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赤星山的焦慮

  萬乘國的各新興產業在飛速發展。


  而萬乘國境內的赤星山，這些年，卻整日籠罩在陰雲之中。


  一日比一日衰弱。


  一天比一天惶恐。


  整個赤星山上下，沒有一人對未來感到樂觀。


  只有無盡的悲觀。


  以及日益加深的絕望。


  這其中赤星山的宗主鴻彥道祖，更是整天愁眉苦臉，經常站在赤星山萬丈主峰的山頂，透過層層薄霧，望著凡間煙火，怔怔地出神發愣。


  喃喃自語：「凡人，何時凌駕於仙人的頭上了？」


  「想當年我赤星山何其繁盛，有仙人近百，弟子近萬，飛雲山被我壓制千年，廣雷山不敢對我挑釁，凡間城池，侍候恭敬，爭相上供。」


  如今呢？

  「哎~！」


  鴻彥道祖長嘆口氣，耳際白髮拂動，人彷彿老了幾十歲。


  看不到任何希望。


  這偌大的赤星山，很快將分崩離析，歸於消亡。


  為什麼會這麼說？

  佔據大型靈脈核心區段的赤星山，怎麼可能會歸於消亡？

  但事實確是如此。


  不會超過百年，赤星山定然消亡！


  原因，當然是因為那萬惡的萬乘國！

  萬乘國內大力推行的全民教育，創辦的修行學院，幾乎是從娘胎開始，搶走了赤星山的全部弟子來源。


  尤其是那些資質上佳、天賦出眾的弟子，曾經是各城爭著送上赤星山，赤星山還得挑揀一番。


  現在呢？

  不說資質上佳，就是資質中上的弟子，赤星山想招上山，還得費一番功夫，採取種種手段，說服對方父母。


  還得招徒長老親自下山，冒著被特別治安局抓捕的風險，把弟子帶上山。


  幾年時間，已先後有六位招徒長老，以「拐賣幼童罪」，抓入凡人大牢，至今沒有放人。


  去廣雷山地界招徒，被廣雷山發現后，對方直接打上了赤星山，把那十幾個徒弟強要了回去。


  用盡辦法，這幾年時間，赤星山新增弟子的數量，不到一百人。


  因各種衝突與危險任務而隕落的弟子，卻超過了一百人。


  也就是說，人才方面，赤星山已入不敷出。


  比人才緊缺還要嚴重的問題，是赤星山的經濟收入，這幾年如雪崩式的滑坡。


  主要原因是來自凡間城池的「上供」，出現巨大幅度的減少。


  以前赤星山每年收到的各城上供，多的用都用不完，收到的糧食吃不完，要扔掉好一部分，收到的財物堆積如山，甚至沒有倉庫存放，還有各種貴重的煉器原料、煉丹藥草……多到數不勝數。


  現在呢？

  赤星山境內六十多座城池，還在繼續上供的，只剩下五座……是赤星山周圍十二座核心城市中的五座。


  上供的東西量少不說，價值也嚴重縮水，還不能表示不滿，那會把僅剩的五座城池惹火，以後再不上供。


  這也跟多年前的那場與飛雲山的大戰有關，赤星山拿十二座城池裡的凡人修士當炮灰，十萬人中戰死了九萬多人，慘重的損失，幾乎城城帶孝，家家痛哭。


  可赤星山不給些財物賠償與口頭安慰也就罷了，倖存的那幾千人，只給個外門弟子的身份打發，幾乎什麼都學不到不說，還得干各種雜活，承受內門弟子的百般欺辱。


  最後這幾千人，差不多全部下了山，再也不伺候。


  赤星山民心喪盡，與十二座城池的關係一落千丈，可以說是丟掉了基本盤。


  有句話叫做「失去了才知道珍惜」，赤星山正是如此，99%以上的凡人上供中斷後，經濟方面，赤星山嚴重入不敷出，開始啃過去積攢的老本。


  而萬乘國中，冒出「御空套裝」、「神兵三件套」這類的商品后，赤星山上，也掀起了一股「購買潮」，大批弟子無心修鍊，整天想著搞錢，再通過各種渠道，購買這些套裝。


  赤星山的開銷暴增。


  鴻彥道祖採取過嚴厲措施，禁止購買那些「凡人之物」，發現一件，收繳一件，結果引起弟子們的強烈不滿，繼而穿上御空套裝，叛出宗門，加入了萬乘國……仙人都追趕不上。


  半個月內，先後叛出100多人。


  鴻彥道祖只得廢除禁令，歸還了那些收繳的法器套裝。


  甚至還對許多弟子偷偷下山，去凡人開辦的靈能工廠中賺錢打工的行為，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作限制。


  因為這些弟子自己賺錢買那些昂貴的法器套裝，也比他們組團去偷宗門庫房中的財物后，再拿到凡間變賣消費為好。


  畢竟，在山上修鍊，宗門又不會給這些弟子開工資。


  絕大部分的弟子，都是身無分文。


  且見慣了凡間的熱鬧與繁華，那些弟子們，對枯燥的修鍊開始漸感厭煩，對凡間不斷冒出的新鮮事物，可謂興趣盎然，他們的思維方式，也逐漸被凡人影響乃至同化，產生濃濃的好感。


  久而久之，弟子們淡化了對萬乘國的仇恨，失去了對宗門的信心，思維混亂，立場動搖，還未對萬乘國攤牌，自己已經膽怯。


  有部分弟子，甚至在向「投降派」發展。


  導致這個結果的最根本原因，一個是萬乘國更先進更強。


  另一個則是萬乘國更發達富有。


  且無論是那個方面，赤星山都沒有半點贏的可能。


  哪怕赤星山還有個出神期的老祖。


  路在何方？


  赤星山的未來，該怎麼選擇與規劃？

  關於這個問題，這段時間，鴻彥道祖與宗門內的幾位長老，以及僅剩的那位老祖，一連商量了數天。


  今天還在商討這個問題。


  宗門大殿內。


  「不如還是遷移山門，離開萬乘國，另找一條合適的靈脈吧，有萬乘國在，我赤星山早晚為其所滅。」一名長老說道，認為只有遷移出去，赤星山的道統，才能得到延續。


  「不可！」


  馬上有人搖頭反駁，「合適的靈脈何其難找？稍微好些的靈脈，便有山門佔據，想要遷移，就要將這些山門滅之！滅人宗門，就算赤星山折損輕微，但從大型靈脈，遷移到中小靈脈，靈氣不足，修鍊緩慢，誰能適應此種環境？」


  過慣了寬裕日子的富人，現在要他受窮，要他勉強將就，巨大的落差，不說思想上接收不了，真到那副田地，習慣上也難以忍受。


  更何況，殿中的這些長老，就是在赤星山上，面對靈氣濃郁度分別為100倍與80倍的洞府，他們中沒有誰，會選擇80倍的洞府修鍊。


  所以一想到那些靈氣濃郁度達到50倍的洞府都沒幾個的小型靈脈，把宗門遷移過去，場中幾乎沒有一個人贊同。


  「我赤星山之靈脈，世間無任何山門可比，遷移出走，那是自尋衰弱，絕對不可！」


  「不遷移山門，那萬乘國加強逼迫怎麼辦？收不到弟子，沒有了財源，我們不是一樣衰弱？」這位長老質問。


  殿內安靜了一會。


  「砰！」


  有位長老錘了下面前的矮桌，咬著牙齒道：「那便想盡辦法，滅了那萬乘國！奪回屬於赤星山的一切！」


  這位長老，是赤星山僅剩不多的強硬派代表了，他那全力對抗、硬拼到底的聲音，一度佔據主流，但現在……


  場中無人響應，只是連連搖頭。


  「我們還有老祖，只要老祖殺盡了萬乘國的高層，萬乘國必定崩潰瓦解！」這位長老起身叫道。


  「畢道子，且坐下吧，此法早有人試過，但那萬乘國制度特殊，國首輪換，殺了幾個，毫無作用，反而將其激怒，引來雷霆報復。」鴻彥道祖搖搖頭道。


  當然，幹掉萬乘國的靈魂人物——張山河，肯定是能起明顯效果的，但那張山河狡詐無比，替身無數，刺殺成功的概率極低不說，他的反擊與報復，卻能令敵對勢力痛徹脊骨、深深後悔。


  即便成功幹掉了張山河，鴻彥道祖也不敢確認，萬乘國真的會大亂和崩潰，因為這個國家制度特殊，個別重要人物的死亡，於整體的影響，達不到動搖全局的程度。


  故而對宗內強硬派的主張，鴻彥道祖再也沒表示過贊同。


  剩下唯一的垠葵老祖，是宗門最後的底牌，鴻彥道祖絕不會那麼打出去，然後換來赤星山的快速滅亡。


  「遷移宗門不行，刺殺萬乘國高層也不行，我們要怎麼做才行？」


  「難道坐著等死不成？」


  有位長老失聲大叫，臉上滿是絕望。


  「合併。」


  「赤星山可以與其他大宗合併。」


  這時，坐在上首，此前一直一言不發的垠葵老祖，突然開口，說出了一句話。


  合併？


  場中眾長老十分驚訝，紛紛詢問，「如何合併，與那個宗門合併？」


  「青雲山。」


  垠葵老祖說道，「青雲山近些年被廣雷山打壓嚴重，力量不足，需要外力援助。」


  「我前日去了青雲山，與洪坪道祖商議了此事，他表示同意，但……」


  「但是什麼？」下方馬上有人問。


  「但合併之後，要以青雲山為主，赤星山為輔，且上了青雲山之後，對外不得再以赤星山之名行事，我等此後都是青雲山之門人。」


  垠葵老祖說完，下方一片沉默。


  或者說……萬分的失落。


  這種合併與宗門消亡有什麼區別？

  日後還有誰記得赤星山？


  人跟道統當然還在，但以後他們不能再說自己是赤星山的長老，不再是赤星山出來的人物。


  從此寄人籬下、看人臉色、吃人施捨，還得被人驅使、被人吆喝，淪為二等貨色，徹底失去自主。


  這個結果，誰接受的了？

  「我認為，合併一事，可以……」


  見無人響應，鴻彥道祖開口了，他事先與垠葵老祖通過氣，他認為可以接受合併，雖然失去了宗門名號。


  「稟宗主與各位長老、老祖，我宗之叛徒、萬乘國外交部大使沈泉，上山求見。」


  就在這時，殿外弟子進來彙報。


  鴻彥道祖愣了愣，話被堵回了肚子。


  沈泉。


  這個叛徒，他又來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