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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患難情人

  彭長宜不說話了,有些事,他是不便於和老顧探討的。


  進了農場的大門,就看見了江帆的車停在考南牆跟的陰涼處。彭長宜老遠就看見後排房子圍起了圍牆,而且東邊門口處聳立起一間小房子。彭長宜嘆了一口氣,說道:「真是難為你了,忙得我都沒時間過了看看。」


  老顧說:「跟我還客氣。」


  「那個小廚房裡刷白了嗎?」


  老顧說:「刷了,這響晴的天,都幹了。」


  「煤氣灶都弄好了吧?」


  老顧說:「大件都弄好了,就是鍋碗瓢盆準備得不齊全,我當時就想這些小件還是讓他們自己選合適。」


  彭長宜說:「這裡離市區遠,一個抑鬱,一個拐腿,他們自己買太不方便了。」


  「那行,我把您送到地方,我就去超市。」


  「也不是那麼急,具體需要什麼,一會讓部長拉個單子,你照著單子就採購就行了。」


  「也好。」


  他們說著話,老顧就直接將車開到了北邊最後一排房子的外側的水泥場院里。


  彭長宜下了車,他沒有立刻進去,而是圍著這個房子看了看,就見東西兩面的圍牆壘起來了,門口開在東邊緊靠南牆的地方,門口是一個很簡單的用磚砌的門樓,院門是兩扇漆了醬色漆的鐵門,走進門洞,還能聞到新鮮的漆味。老顧說,自從裝上門后,他也沒再來過。


  進了院子后,就見江帆和王家棟正坐在院子中的涼棚底下,他們一邊喝茶一邊在聊天,中間是一張白色的塑料圓桌,六個白色的塑料椅子,上面放著一個竹席,竹墊上是開水壺和幾種茶具、茶葉罐什麼的。


  這是他特意吩咐老顧置辦的,為的就是部長他們可以坐在涼棚下喝茶聊天。


  彭長宜沒有急著跟部長打招呼,眼睛四下來回踅摸著,他在找另外一個身影。


  江帆知道他在找誰,就沖他招招手,小聲說道:「長宜,長宜,過來,過來,坐下。」


  彭長宜見江帆招呼自己坐下,就小聲說道:「部長,她呢?」


  江帆笑了,仍然小聲說道:「就知道你在找她呢。」


  「您怎麼知道的?」


  部長也笑呵呵地說:「你小子進門眼睛直勾勾的,誰看不出來?」


  彭長宜坐在江帆旁邊,伸長了脖子,往北屋張望,又往新蓋的這間小廚房張望,都沒看見古卓,他站了起來,看著這個小廚房,說道:「這幾天忙得我都沒顧上來看看,完全是老顧一手操持的。」


  說著,他便低頭進了廚房,看了看,的確是按他的意思設計的,一進門就是一個小餐廳,一個可以摺疊起來的圓桌放在牆角處,旁邊是一摞圓凳。再往裡走,就是一個半開放式的小廚房,廚房和餐廳之間還用紅磚砌了一個長方形的水磨石的檯面,說是吧台也可以,就兩個人吃飯的時候,完全可以在這個吧台上完成,儘管房間面積不大,但功能齊全,設計合理。


  彭長宜揭開鍋看了看,又看了看灶具,似乎他們還沒有起火做飯。


  他走出來問道:「開火了嗎?」


  王家棟說:「只是簡單地開了開火,做了一些簡單的如雞蛋湯、炒青菜,我們剛來三四天,踏實踏實,另外有些東西準備齊全了再搞一個隆重的開火儀式,現在大部分時候是在老鄒的食堂吃呢。」


  彭長宜說:「還差什麼?鍋碗瓢盆不是都有嗎?米面、調料什麼的可以先到前面去要,到年底咱們再跟他算總賬。」


  王家棟說:「不急,過兩天先讓小卓慢慢適應,冷不丁柴米油鹽醬醋茶全來了,我怕她接受不了,另外,我也想讓她親自去買這些生活用品,這樣,對增加她家的意識、恢復健康有好處。」


  彭長宜說:「她從前可能都沒沾過油煙,對做飯沒有意識。」


  王家棟說:「所以我沒有急著把她帶進家庭生活中。」


  江帆和彭長宜感覺王家棟對古卓是一片真心,沒有把她帶入家庭生活當中,那麼這幾天肯定都是在極其詩意的情況下度過的。


  彭長宜小聲說道:「我在想這幾天你們過得肯定非常詩情畫意。」


  王家棟有些不自然,說:「都半截子入土了,哪還有詩情畫意,要說哄孩子還差不多,我這幾天在哄著她玩,讓她慢慢適應,僅此而已。」


  彭長宜一時鬧不明白部長為什麼說「僅此而已」,但是他似乎能體會到部長對古卓細心、貼心的照顧,他說:「她對這個家還滿意嗎?」


  王家棟說:「不得不說女人對家的感覺是先天的,第一天來的時候,我在半路上就跟她說咱們回家回家的,她聽了后非常安靜,來到這裡后,我到前邊拿了鑰匙,領著她開了門,告訴她,這就是你的家時,她表現仍然很安靜,而且對這個家很感興趣,看了這個看那個,圍著院子轉了好幾圈,還讓我把西邊你的房間打開看了看,還知道問我,這個別墅很貴吧?我說不貴,這是自己蓋的房子,所有的建設成本都是可控的,所以不貴。」


  彭長宜小心地問道:「現在治療著嗎?」


  王家棟說:「她討厭吃藥,尤其是西藥、西醫,不知為什麼,她對這些特別恐懼,我不知道在她服刑期間發生了什麼,她看見我吃西藥都恐懼,第一天看見我手裡的藥片后,連忙就給我扔了,所以我就在想,這裡面肯定有事,不然她不會無緣無故地對藥片這麼敏感,所以我現在基本不當著她的面吃藥。監獄有個女指導曾經跟我了解過她這方面的原因,我說我們在一起工作的時候沒發現她懼怕西醫和藥片,顯然,她這個毛病不是在監獄里養成的,一定是在審查調查期間,也就是在當地看守所里發生了什麼。所以我才有了自己研究她病情、自己給她治療的想法,不過目前我還沒有那麼做,我想再觀察一段時間,看看她到底是什麼原因引起的,然後對症下藥。」


  江帆說:「你進來的時候,我正在跟老部長推薦張華,我說讓張華有時間過來給她看看。」


  彭長宜說:「對呀,張醫生的醫術很高的,先讓真正的大夫給她看看,吃中藥調理調理,再加上您的愛心治療,應該沒有大的問題。」


  王家棟說:「她主要問題在這裡。」說著,他指了指腦袋,又指了指心口。


  彭長宜點點頭,小聲說:「她現在人在哪兒呢?」


  王家棟說:「江書記來后就躲屋裡去了,就怕見生人,一見生人就以為是抓她來的,我一個勁地說江書記是咱們的好朋友,是幫助咱們來的,她才安靜下來,可能看出江書記太像當官的了。」


  江帆笑了,說道:「那好,我以後再來這裡先換身行頭再來。」


  王家棟也笑了。


  彭長宜皺著眉說:「這麼嚴重?」


  江帆說:「是啊,我進來的時候,她正坐在你這個位置上剝毛豆,見我來了,端著毛豆就要往屋裡跑,幸虧部長及時解釋,她才安靜下來,看了我半天,但還是端著毛豆進屋了。」


  「毛豆?」彭長宜不解地問道。


  王家棟說:「是啊,昨天老鄒的助理小劉送過來一把毛豆,我讓她摘下來剝了,晚上就在食堂炒了一盤肉末毛豆,她非常喜歡吃,中午吃飯的時候還想吃,我就領著她到地里又拔了一把毛豆,江書記進來的時候,正在聚精會神地剝毛豆。」


  不知為什麼,聽了王家棟的講述,彭長宜心裡就像被什麼東西堵住了一樣,非常不是滋味,他不停地眨著眼睛,聲音有些沙啞地說道:「我想看看她行嗎?想看看她還認識我嗎?」


  王家棟說:「這個……我去叫她出來。」


  「長宜,還是別了……」江帆說道。


  「試一試。」王家棟說著,就拄著拐棍站了起來,他走到門口,敲了一下門上的玻璃,叫了一聲:「小卓啊,小卓——」


  彭長宜聽得出,這聲「小卓」叫的極其溫柔和小心,就像在呼叫一個膽小不敢見生人的孩子,他知道,憑王家棟對古卓的那份愛心,古卓一定能恢復健康。


  王家棟見屋裡沒有動靜,就推開屋門走了進去。


  過了一會,也不知王家棟是怎麼做的工作,門,從裡面打開了,王家棟走了出來,他站在門檻的外面,沖里伸出一隻手,裡面的人立刻抓住了他的手,他輕輕用力,古卓這才慢慢被部長拉了出來。


  天!彭長宜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眼前這個目光獃滯、臉龐浮腫、臉色蒼白、行動遲疑的人,就是當年那個颯爽英姿、聰明伶俐、漂亮幹練、能說會道、左右逢源的警花古卓!

  他慢慢地站了起來,盡量裝出平靜的表情,向她伸出手,溫和地說道:「還認識我嗎?我是長宜,彭長宜,忘了嗎?當年在火車站,我舉著一個大牌子,到車站接你,上面寫著『接古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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