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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三章

  屋內牌局早已散場,服務人員陸陸續續開始上菜。江蘺拿起自己的包,淡淡同他們打招呼:“不好意思有事先走了,大家玩的開心。”


  “別啊……”孫景行才開口就被周齊光踢了一腳。


  蔣鹿銜微一頷首,自然而然地拉住江蘺的手一起往外走。


  其他人噤如寒蟬,周景行看看空蕩的門口,壓低聲音問身旁的人:“剛才不是還好好的,怎麽了這是?”


  周齊光想起方才那一幕,若有似無地笑了一聲:“那家夥攤上事兒了。”


  孫景行一臉懵逼:“……啊?”
.

  從包房一出來,江蘺直接甩開蔣鹿銜的手,並且跟他劃分出了界線。目不斜視地上了車。


  天色擦黑,流光般的街燈劃過車身。明暗轉換間光亮轉瞬即逝,車內安靜得幾乎能聽到彼此的呼吸聲。


  良久,江蘺深深地舒了一口氣。轉過頭望向蔣鹿銜棱角分明的側臉,“所以你前段時間陰晴不定的原因就是以為我看了你的標書?”


  “之前沒有宋氏競標的消息傳出來。競標當天他們以十分微弱的優勢贏了我們。”


  這個項目前期需要考察的信息很多。宋氏在短時間內想要壓蔣氏一頭的可能性幾乎是微乎其微。


  江蘺聽懂了他話裏的信息,自嘲地問:“所以就是我做的?”


  綠燈轉紅,蔣鹿銜踩下刹車。轉頭望向她,平靜漆黑的眼底不帶一絲情緒,“除了我隻有你接觸過標書。”


  “那你說說我什麽時候看到的?”


  蔣鹿銜打開車窗然後點了一根煙。繚繞的煙霧沾染眉眼,他的表情似乎也淡了幾分,“標書放在書房裏,我看到了監控。”


  這份文件除了他之外隻有助理方磊碰過。但是方磊跟宋氏的人沒有絲毫牽扯。江蘺就變成了最合理的懷疑對象。


  江蘺一時間竟然啞口無言。


  如果不是今天的事她還不知道連書房裏都裝了監控。看來蔣鹿銜一開始就在做防範了。


  “無論你信不信,我沒動過你的東西。”


  蔣鹿銜掐滅煙,關上窗。語氣淡漠:“結局已定,無所謂了。”


  蔣鹿銜的話讓江蘺覺得自己好像被丟進了冰凍的湖裏,從裏涼到外。


  她咬著唇,扭頭看向外麵。


  宋氏和蔣氏在某一個領域確實存在競爭關係,正因為如此她從來不曾過問。她知道一旦自己插手這些,兩家的關係隻會越來越尷尬。


  但凡蔣鹿銜對她有一點信任,都不會出現這種低級的誤會。她不禁想起蔣鹿銜曾經說過一句話:忠誠都是用對等的價值換來的。


  他不相信任何人,也包括她。這個認知令她產生出一種前所未有的無力感。


  汽車駛進院子緩緩停下,江蘺解開安全帶頭也不回地走了進去。客廳燈光明亮,阿姨迎上來,關心詢問:“吃了晚飯沒有,要不要我現在做?”


  江蘺擺手,“沒胃口,我先上去了。”


  阿姨察覺到她過於難看的臉色,不禁有些擔憂。轉身看到闊步走進來的蔣鹿銜,張了張嘴最後悻悻進了廚房。


  砰——


  一聲響亮的關門聲從樓上傳了出來,


  蔣鹿銜抬起頭看見了緊閉的房門。靜立片刻,抬步走向二樓書房。室內一片昏暗,蔣鹿銜摁開燈,脫掉西裝隨手一放,整個人疲倦地窩進皮椅裏。


  江蘺答應嫁給他以後,他上門拜訪了宋世偉。臨走前他無意聽到宋世偉對江蘺說嫁進蔣家對宋家有很大好處,讓她一定要把握住機會。

  蔣鹿銜抬手捏了捏鼻梁。


  敲門聲忽然響起。他睜開眼,看見江蘺麵無表情地走了進來。她卸了妝,換上一套水粉色家居服。長發披肩,看起來像個青春靚麗的大學生。


  江蘺隔桌站在蔣鹿銜對麵,對視兩秒後將手機放在他麵前,“我查了監控,也想起來那天是為了找一本專業書才進了書房。”


  屏幕上她一直在書架邊緣徘徊,直到要用筆才走到了辦公桌旁。畫麵定格,江蘺又調出一張放大的截圖。畫麵有些模糊,但依舊能看清楚內容。


  “你的標書確實是攤開的,但你看清楚重點內容被另一份文件壓住了。而我,找到筆就離開了。”


  蔣鹿銜一言不發地看著手機屏幕。


  江蘺雙手撐在桌邊,清澈的眼裏滿是倔強,“如果我想要這樣東西我會直接問你要。沒有別的原因,隻因為你是我最親近的人,我不屑於搞這種偷雞摸狗的事情。”


  她撇開臉,做了個深呼吸壓抑自己的情緒,“很顯然你並不這麽想。你喜歡把商場上的爾虞我詐帶入到任何人身上,包括我。我會把視頻和截圖發給你,如果你還不相信可以去找人鑒定。”


  江蘺拿起手機走了出去,沒多久把視頻和截圖果發了過來。


  蔣鹿銜劃開屏幕,看到還有另一條未讀信息。


  周齊光:好好解釋。不會沒事,可以學啊!


  蔣鹿銜薄唇緊緊抿了一下,把手機丟到桌上。解釋什麽,要說的剛才在車裏已經說了。


  他的眉頭緊緊擰了起來。默了默,起身回房間。推開房門,看到的是一片漆黑。他冷著臉打開燈,空空蕩蕩哪裏有江蘺的人影。


  蔣鹿銜在門前站了幾秒,轉身往出走。在走廊裏正看見阿姨從對麵的客房出來。


  “太太在哪?”


  阿姨緊張地抓著毛巾,悻悻到:“太太……說她從今天開始睡客房。”


  蔣鹿銜表情瞬間冷了下去。闊步走到客房門前,握上門把,發現從裏麵被鎖住了。


  “……”


  眼皮痙攣似的一跳,他抬手敲門,“江蘺,開門。”


  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蔣鹿銜冷聲:“再不開門……”


  哢嚓。


  門把轉動,門被打開。江蘺冷若冰霜地看著他,“怎麽,又要威脅我?”


  蔣鹿銜低頭看了一眼門上的鎖鏈,沉聲:“回房間。”


  “蔣總管天管地還管我在哪裏睡覺?”


  “我再說一遍,回去睡。”


  江蘺忽然正色起來,“蔣鹿銜,你能當這件事沒有發生過但我不能。你冤枉我那麽久到現在也沒有一聲道歉。夫妻之間信任是最基本的條件,如果這點你都做不到,那我想我們之間沒什麽可說的。”


  蔣鹿銜緊緊握著門把,漆黑眼底似有風暴卷起,“你什麽意思?”


  “跟你在一起讓我很累。”說完江蘺直接關上門。


  夜空寂靜,聲控燈因為長時間的安靜滅了下去。客房門前那道挺拔的身影像是被施了法術,靜靜地站了好久才轉身離開。


  ——


  第二天一早,蔣鹿銜照常在家吃早飯。他的目光時不時從財經報紙上移到樓梯間。直到過了時間,也沒看到江蘺的身影。


  “太太還沒下來?”


  阿姨收盤子的手一頓,躊躇到:“太太已經出門了,連早飯都沒有吃。”

  蔣鹿銜抿了抿唇,隨手放下報紙起身往出走。


  司機察覺到他的低氣壓,一路上不敢吭聲。車開到半路,忽聽蔣鹿銜沉聲到:“去法華寺。”


  “好的先生。”


  司機打方向調頭,向郊區開去。


  法華寺建在榕城的木蓮山上。離城中心大概有一個半小時的路程。司機怕蔣鹿銜久等便加快了些速度,一個小時多一點就把他送到了地方。


  石階交錯盤橫,蔣鹿銜如履平地般舉步而上。檀香氣味遠遠飄來,誦經的聲音悠遠空靈。


  蔣鹿銜在門口捐了香火錢,被小師傅引到了一間房門前。抬手輕敲三下,不過片刻一位中年婦人來開了門。


  女人長相溫婉氣質高雅,長發盤成發髻,隱約透出一股淡淡的疏離。不施粉黛的臉上隱約看得出歲月留下來的痕跡。


  看到蔣鹿銜站在門外,先是意外地怔了一下,隨即唇邊漾起溫和笑意:“你來了。”


  茶香淡淡,蔣鹿銜坐在蒲團上,隔著小方桌與沈璟文聊天。沈璟文一身素衣,為他添好茶又把糕點往他麵前送了送。


  “你有煩心事。”


  蔣鹿銜沒應,隻是淡淡問:“您準備在這裏住一輩子?”


  沈璟文笑了笑:“這裏與世隔絕,沒有那些紛紛擾擾,能住一輩子未嚐不是一件好事。”


  眼前的人跟十幾年前要死要活的女人差別太大,簡直判若兩人。蔣鹿銜垂眸,瞥到了她手腕上那幾道猙獰的疤痕,忍了忍,到底沒把蔣君裕回來的事告訴她。


  “你最近如何,跟妻子相處的還好嗎?”


  熱氣嫋嫋,蔣鹿銜握著茶杯感受著熱氣熨帖掌心。半晌薄唇輕啟:“不太好。”


  沈璟喝了一口茶,擔憂爬上眼眸。


  她和蔣君裕有一段非常失敗的婚姻。在蔣鹿銜出生不久後蔣君裕就開始在外麵亂來。一開始他還有幾分克製,後來玩瘋了就不管不顧,有時候甚至會把外麵的女人帶到家裏來。


  沈璟文每天都會接到亂七八糟的女人打電話來向她示威,每日生活不勝其煩。幾年下來她再也支撐不住,選擇自殺。最終被救了下來,從此便在法華寺帶發修行。


  然而蔣君裕沒有絲毫收斂,那些女人聯係不上她就開始騷擾蔣鹿銜。直到蔣鹿銜徹底被激怒,狠狠揍了蔣君裕一頓,並跟蔣老爺子揚言他和蔣君裕隻能留一個。蔣老爺子知道蔣君裕爛泥扶不上牆,最終把他趕出榕城。


  沈璟文輕聲歎氣,伸手覆上蔣鹿銜手背,“我已經放下了,你也應該放過你自己。”


  “怎麽放過?”


  沈璟文看著他迷茫的神情,眼裏滿是心疼。


  當時這個家被蔣君裕攪得一團亂,沒人意識到對蔣鹿銜產生了什麽影響。後來發現的時候,他已經變得草木皆兵。


  外表看起來混不吝,張揚又跋扈。實際上他無法喜歡任何人,也不相信別人。這世上隻有權和錢才能讓他找到安全感。


  沈璟文心中有愧,因為蔣鹿銜會變成這樣跟自己也脫不了關係。


  “結婚前你來過一次,還記得我們說了什麽嗎?”


  決定跟江蘺結婚後,蔣鹿銜也來過一趟。當時沈璟文得知這個消息後十分激動。他這些年太難了,有個人能陪伴他是一件令人高興的事情。


  沈璟文輕歎一聲:“鹿銜,有些人和事不會一直在原地等你。你要看清楚自己的心,不要等失去才追悔莫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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