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第六章


  走廊裏一陣寂靜。過堂風穿過,卷起蔣鹿銜一片衣角。


  “鹿銜……”


  蔣君裕忐忑地走過來,還想要說些什麽。隻是話到嘴邊,被蔣鹿銜的眼神給凍住了。


  他瞥過來的目光極冷。像凍了上萬年的冰川,凜冽陰沉。


  蔣君裕心沒由來一晃,莫名有些不敢與他對視。他腳下躊躇,眼神也心虛地開始飄忽:“我……”


  “在拉斯維加斯玩的還開心嗎?”


  突來的一句話令蔣君裕麵色一僵,心中頓時多了幾分慌亂。


  蔣鹿銜單手插著口袋,冷冷睥睨著他:“你回來想幹什麽我清清楚楚。我勸你最好收起你的心思。”


  蔣鹿銜和蔣君裕在長相上有幾分神似,但氣質和氣場卻完全不一樣。本應該是頗有威望的年長者,蔣君裕卻畏縮得盡失風采。


  “你就幫幫我……”


  蔣鹿銜打斷他的話,警告到:“再騷擾江蘺,我不會客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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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蘺駕車到了銀泰,心中憋著的這口氣才稍微平靜下來。這是結婚以來她和蔣鹿銜的第一次爭吵,簡直是無妄之災。


  江蘺舒了口氣,拔鑰匙下車。


  銀泰離市醫院比較近,買完花她可以把車停在這裏直接走過去。工作日商場裏本來客流量不大,但是今天好像有什麽明星在做商務活動,人聲鼎沸,喧鬧聲一陣接一陣的傳過來。


  江蘺對這種事沒什麽好奇心。她工作上經常會接觸一些娛樂圈裏的人,大概是見識得多了就脫敏了。


  她照著指示圖示意的路線往花店走。會場中心搭了台,圍觀的粉絲和路人裏三層外三層的擠在一起。江蘺抬頭掃了一眼,密密麻麻的人群,什麽也看不到。


  “接下來就有請寶萊香水代言人白焰塵與大家見麵!”隨著主持人的話落下,鼓噪的歡呼聲響徹全場。


  江蘺被尖叫聲包圍,腳步也跟著停了下來。原地發懵時,音響裏傳出一道清冽好聽的男聲:“大家好我是白焰塵……”


  巨大的尖叫聲再次翻滾,比剛才還要震耳發聵。


  江蘺抬起頭,在大屏幕裏看到了穿著一身白,高高瘦瘦的男人。眉眼俊朗,一身朝氣,笑的時候一雙漂亮的眼睛彎成了月牙。


  心跳微微失序。躊躇片刻江蘺朝人群走去。


  主持人繼續熱場:“聽說你前幾天去了澳洲,有沒有好玩的事情來跟我們分享一下……”


  圍觀的粉絲仿佛烏央烏央的沙丁魚群,擁擠得不留一點縫隙。江蘺站在最外麵一圈,靜下心聽白焰塵說了一會兒話,然後試著舉起手機盲拍了一張照片。


  果然不辱使命,拍到了一雙男士皮鞋,畫麵模糊得仿佛用座機拍攝。


  江蘺低頭看著照片,內心不免感到幾分可惜。入行幾年,她和白焰塵仿佛兩條平行線,一直沒有機會接觸。


  她拿著手機往後退想再試一次,卻猝不及防踩在別人腳上。


  “對不……”道歉的話在看到那張熟悉的臉後戛然而止。


  “為什麽來這裏?”蔣鹿銜望著她,臉上沒什麽表情。


  “跟你有關係嗎?”江蘺放下手機,轉身就走。


  蔣鹿銜眯了下眼睛,一把拉住她的手腕。


  他手掌溫熱,手背上的青筋因為用力而若隱若現。臉色比方才在茶樓裏好不了多少,冷颼颼的。


  “你剛才在幹什麽?”

  江蘺甩開他的手,沒好氣兒地說:“拍照,不行嗎?”


  台上白焰塵似乎開始和粉絲互動,尖叫聲此起彼伏。哥哥好帥、崽崽麻麻愛你的亂喊一通,氣氛飆到了頂點。


  蔣鹿銜擰起眉頭,拉起江蘺的手就走。江蘺被他拽了兩步,瞬間就起了逆反心理。


  “要走你走,我還有事。”


  蔣鹿銜神情漠然,“有什麽可拍的?”


  江蘺抽手,扭頭往回走,“當然是帥哥。”


  蔣鹿銜看著她踮腳舉起手機,頗有竄上天的架勢。他太陽穴一跳,冷著臉轉身就走。


  江蘺瞥見他淡漠的背影,低下頭歎了口氣。失去了拍照的欲望。


  雖然難得見到白焰塵本人,但拍不到就算了。隻要她還在這個圈子裏工作,總有一天會遇到。


  江蘺提步想走,有人忽然擋住了她的去路。


  “你覺得他好看?”


  蔣鹿銜人高馬大,隨便一掃就看到了台上穿著白衣白褲的男人。不知為何覺得有些眼熟。


  江蘺眨著眼睛,怔怔地看著他。


  不相幹的人和事在他腦內生存不了幾秒。蔣鹿銜低頭的功夫就把那人長相給忘了。即便這樣還是像個黑子一樣不忘踩一腳:“現在進娛樂圈的門檻太低。”


  你家門檻倒是高,怎麽沒把你絆死!

  江蘺覺得剛才下去的那股火又上來了,“你回來就是要說這些?”


  蔣鹿銜沉默地看了她幾秒。而後頂著一副棺材臉將她抱了起來。


  江蘺雙手下意識地攀在他肩旁上,低下頭,目光滿是驚訝。


  似乎這是她第一次以俯視的角度看蔣鹿銜。男人短發烏黑,額頭飽滿。漂亮的眉骨上兩道眉毛濃密而鋒利。明亮的燈光落在他筆挺的鼻梁上,氣勢瞬間多了幾分淩厲。


  她抿著唇,聲音裏帶著不確定,“你……要做什麽?”


  “就兩張。”他麵色冰冷,說話像在吐冰渣子。


  江蘺輕輕揚起嘴角,用手機戳他脖子,“角度不對,我怎麽拍?”


  她察覺到蔣鹿銜的咬肌明顯地繃了一下。這是他發脾氣前固有的小動作。就在江蘺以為自己會被他丟到地上之際,蔣鹿銜抱著她轉了個身。


  換成江蘺麵向舞台。


  “快點。”


  “……哦。”江蘺舉起手機對準台上的身影,而後蹙了蹙眉頭,“蔣鹿銜,你往左走兩步。”


  男人抬頭冷冷瞥了她一眼,似乎在警告她不要得寸進尺。


  江蘺視若無睹,甚至還有膽子催他,“快啊!”


  蔣鹿銜沉默兩秒,像頭被吊著蘿卜的驢子心不甘情不願地挪動腳步。


  江蘺忍著笑拍完這張。接著又提出要求:“十點鍾方向,三步。”


  蔣鹿銜磨了磨牙,正要出聲警告,抬頭瞥見她唇邊的笑意。僵了僵,照著指揮的方向走過去。


  江蘺心滿意足的拍了一堆。來不及欣賞就發現自己也成了焦點。


  “你看那邊兩個人好甜啊!”


  “好想要一個可以抱著我拍愛豆的男朋友。”


  “……”


  都是小姑娘,她這個已婚人士混在其中畫風有些不對。江蘺臉頰發熱,拉著蔣鹿銜匆匆逃離作案現場。


  等到了安全區域,江蘺手一鬆開始翻臉不認人:“我還有事,先走了。”


  蔣鹿銜眼眸漆黑,目光凜冽地望著她,“你要去哪?”

  “買花,再去醫院看高中班主任。”


  江蘺高中畢業後出國念書,回來就忙著結婚搞事業。這些年裏幾乎跟以前的同學都沒什麽接觸。


  蔣鹿銜微一思索就猜到了消息來源:“趙星澤說的。”


  “嗯,那天在二叔家他告訴我的。”說到這江蘺眼中湧上一絲惆悵,“郤老師得了尿毒症,沒有多少日子了。”


  高中時期正是蔣君裕作的最歡,蔣鹿銜最反骨的時候。三年裏他在學校幾乎是掛名狀態,成天跟著幾個發小到處瘋,打架鬥毆是家常便飯。


  別說是江蘺的班主任,就是自己的老師姓甚名誰長相如何他都記不得了。


  雖是如此,蔣鹿銜還是理直氣壯地要求:“多年沒見了,一起去吧。”


  江蘺奇怪地看了看他。總覺得自從茶樓吵架後這人就變得有些不正常。


  難道是覺得自己做錯了?


  隨即這個荒唐的想法就被她否定了。他是蔣鹿銜,怎麽可能錯?錯的,是這個世界。


  嗬嗬。


  *

  買完花和果籃,江蘺便坐蔣鹿銜的車前往市醫院。跟趙星澤約好的時間早就過了,江蘺讓他不用等,她到了會自己上去。


  下了電梯,江蘺抱著花找病房的時候恰巧跟一群探完病的同學不期而遇。許久沒見大家都挺熱情,圍著江蘺聊了一會兒。告別時某個男同學用手肘撞了趙星澤一下,意味深長地笑著:“你不等江蘺一塊走?”


  說話間,電梯聲響。蔣鹿銜停完車上來了。


  趙星澤有些驚訝,但是麵上沒表現出來,“江蘺你去,我們先走。”說完轉頭看向蔣鹿銜,“有時間嗎,聊幾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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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全樓梯間靜謐空蕩,蔣鹿銜寬厚脊背靠著牆壁,慢條斯理點上一支煙。火苗搖曳,照亮他冷硬的麵部線條。繚繞的煙霧中,他麵色淡漠,眼色幽深凜冽。


  “難得,你會想找我聊天。”


  趙星澤望著他一派閑散的模樣,表情諱莫如深。沉默片刻後悠悠開口:“我記得老爺子在世的時候你跟他吵過一架,說自己永遠不會結婚。”


  “怎麽忽然說起這個了?”


  趙星澤正色到:“你為什麽會娶江蘺?”


  蔣鹿銜抬眸冷冷看他一眼,“這跟你有關係嗎?”


  “兩年期限已經到了。”


  “所以呢?”


  趙星澤笑:“憑她的性格你猜她知道後會怎麽樣?”


  到此蔣鹿銜終於明白趙星澤要聊的是什麽。隻可惜,這件事跟他無關,就算要聊,也輪不到他。


  “這不是你該擔心的。”蔣鹿銜目光陰翳,聲音低沉,“不管你知道什麽都最好閉嘴。”


  “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


  “在我這裏就有。”蔣鹿銜抬抬嘴角,冰冷的眼神中滿是譏諷,“江蘺已經嫁給我了,任何人都別想對她動歪腦筋。”


  趙星澤麵色沉了下去:“你不應該拉她下水。”


  “她是自願嫁給我的。”蔣鹿銜抬手整理衣領,下巴微揚。下顎線緊繃的時候帶起脖頸上的筋骨。整個人凜冽蕭素,“管好自己,她的事輪不到你操心。”


  趙星澤站在原地,冷眼看著蔣鹿銜走上台階。開門時他微微側過臉,狹長的眼眸中情緒難辨,聲音沒什麽起伏:“下次見到她記得叫嫂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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