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冷冬（2）
屋裏還開著暖氣，餐桌上，有一份沒有動過的早餐，一個雞蛋，一條油條，一杯豆漿，豆漿還冒著熱氣。
這是一個很會過日子的男人吧。
玫瑰在客廳裏慢慢踱步，客廳有些淩亂，沙發上放了幾件小女孩的衣服，電視櫃前，七零八散的玩具灑了一地，電視旁邊，有一幅巨大的寫真照，是一個女孩，長得還算清麗，笑起來很可愛。
但與此同時，玫瑰又在客廳的右邊看到一幅黑白相框，相框上的女孩和寫真照的女孩子是同一個人。
這女孩……
玫瑰正在心裏猜測著，外麵的門剛開了，男人進來，夾帶著一陣冷空氣。
“剛把那小丫頭送到幼兒園了，不好意思，讓你一個人在這裏。”可能外麵實在是太冷了，所以男人說話時，嘴巴似乎不太靈活，口裏冒著白煙。
“我叫顧剛，你呢？”男人將外套脫下，掛在進門的衣掛處，一邊問玫瑰。
“我叫……玫瑰。”
“玫瑰？怎麽會有這樣的名字？你身份證上就是這個名字嗎？哦，別誤會，我不是懷疑你身份有假。”顧剛終於從寒冷中緩過勁來了，他倒了一杯熱水。
玫瑰淡淡地笑道：“是的，我身份證上的名字就是這個，是我養母給我報的名字。”
“嗬嗬，早知道報戶口的時候，我就給女兒取名百合了。”
玫瑰笑了笑。
顧剛見玫瑰還沒有吃早餐，便叫她：“你先把早餐吃了呀，放心，我是三好市民，這早餐沒有下毒。”
顧剛的笑話，顯然不怎麽好笑，玫瑰看得出來，顧剛是一個老實木訥的男人，所以這些人說起笑話來，會讓人覺得怪怪的。
玫瑰坐下來喝牛奶，她的確很餓，需要食物。
顧剛在一旁說開了：“我在市裏的民政局上班，工作很清閑，十點鍾才上班，現在還早著呢。”
“你女兒比你還辛苦。”玫瑰說。
“的確，她是挺辛苦，也挺可憐的。”顧剛背過身去，背著玫瑰收拾沙發上的小衣服，完了，又去收拾地上散落的玩具。
可是，玫瑰仍然看得出來，他在掩飾自己的情緒。
“孩子的媽媽呢？”玫瑰問。
“已經走了，難產，剛生下陽陽就走了。”顧剛的語氣淡淡的，大概是習慣了別人這樣問。
“對不起，我不該問這個。”玫瑰道歉。
顧剛收拾好玩具，轉過身來，臉上的笑容，任誰都看得出來是強裝的，“沒關係的，現實就是這樣。”
玫瑰已經將早餐吃完，她站起來，說：“謝謝你昨晚收留了我，我想，我該走了。”
顧剛問：“你是外地來的吧？聽你的口音像是南方人。”
玫瑰笑笑：“是的。”
“來探親？還是出差？昨晚你暈在路邊，好在遇到我，要是遇到一些壞人，很危險的。”
“看得出來，你是好人，”玫瑰說：“我來這邊……旅遊。”
“現在是冬天，這邊除了雪還是雪，不是旅遊的季節，你要是夏天來，還可以避暑。”
玫瑰又是笑笑，問他：“能不能告訴我，哪裏有旅館？我也許會在這裏逗留一兩年，如果你能告訴我哪裏可以找工作就最好不過了。”
顧剛瞪大眼睛：“你是離家出走的吧？看你的模樣，不過二十歲左右，跟家裏鬧矛盾了嗎？”
“我都沒有家人，何來的矛盾呢？”
“要不你就在我這裏先住著吧，我家陽陽挺喜歡你的，”顧剛一說，突然又覺得自己說錯話了：“哦，你不要誤會， 我隻是說，陽陽現在很孤獨，有你這個姐姐在這裏，她一定很開心的。”
玫瑰看著牆上那幅寫真，換了一個話題：“你很愛你的太太？”
顧剛點頭：“是的，她雖然走了，但一直活在我心裏，這三年裏，有不少人給我介紹對象，都讓我給拒絕了，這輩子，我唯一愛的女子，就隻有她了。”
玫瑰靜靜地站了一會兒，然後說：“好吧，我聽你的，暫時住你這裏。”
顧剛轉身進了房間，過了一會兒，他抱了一堆厚厚的衣服出來，跟玫瑰說：“我看你穿得很單薄，你剛來這裏，如果要買衣服的話，可能要耗費不少錢，這些是我太太以前穿過的棉衣棉褲，如果你不介意的話，可以先拿去暫時應對一下這冷天氣。”
玫瑰接過來，說：“謝謝你，這些衣服看上去就覺得很暖。”
“你先穿上，我帶你出去逛一圈，告訴你哪裏是超市，哪裏是商場。”
等玫瑰換了衣服出來，她明顯感到顧剛眼前一亮，隨後，他的眼眶紅了，玫瑰走上前，拍了拍他：“走啊，不是說帶我去逛逛嗎？”
◆◇
那天，顧剛上班後，玫瑰在菜市場買了一條魚，還有薑蔥蒜，還買了一捆青菜。
她要下廚，在別人的家不能白吃白住，她總要做點什麽。
買菜的錢是她自己的，離開江城之前，她特意回家拿了自己的現金和銀行卡，大概有十幾萬，夠她一年的開銷以及生孩子的費用了。
但她覺得，該節儉的還是要節儉，畢竟是一個即將生孩子的女人，用錢的地方多著呢。
她之所以留在顧剛的家，一是因為覺得顧剛是個老實的男人，她接觸的人多，不會看錯人。二是因為顧剛對他已去世的妻子的那份感情，他對她不會有非份之想，反而可以互相照顧。三，顧剛有一個小女兒，她正可以學習一下如何帶孩子，提前體驗當媽媽的感覺。
無論肚子裏的孩子是陸一然的，還是慕軒天的，她都會好好地把孩子撫養大。
傍晚，顧剛去幼兒園接了陽陽回來，陽陽在路上一直嚷著，“我的媽媽還在不在家呢？我的媽媽會不會煮飯給我吃？”
盡管顧剛一再強調：“那是姐姐，不是媽媽。”可是，顧剛一把門打開，小家夥就首先衝了進去，看到客廳裏的玫瑰，她一把就將玫瑰抱住了：“媽媽，我回來了！”
玫瑰解下圍裙，蹲下來對陽陽溫柔地說：“我不是媽媽，是姐姐。”
“不，你就是媽媽，小朋友們說，媽媽會煮飯，你也會煮飯，你就是媽媽。”陽陽指著餐桌上的那條魚，說：“媽媽，我要吃那個。”
顧剛也換了拖鞋走過來了，他抱歉地對玫瑰說：“你看這孩子，我跟她解釋過很多遍了，可她就是不聽。”
玫瑰起初也覺得尷尬，陽陽叫她為媽媽，叫顧剛為爸爸，豈不是說明他們兩人之間有什麽關係。但後來玫瑰又覺得無所謂了：“沒事的，小孩子，難得她喜歡我，她喜歡叫就叫吧。”
顧剛抱著陽陽去洗了手，三人坐在飯桌前吃晚飯，玫瑰給陽陽夾了一塊魚肉，陽陽吃得特別香，顧剛說：“這孩子，平時都不肯吃飯的，現在吃得這麽香，一定很好吃吧。”
他也夾了一塊，剛放進嘴裏，他的臉上便露出難受的表情，想吞下去又不是，想吐出來又不是。
玫瑰笑笑：“很難吃？”她自己也吃了一塊，叫道：“好苦！”
唯有陽陽樂嗬嗬地看著他們：“這魚最好吃了，是我媽媽做的！”
“……”
玫瑰飯吃得很少，一碗飯沒吃完，突然就跑到衛生間去吐了。
等她回來的時候，看見顧剛和陽陽都看著她。顧剛問：“玫瑰你是不是不舒服？”
三歲的陽陽就說：“媽媽有小寶寶了。”
顧剛拍了一下陽陽的小腦袋：“小孩子胡說什麽呢？”
“幼兒園的小朋友說的呀，說隻要吐了，就是有小寶寶了。”說完，陽陽還做了一個“嘔吐”的動作。
“姐姐沒有嫁人，怎麽會有小寶寶呢，胡說八道。”
顧剛剛說完，卻聽到玫瑰說：“陽陽說得沒錯，我的確是有小寶寶了。”
◆◇
玫瑰去做產檢是顧剛的意思。
第二天一大早，顧剛送了陽陽去幼兒園之後，就向單位請了半天假陪玫瑰去醫院。
“懷孕這事馬虎不得，必須嚴格按照醫院的程序做檢查，從今天開始，你產檢的事就由我來負責接送，到你生孩子的時候，我會作為你的家屬替你簽字！”
玫瑰看著顧剛，苦笑一下：“是呀，我倒忘了，在醫院生孩子還要家屬簽字。”
到醫院的時候，顧剛停好車，去幫玫瑰打開車門，然後小心翼翼地扶著玫瑰下車。
今天仍是下雪，路麵上積了一層薄雪，路很滑。
玫瑰由顧剛扶著，朝麗城醫院的大門走去。
要是扶著自己的，是一然，那該多好。
一然，你還好嗎？
◆◇
陸一然仍然會每天晚上做夢，夢裏總有那個女孩子。
有時候，他會夢到自己和她一起牽著走，似乎在走一段很長很長的階梯，可是，他仍然看不到女孩的整個臉。
可是，每當他醒來的時候，總能看見岑桐，她坐在床邊，含笑看著自己。
頭上的傷還沒好，手上的傷也沒有痊愈，雙腿也受了傷，不能下地行走。
他的左腿有一條裂開的傷口，很長很長，觸目驚心，是岑桐每天替他消毒傷口、塗藥。
岑桐塗藥的時候很細致，很細心，把消毒水拿過來，用大棉簽沾濕，因為擔心他會痛，她的動作很輕很輕，她的劉海低垂下來，眼睛一動不動地注視著傷口。
陸一然總覺得，夢裏的女孩，就是岑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