量他。
??豐濏取一根地上枯木化劍，直指她，“看劍！”
??風媱急以扇迎敵，同她劍來扇往，飛上飛下鬥了半個時辰，最後自己折了她的枯木劍，一把折扇抵在了她咽喉處。
??豐濏細喘道：“我輸了。”
??風媱湊近她瞧道：“公子這副好皮囊，讓我這做女子的都羨慕，你方才既然說要了我，這樣，此刻你雖輸了，我卻全了你的心意。”
??“什麽？！”
??風媱放下折扇，攬住他腰身，“不如今夜……”
??豐濏霎時雞皮疙瘩鑽出了滿身，強力將她推了開去，便是跺足拍身，連連大叫：“惡心惡心惡心！”
??風媱大笑，“哈哈……”
??豐濏瞪她，“你為何笑？”
??風媱開了折扇，搖扇不答，仍舊往山上去。
??豐濏跟上去，“你是不是發現了什麽？”
??“我應該發現什麽嗎？”
??豐濏有些氣悶，知自己多半暴露了女兒身，“在下豐濏，敢問姑娘芳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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