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世有青蘿
那一句話像是刀一般紮在她的心裏。
或許從一開始，她與他的相遇，就是一個錯誤。剛開始可能是美妙的，但是時間越長，越能體會到什麽叫做心如死灰。如果不曾有妄念，如果不曾動心，是否一切不會如此。
那時他是天界人人羨慕而尊敬的戰神，鳳厥宮上神。一身瀟灑淡然之風不知迷惑了多少仙子。然而她從來沒見過他笑，也沒見過他對哪個仙子有好感。
那時，她伍青蘿隻是一個在天界默默無聞的小仙，依附著大仙大神的鼻息。
她也像所有的仙子一樣癡癡地念著那人，雖然知道自己配不上他。 隻是幻想著，也許，她伍青蘿有朝一日，可以努力到站在他的身邊。
也許，他身邊沒有女人，才是最好的機會。她會利用一切，得到這個機會。
她偷走了老君的吐真丸，買通了鳳厥宮的仙婢，偷偷給他吃下。
她知道了他心心念念的一個人——他的小野貓。盡管內心苦澀，但是她還是義無反顧。
她知道如果有一天他發現了她是假的，那會是什麽後果。
隻是，她已經顧不得許多了。
有個人，會是你生命中唯一的魔障。
即使你明白，也許你根本得不到他，卻還是忍不住去追逐那一朵火花。
然後雙手染滿鮮血，披上紅衣，嫁給他，隱瞞住一切。
就像是站在刀尖上跳舞，，明知後果會有多可怕，卻樂此不疲，甘之如飴。
孟涼待她如心間珍寶。他寵溺的微笑，輕柔地吻她。她與這世上最高貴清冷的男子一同追逐在桃林之中，看他含笑為她綰起青絲，插上桃花，輕笑：“小野貓終是長大了。”
那一段日子如夢似幻，她無時無刻不幸福著，卻無時無刻不擔心著被拆穿。
而當時高貴的帝女折顏嫁到鳳厥宮的那一天，她有過一瞬間的惶恐。
帝女折顏真真擔得起“折顏”這兩字。在她麵前，所有仙子都黯然失色。
那一日她伍青蘿低低地垂著淚，啜泣道：“孟涼……你要娶帝女了，我……”
那個男子將她摟緊，堅定道：“不管怎樣，隻有你是我的妻。”
紅燭帳暖，她低低地垂眉，臉上顯出幾抹嬌羞，蓋頭被男子挑開，是一抹勾起的笑。
她慌亂地低下頭，卻被男子攬到了床上，心裏一陣酥麻，雲濃雨急。
後來她從窗口望去，那一個身穿紅色嫁衣的女子身後的綢帶隨風飛起，就在那高高的樓上，站了一夜。那背影的蒼涼與孤寂，讓她的心裏突然湧現出劇烈的痛快和報複感。
縱然你是帝女折顏又怎麽樣？還不是獨守空閨！而我，我會把一個秘密永遠守住，這個男子，永遠是我的，永遠不會知道這個秘密……
然而後來她發覺孟涼看折顏的眼神變了。他沒有他所說的那麽堅定。那個男人的眼睛裏，帶著一絲痛苦，或者惱怒——發覺自己對折顏有好感的惱怒。她伍青蘿一瞬間就明白了，心開始不可抑止地慌亂起來，於是她使盡一切辦法針對折顏，終於讓孟涼對她更冷淡起來。
到了孟涼征戰魔界回來，昏迷不醒之時，她的頭頂上如同打了個晴天霹靂。
唯一的方法，隻有勸服折顏盜取天珠，為孟涼治療。而她自然有辦法讓折顏萬劫不複。
她成功了。她看著那個女子絕望地被釘死在誅仙台，心裏終於平靜了下來。
隻是沒有想到，孟涼的天劫來了。天界幾位仙神的天劫同時降臨。
這一入凡間，所有的機緣巧合，所有的命格，全部改變了。
“嗬嗬——可笑！”伍青蘿諷刺地大笑著，擦掉眼角的一滴淚，指甲深深地嵌入手心。
現如今，她的的確確走上了普天之下最尊貴的位置，站在了他的身邊。
隻是他說，除了這個虛名，我什麽都不會再給你。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於江湖啊。有時候執著帶來的，不一定是好結果。
她的的確確是個壞女人。然而她所做的一切，都不過是為了一個幸福二字。
隻是這般執念，簡直如魔鬼一般，切齒拊心，永遠不可忘記。
伍青蘿哀傷一笑，拔下頭上的金釵。身後的仙婢立即上前，恭敬地將金釵接過去，然後輕聲道：“今晚還要照著那樣布置嗎，天後娘娘。”
伍青蘿的眼神銳利起來，狠厲道：“該不該辦你不清楚嗎！你退下！”
“是……奴婢知錯。”仙婢慌慌張張地跪下，然後站起來飛快地掩門而去。
伍青蘿的手緊緊的握拳。他不會來這裏。她不能讓別人都知道天帝根本沒有來過她這裏。若是天界都知道了，她恐怕要被笑掉大牙了吧。
隻是下一刻，伍青蘿的眼睛猛地睜大，不可置信地喊出聲，“孟涼，你怎麽來了——”
推門而入的孟涼身著金色龍紋袍，清冷的臉上是一雙深邃的眸子。
伍青蘿的心裏有些慌亂，但是她立即歡笑道：“孟涼，夫君可是來看我……”
孟涼的眼睛一直盯著她。這樣的目光盯得她心裏有些不安，這種審視、輕視的目光……
“是該來看看你了。”孟涼翹起嘴角，隻是那一抹弧度顯得有些冷然。
“我最討厭的事情，是欺騙。一個徹頭徹尾的騙子，你說我該用什麽辦法懲罰她？”孟涼的眼裏露出一絲薄情，翹起的嘴角帶著一絲狠厲和玩味，“伍青蘿，天帝這個位子，真的不錯。至少讓我查清楚了很多事情。你知道應該怎麽做嗎？”
伍青蘿的心裏“咯噔”一下，強顏歡笑道：“你在說什麽，我不懂……”
“不懂？”聲音突然狠厲起來，孟涼一隻手狠狠地捏住了伍青蘿的下巴，眼裏是全然的諷刺，“你以為你自己很高明嗎？我先告訴你最近的一件事，你與鳳厥宮的侍衛勾結，逃出來，親自登上了大殿坐上了天後的位置，你記得不記得？”
“你放手——疼——”伍青蘿的眼淚都要掉下來了，他的手太用力，下巴都快被捏斷。
“疼？你當初陷害折顏的時候，知道她在誅仙台有多疼嗎？你當初陷害蘇折的時候，知道她心裏有多疼嗎？你現在還敢跟我說疼！你有資格嗎！”孟涼一陣暴怒，隻聽得骨碎的聲音，伍青蘿的下巴被狠狠捏碎！
“原來——你全部都知道了……哈哈哈……枉費，枉費我的心……機……”伍青蘿的嘴角溢出血來，卻笑得大聲，癱軟於地的身體裹著華麗的衣裙，像是雨打之後的殘花。
“我做這一切，都是為了——得到你……孟涼，你知道嗎？”伍青蘿的眼淚簌簌地落下來，嘴角的鮮血如同染紅的花，“我可以不擇手段，哪怕欺騙你……”
孟涼的眼神更加深了。手一緊便掐住了伍青蘿的脖子。最不能容忍的，是欺騙。
或者，還是對自己的恨！錯失了那個心愛的人，卻被另一個女人人耍了多年。
“咳咳——你——竟要殺我麽……能……死在你的懷裏……也是好的……我……我知足了……”伍青蘿的眼睛慢慢地閉上。這一個男人，她愛到了極致。
孟涼的手掐得越來越緊。他本就刻意地帶了一股磅礴的仙力，此時狠狠地掐著伍青蘿，很快就看見她已經奄奄一息。隻要看見她，就會想起那一切不堪回首的錯誤的過去。
“天帝不可！”門外突然響起了一道蒼老的聲音——“世間萬物皆有定數，天帝不可讓心魔作祟。過去的事情，不如放下……”來者是南極仙翁。
孟涼的眼神慢慢地平靜了下來。慢慢地站起身，看了一眼伍青蘿，道：“仙翁說的是。伍青蘿，有違後德，現將她貶入輪回，永不得歸天界。”
孟涼拂袖離開，連最後一個眼神都沒有給伍青蘿。
伍青蘿癡癡地望著他的背影，瘋狂地笑出了聲音。這個男子，盡管對她這樣，她卻從不後悔！如果一切再重來一次，她仍然會陷害折顏，仍然會欺騙他，因為他，隻能是她的！
孟涼的手始終緊緊地握著。或許連他也不知道為什麽會心神難安。
為何腦海之中也會閃過幾個回憶呢？那青衣的女子笑著的畫麵，閉上眼的畫麵。
他絕對不會承認，在他的心裏，也曾經有過她的位置。
即使他從不相信，當初娶她之時，不僅僅因為她是“小野貓”這個理由。
直到天鍾鳴過，一代新天後被廢，貶下凡間的消息傳遍之後，孟涼站在最高處，慢慢地轉身，長袖在半空中飛舞。天界霎時間一片嘩然。
從一開始就不屬於自己的東西，也許永遠都不可能會是自己的吧。
可笑多少人，從來不曾明白過。自以為是地以為可以奪得一切，卻遍體鱗傷。
執念如魔，執念害人，由愛生怖，不如歸去。
世間有一種植物，名為青蘿。纏繞他樹而生，不擇手段地生存，直到攀上最高的大樹，結成一樹繁華，緊緊攀附的根莖最終將那一棵大樹纏至，枯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