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冷冬

  麗城街道。


  玫瑰緊緊地裹著那件來時穿著的黑色大衣。


  冷,刺骨的寒冷。


  麗城剛下過一場雪,此時正是積雪融化的時候,冷空氣從她腿上的襪褲裏侵入到她的骨髓,雙腿凍得幾乎邁不開了,牙齒一直在上下打顫,她隻能緊緊地裹著那件大衣,捂住腹部,擔心裏麵的胎兒會被凍壞。


  她漸漸地感到無力。


  此時已經是傍晚時分,昏黃的路燈亮了起來,街邊的商店漸漸亮起了燈光。


  街上行人稀少,少有的幾個行人從她身邊經過,都是穿著厚厚的羽絨服,厚厚的雪地靴,唯有她,還穿著來時的大衣、襪褲,一雙單鞋。


  又一個路人從她身邊經過,她趕緊抓住人家,她已經凍得連話都說不清楚了:“請……請問,哪裏……哪裏有旅店?”


  那人看著她,像是打量怪人一樣,然後指指前麵:“沿著這條街一直走,右拐,再左拐,有一個賓館。”


  “謝……謝謝!”玫瑰踉踉蹌蹌地往前走。


  不知為什麽,她突然覺得不冷了,身體反而熱了起來,隻覺得口幹舌燥,身上一點力氣也沒有了。


  在街前麵的拐角處,她倒在了一處積雪處。


  後麵行駛過來的一輛本田車停在她身邊,從車上下來一個男人,男人搖晃了幾下玫瑰:“小姐,小姐……”


  玫瑰看著他,虛弱地說:“我好冷,水……我想喝水。”


  男人將玫瑰抱上了車。


  ◆◇

  陸太坐在病床前,凝視著躺在床上一動不動的陸一然,她的身邊,是女醫生岑桐。


  “都三天了,他為什麽還沒醒過來呢?”陸太焦慮地問岑桐,三天來,她吃也吃不下,睡也睡不著,一直在醫院守著陸一然。


  “阿姨,一然他已經不是處於暈迷狀況了,而是處於睡眠狀況,你看他的眼睫毛,偶爾在閃,說明他在做夢。”


  “做夢?”


  “是的,他正在做一個美夢,大概這個夢跟他之前的夢想有關係,所以他還不願意醒過來。”


  “可是,你不是說,他的腦部遭受重創,就算醒來,也會暫時忘記以前的事嗎?怎麽會記得他的夢想呢?”


  岑桐解釋道:“人的大腦很奇特,腦部的記憶神經雖然受損了,但有些記憶還是會留在大腦皮層,所以,他會偶爾記得以前的那些人和事。”


  陸太歎了口氣:“如果能將以前的事忘得幹幹淨淨,那有多好。”


  岑桐的表情也有些凝重,她和陸一然是在國外留學的時候認識的,關於他的消息,她一直都有關注。前幾個月,陸氏集團的繼承人陸一然將迎娶公司的得力幹將玫瑰,後來,又遭到玫瑰的退婚,這些,岑桐都知道。


  確切地說,岑桐在國外的時候,就一直暗戀陸一然,隻不過,他一直當自己是哥們。


  “阿姨,玫瑰……是一個什麽樣的女孩子?”岑桐。


  陸太又歎了口氣:“是個苦命的孩子,她是我朋友的女兒,按理說,本該可以生活得無憂無慮,可是,命運卻給她開了一個天大的玩笑,她可能從來沒有過過一天好日子吧。”


  “那她為什麽要離開一然呢?”岑桐有點為陸一然抱不平。


  “關於這事,我也問過一然,但一然說玫瑰有不得已的苦衷,我也沒再追究下去了。”


  “媒體報導說,是因為玫瑰移情別戀,愛上了東鼎集團的老板慕軒天,媒體還透露,玫瑰以前就是慕軒天的情人?”


  “這個中原因太複雜,年輕人的事,隻有他們自己清楚了。”大概因為玫瑰是陸太好朋友的女兒,所以,盡管玫瑰傷害了陸一然,可她仍是在心裏有意無意地袒護玫瑰。


  陸太在岑桐的勸說下,終於肯回家去睡一覺了。


  岑桐坐在陸一然的病床前,仔細地端詳陸一然。


  他的頭上纏了一圈繃帶,手臂也纏了一大截。


  睡了三天,他的臉略微有些浮腫,但仍然帥氣。


  岑桐抓住他的手,用手指輕輕地撫摸他的手背。這樣的動作,也隻有在這個時候,她才可以做。


  她和陸一然是在國外的校園裏認識的,彼此都是中國人,第一次認識就有講不完的話。


  陸一然陽光帥氣,在校園裏,很多女孩子都很喜歡他,岑桐對他並不抱什麽幻想,她的父母都是職工,供她出國留學已經很不容易了,她必須把精力放在學習上。


  有一次她發了高燒,她不敢去當地昂貴的醫院,隻能用自己學到的醫學知識來自我治療。她一個人躺在宿舍,結果,陸一然不知從哪裏聽說她病了,給她打個電話問了一下情況後,就馬上出去給她買藥了。


  那是一個冬天的下午,當陸一然出現在她的宿舍時,陽光的他,似乎驅趕了冬季的寒意,她的心裏感到格外的溫暖。


  她怦然心動。


  但是,她更珍惜彼此的友情,所以一直未向他表白,一直和他做哥們兒,一起開懷大笑,一起暢所欲言,一起就國內外時事進行評判。


  他比她早一年回國,他回國沒多久,她便得知他正在追求一個女孩子,那時候,她的心情一直很失落,可她明白,他不可能屬於自己,彼此之間,隻能當朋友。


  陸一然的睫毛一閃一閃的。


  他在做夢。


  都說人的夢境沒有顏色,可是,他的夢卻滿是色彩。


  夢裏,女孩子在前麵歡樂地跑著,他的後麵笑著追,女孩子銀鈴般的笑聲充盈著整個夢境。


  等等我,等等我,他喊。


  每次快要追到女孩子時,她就會消失,然後她在下一個路口等他,她半回頭,朝他招手,他隻能看見她的側麵。


  他繼續追,繼續追,不停地奔跑、奔跑……


  直到……他微微張開眼睛。


  他醒了!

  床前,一個女孩正握著他的手,頭靠在旁邊的櫃子上睡著了。


  女孩穿著白色的大褂,劉海撥到左邊的額頭,五官秀氣。


  夢裏的女孩,是她嗎?

  我在夢裏苦苦追求的女孩,是她嗎?

  為什麽,她的手會牽著我的?


  一定是她。


  可是,她是誰?


  我又是誰?


  陸一然的手動了動,岑桐察覺,馬上醒來。


  看到醒來後的陸一然,她很興奮:“一然,你醒了?”當她發現自己的手還握住他的手時,她趕緊抽出來,臉紅了紅。


  陸一然不明白,為什麽她會這麽快把手抽回去,像是做賊心虛一樣,他馬上又拉住了她的手,問:“你是誰?”


  我是誰?

  岑桐怔了怔,早就知道他會記不得事,可當他真的認不出自己來時,她又非常的失落,在他眼裏,自己一定是一個陌生人。


  “我知道,你就是那個女孩,對不對?”不等岑桐回答,陸一然便在心裏做了判斷。


  “哪個女孩?”她疑惑地問。


  “我一直苦苦追尋的那個女孩。”


  陸一然一邊說,一邊掙紮著爬坐起來,在短暫的暈眩過去之後,他突然就用那隻沒有受傷的手將岑桐摟在懷裏。


  “不要再跑了,好嗎?留下來,留下來,等我。”


  岑桐的心,突然就淪陷在他有力的懷抱裏了。


  她閉上眼睛,感受他懷裏的氣息,她想,就一會兒,就一會兒,我隻在他失憶的時間裏,停留一會兒。


  ◆◇

  與此同時,遠在麗城的玫瑰,在一個陌生的房間裏醒來。


  這裏,很溫暖,比剛下火車時,暖了一千倍。


  這個房間很簡樸,一張純木顏色的床,一張書桌,房間裏的窗簾是黃色的,地板是紅粽色的木地板,陽光從窗簾透進來,整個房間給人一種非常暖和的感覺。


  她坐起來,環顧自己的穿著,隻有大衣被脫掉了,搭在一邊的椅子上,其他都好。


  她依稀記得自己在暈倒時,有一個男人將自己抱上了車,這裏,難道是那個男人的家?

  下床,把大衣穿上,準備走出房間。


  此時已經是早上。


  當玫瑰將門一打開,便聽到一個男人和一個小女孩的對話:

  “爸爸,今天能不能不去幼兒園?”小女孩的聲音很慵懶。


  “不行,今天是星期四,不是星期六!趕緊把早餐吃了,不然等會兒又要遲到了。”


  “你胡說,今天明明就是星期六。”


  “不要顛倒是非。”


  “我沒有,是爸爸顛倒是非,今天明明就是星期六。”小女孩用勺子使勁地敲碗,以表示她內心的不滿。


  玫瑰笑了笑,走出去。


  小女孩眼尖,她第一個看到玫瑰,突然愣了愣,隨後,她從餐椅前爬下來,朝玫瑰跑去,一邊跑一邊喊:“媽媽,媽媽……”


  玫瑰愣住了,媽……媽媽?

  是小女孩太調皮了?還是?

  “陽陽,不要胡鬧,那不是媽媽,是姐姐。”男人也看見了玫瑰,朝她走過去。


  “不,她就是媽媽,就是媽媽,小朋友們都有媽媽,憑什麽我就不能有媽媽?”叫陽陽的小女孩把玫瑰抱得緊緊的。


  男人臉上很尷尬,對玫瑰說:“對不起,小孩子不懂事。”


  玫瑰笑笑:“沒關係的!”


  “我先將她送到幼兒園,回來再跟你解釋,桌上有早餐,你隨便吃。”


  男人不過三十左右,人看起來溫文懦雅,對付小孩子,似乎不是那麽在行。


  男人和小女孩出門後,房裏便剩下玫瑰一個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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