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6章仕途上的又一次轉機
關昊輕皺了一下眉,說:「這是好事啊。」
彭長宜說:「是好事,老百姓平靜了,說明工作做到家了,我也就沒再過問這事。但我後來又了解到,市裡再一次對老百姓進行了補償,不過這補償的錢,是第二期用來賠損的錢,而且有的老百姓第一期征地的款還沒完全拿到手。我就在想,那第二期的補償款提前發放,並不等於提高了補償數目。欺騙,只是暫時的,問題並沒有解決,你現在用欺騙的手段,把老百姓的土地變賣了,他們一旦明白過來不跟你急就怪了。所以,趁著這次研究人事問題的機會,我就以召開幹部調整大會的名義,藉機開了一個全市工作會議,好不容易人家開恩,給了我這樣一個機會,我就顧不上那麼多了,把該說的都在會上講了,我這樣做的也是有意在提醒基層幹部們在做基層百姓工作尤其是征地工作時,注意分寸,能不跟著發燒就不跟著發燒,如果不得不燒,就要把工作做好,做細,防止出現牛官屯那樣的事件。我跟您說句掏心窩子的話,一年了,我可是逮著機會公開表達我的觀點了,我必須說我該說的話,做我該做的事,這樣,我良心上會得到稍許的安慰,我也就豁出去了,愛咋咋滴,反正橫豎我也不討人待見。」
關昊看著他,深邃的目光中透出幾分欣賞,他說:「儘管你有這樣那樣的理由,但在公開場合下表達未經過溝通的意見還是有些不妥,畢竟那是一次全市範圍的會議,有些問題,還是私下交流合適。」
關昊說這話的時候,臉上的表情有些凝重。
彭長宜當然能從他的話中掂出分量,他說:「您批評得對,從一開始籌劃這個項目的時候,我就跟他交流過無數次,可當時好多事情他都是背著我乾的,這也就是為什麼市裡派我去黨校學習我想不通的原因所在,我當時以為是領導成心讓我給他騰地方,當然,後來我知道是我錯怪領導了。開始我還將自己的擔心在夜裡打電話跟他說了,但是根本沒有用,人家聽不進去,甚至還引用當年國家領導人提的『貓論』和那個年代一個普遍的說法來反駁我,最後連我電話都不及時接了,我就以發信息的形式跟他探討,我發信息的目的也有自己的私心,我現在手機里保存著發給他的每一條信息,為什麼這麼做,就是想萬一出了什麼事,好把自己撇清。」
關昊笑了,問道:「你剛才說的那個年代什麼普遍的說法?」
彭長宜說:「他在電話里跟我說,說誰誰誰就曾經說過,摸著石頭過河,遇到紅燈繞著走,就是這個說法。」
關昊笑了一下。
彭長宜又說:「這種提法在改革開放初期為了發展、為了打破一些條條框框的確起到了一定的作用,但用在今天就不適用了,我們現在提倡的是要站在一個良性、科學的角度來推進發展。在市裡提出的跨越式大發展的面前,又被有些人拿出來當做理論根據,我認為這不是一個科學的態度。」
關昊說:「市裡提這個口號的時候我還在督城,不過對於這個口號的認識,我跟你一樣,有過同樣的思考,所以,今年的政府工作報告我一次都沒有涉及到這個提法,各項工作,還是要建立在科學、穩定、客觀的層面上實施,這些,你也不用過分摳字眼了,有些階段性工作的指導思想,會隨著時間淡去的。」
彭長宜從關昊的話里聽出,他對這個口號也是有自己的看法的。
最後,關昊開誠布公地跟彭長宜說:「你當前的任務還是學習,以學習為主,對工作有不同的意見時,要善於溝通,別把關係搞僵,把關係搞僵,不是明智之舉,我今天之所以跟你有這樣的一次談話,也是岳書記的指示,他讓我出頭跟你談,你能理解嗎?」
彭長宜點點頭,說道:「謝謝市長,我理解。」
關昊說:「市委不希望你們鬧僵,我也不希望你們鬧僵,鬧僵對誰都不好,懂我的意思嗎?」
彭長宜的表情有些嚴肅,他點點頭,說道:「我懂。」
是的,彭長宜的確懂關昊的意思,因為,一個地方黨政一把手關係鬧僵后,上級黨委一般都會採取組織手段,調離其中的一方,以保持一個地方領導班子的穩定。
彭長宜當然能聽出關昊的弦外之音。
彭長宜在會上放了一頓炮后,他倒是痛快了,但也險些為此付出代價,王家棟後來說他是逞匹夫之勇。
年後上班沒幾天,錦安市委突然做出決定,將彭長宜調到錦安市政府,任錦安市政府副市長,排名倒數第一,市委常委讓出,朱國慶接任亢州市委書記,並出任市委常委,亢州市長由原來的常委副市長劉星擔任。
據說,錦安市委為了調離彭長宜,穩定亢州政壇局勢,最初打算調彭長宜任市勞動人事局任局長的,在開常委會研究之前,關昊私下跟岳筱商量,認為這樣安排一個未來中央黨校中青班的學員有些不妥,彭長宜本人工作作風和生活作風又沒有可以指摘的地方,只是在他和朱國慶合作搭班子的過程中出現了問題,在這種問題上,上級組織往往都是各打五十大板,但現在顯然是保市長,壓書記,恐怕彭長宜不會服氣。
岳筱當然知道這樣安排彭長宜有失公允,但彭長宜太目中無人,不教訓教訓他不知道大小,敢在會上跟上級市委唱反調,不給他點顏色看看,全市幹部都效仿他那還了得!所以,岳筱跟關昊發了一通火候,還是聽從了關昊的建議。他這樣做倒不是怕彭長宜不服氣,而是尊重關昊的結果。關昊很少插手人事問題,既然關昊說話,岳筱就是多不情願也是要尊重關昊的。而且冷靜地想想,關昊說得也有道理,這一年彭長宜在黨校學習,人脈肯定是有的,真的把這樣的安排遞到省委組織部,省委未必同意錦安市委對彭長宜的安排,想想開始不但沒能將彭長宜調到市環保局,反而被省委組織部安排去了中央黨校中青班去學習。岳筱也有些後悔自己這個衝動的提議,所以他採納了關昊的建議,任命彭長宜為錦安市政府副市長,如果真的讓彭長宜去了環保局,而朱國慶升任市委書記,彭長宜肯定不會服氣。
就這樣,彭長宜給朱國慶騰了地方,自己又進了一小步。此時,離彭長宜黨校畢業還有一個多月的時間。
彭長宜早知道自己離開亢州的時間不遠了,這種憂患在他頭去黨校學習的時候就有了,他早就料到自己遲早要給別人騰地方,所以,對於調走,他並不感到意外,意外的是,自己能進錦安市政府,並且當上副市長,這肯定是關昊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儘管他丟掉了常委,但副市長是實職,該是他無比慶幸的是,不然調你去環保局、勞人局你不是也得去嗎?
所以,他就有了一種遇到知己的感覺。
去市政府報道的那天,彭長宜特地跟黨校請了一天假。他先去岳筱辦公室,跟市委書記報到,岳筱跟他談話,都是程式化的東西,而且岳筱對他的態度不是那麼真誠,這次談話只進行了兩三分鐘,他就被打發了出來。
他又來到市長關昊的辦公室,由衷地感謝關昊出手相幫,哪知,關昊卻笑著說道:「彭市長啊,我對你可是有著很大的期盼,不但期盼你能輔佐我工作,還期盼你早日成為我師妹夫。」
師妹夫?彭長宜聽完不好意思地笑了,說道:「市長就是神通廣大,連這事都掌握了。」
關昊哈哈大笑,說道:「是因為有人跟我坦白了。」
彭長宜更加不好意思了,說道:「哦,是這樣啊,您這情況掌握直接而準確。」
關昊笑著說:「打算什麼辦喜事?」
彭長宜說:「我現在居無定所,這事,還沒敢想呢。」
關昊說:「不敢想是不行滴。」
彭長宜說:「春節的時候,我們商量好了,等我畢業后工作穩定了再說。」
「哦?那個時候你就料到會有變化?」
彭長宜說:「不是那個時候,是我頭去黨校學習的時候,就料到會有今天了,但是沒想到結局大出乎我的意料,所以,還要再次感謝關市長您的提攜。」
關昊笑了,他從始至終都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自己在彭長宜問題上的作用,他再次繞開了這個話題,而是說道:「彭市長啊,以後你我是同事了,我能給你提個要求嗎?」
「當然能,您儘管提,我保證執行。」彭長宜挺直了腰板說道。
關昊笑著說:「我剛才說了,我們以後是同事,天天要在一起共事,你就別總是您、您的了,論年歲,你比我還大幾歲呢,私下我們是弟兄,你說怎麼樣?」
彭長宜不好意思地笑了,說道:「這個……呵呵,我習慣了,以後,盡量改吧。」
關昊又說道:「你看生活上有什麼需要我做的儘管說。」
彭長宜說:「別的沒有什麼,亢州的工作早在黨校學習之前就交接了,我就是有個老司機,五十多歲了,我們倆是忘年交,他跟著我南征北戰,曾經為我挨過一刀,他也沒什麼追求,當我司機這麼多年,從沒給我找過任何事,我用他非常放心,我們感情很深,如果您同意的話,我還想讓他跟著我,這樣的話我們可以同來同去,如果在錦安找司機實在不方便。」
關昊想了想說道:「好吧,我來安排。」
彭長宜說:「多謝市長。」
就這樣,彭長宜在錦安履行完所有組織程序后,他就回來了,鑒於他還在黨校學習,關昊說等他畢業上班后,政府班子成員再重新分工,那個時候再明確他分管的工作領域。
從錦安回來的路上,彭長宜接到了孟客的電話,孟客首先對他表示祝賀:「長宜啊,祝賀,祝賀你再次高升!」
彭長宜故意委屈地說道:「老兄,謝謝你,我這所有的事沒有瞞過你老兄的眼睛的,你最該知道我是怎麼到的這一步,所以啊,您還是別祝賀了,越祝賀我心裡越不是滋味。」
孟客說:「怎麼聽著你好像不高興?我本來想你從錦安回來,到我這來,咱們倆好好喝喝,給你祝賀,不過你要是不喜歡這個職務,那咱倆就換換。」
彭長宜說:「得嘞老兄,您就別取笑我了,按說我要感謝組織上對我的信任,但我心裡就是不是滋味,為什麼不是滋味,我也說不清。有些話,我不說你老兄也明白,所以我拜託您,千萬別提祝賀的事。這也是不得不
孟客笑了,說道:「給你分工了嗎?」
彭長宜說:「暫時還沒有,等我畢業再說了。」
孟客說:「長宜,你的情緒有點消沉,這太不應該了。」
彭長宜嘆了一口氣,說道:「老兄啊,有口難言,我先回去,等有機會我找你喝酒,到時好好跟你訴訴苦水。」
「好吧,既然你急著回去,那就以後再說,我也許去北京找你喝酒。」
孟客掛了彭長宜的電話,跟他旁邊的姚斌說道:「唉,人啊,真是,永遠都不會滿足。」
姚斌笑著說:「我看他不是對自己這個職務不滿足,可能是對這樣安排別人不滿足吧?」
聽姚斌這樣說,孟客看著他,說道:「你指的是朱國慶?」
「當然是他,您想,彭長宜從三源回來,朱國慶就給他來了個下馬威,擺了開發區企業工人罷工這樣一個局,以後他們倆人之間這樣的明爭暗鬥就沒停止過,我為什麼出來,就是夾在他們中間不好做人,左右都不是,兩邊都落不了好,所以我選擇離開亢州,說實在的,誰願意離開亢州啊,守家在地不說,亢州的實力在哪兒擺著呢,儘管彭長宜這次當上了副市長,但我相信他內心是不願離開的,副市長有什麼,還是一個排名倒數第一的副市長,也就是管管文教衛生這些雞肋部門,能滿足他嗎?以後花一分錢都要上報,他能不感到委屈嗎?再說了,縱觀錦安各個市縣,黨政一把手鬧不合的,有幾個是書記給市長、縣長騰地方的?而且政府一把手還是坐地提升的?我不知您,反正我還沒聽說過。所以,儘管他最後的結果也不錯,但明顯是沾了朱國慶的光,心裡肯定舒服。」
孟客聽了姚斌的話,默默地點點頭。
彭長宜結束孟客的談話后,他看了看老顧,自從接到通知來錦安到回去的路上,老顧始終都沒對他工作變動說過一句話,他笑著問道:「他顧大叔啊,你有什麼打算沒有啊?」
老顧不好意思地咧開了嘴,露出一邊一顆的假牙,說:「終於輪到跟我說話了。」
彭長宜笑了,知道他在等著自己開口,就說道:「難道就得等我開口,你就不能提前給我交個底嗎?」
老顧說:「這個底,在您那兒,我沒有。自從跟著您的那天起,我就沒有自己的打算了,都是您給我打算好了,我只負責服從就是了。」
彭長宜開心地笑了,故意磨叨著說:「56歲,還不是太老,干到60歲沒有問題,你再跟著干四年吧,四年之後,你再退休養老吧。」
老顧一聽急了,說:「誰規定我就得60歲退休?按我現在這個狀況,我就是開到你退休都沒問題,我血壓不高,血脂不高,血糖不高,腦袋反應靈活,四肢活動自如,每天堅持鍛煉,身上沒有一絲贅肉,經驗豐富,不心浮氣躁,開到70歲也沒問題,我還想把您開到省里去呢,那樣我工資還跟著長呢。」
「哈哈。」彭長宜開心地笑了,他說:「省里我是做夢都不敢想,如今到了錦安我從來都沒想過。當初,我走出校門,到了亢州組織部,當上幹部科長的時候,丁一就分來了,我記得說閑話兒的時候我就跟她說,我說我這輩子最大的願望就是將來能混個正科級,就是光宗耀祖了,因為我們家從來都沒有人當過官,最大的官就是我爸爸,當過小隊會計。如果我混得好的話,最好能當上鄉黨委書記,在下邊弄個十多年,等歲數大了,往鄉下跑著費勁了,就跟領導要求往回調,找一個不大不小的單位一忍,直到退休。這是我當初最大的夢想,我也是奔著這個目標去奮鬥的。現在一看,早就超過我的預期了,我當上三源的縣委書記時,我爸爸就跟我說,你是咱們十里八鄉出去的後生中最大的官了,那個時候,我就相當滿足了,早就超出了我的預期,以後能走到什麼地步,跟您老說,我還真的沒有夢想了,以後能穩穩噹噹,不犯錯,不犯罪,順利退休,告老還鄉,回家弄半畝地種,是我最大的夢想,現在也是這麼夢想的。農民出身,對土地有感情,不多種,半畝足夠,多了也累,真正過老婆孩子熱炕頭的日子,那才叫一個舒服!我從不像他們似的,不當官了就要死要活的,我不。我跟你說啊老顧,當農民是世界上最自由、最幸福的職業。吃自己種出的糧食和蔬菜,放心、安全、經濟、實惠。我敢保證,我要是種地,絕對能讓地長出花兒來,別人種地是為了糊口,我種地是為了消遣,當然,前提是我每月還有幾千塊錢的退休工資,你說,這日子該有多麼的滋味?」
老顧笑了,說道:「等您退休了,我跟著您回老家去種地,我要求不高,在地頭讓我蓋兩間房子就行。」
彭長宜說:「哈哈,沒問題,我現在想想都嚮往這種生活,想多早睡就多早睡,想睡到什麼時候就睡到什麼時候,不用擔心上班遲到,也不用惦記著晚上還要開會,更不用整天提心弔膽。我真的到了那天,肯定不在城市裡住,我就回我們老家,把老房子重新翻蓋,不要太高,也不要太寬,採光要好,牆要足夠厚實,這樣冬暖夏涼,而且環保舒服。房前屋后種滿樹,不要太洋氣的樹木,咱們北方的楊柳樹就最好,皮實,耐活,遮涼,長大了還能賣錢,院子里種滿向日葵,好看,有生氣,還能吃瓜子。呼吸著新鮮的空氣,吃著沒有污染的東西,我跟你,絕對的神仙生活。」
老顧笑了,說道:「說的倒是很讓人嚮往,就是不知道小舒姑娘願不願意跟你過農民生活?」
彭長宜一愣,說道:「你說的這個是個問題。」
老顧笑了,說:「您啊,做做夢也就當了。」
彭長宜說道:「這可不是夢,我的夢向來不是合著眼做的,都是睜著眼做的,是完全能實現的。」
老顧說:「儘管很美好,但是不現實。您想,如果您跟小舒結婚,肯定還會要個小孩,政策是允許您再要的。您60歲退休的時候,小孩不到20歲,也就剛剛上了大學,他不到畢業參加工作,您都不能說是功成名就,所以說,當陶淵明的願望不是沒有可能,是不現實。」
彭長宜眨著眼,說道:「我還管那麼多,解甲歸田,是我的終極目標,願意跟就跟,不願意跟我自己過。對了,我都忘了跟她彙報今天的事了,昨天晚上還打電話再三囑咐我,從錦安辦完事後要先向她彙報。」
彭長宜這樣說著,就掏出電話,給舒晴發了一條信息:今天錦安報道完畢,畢業正式上班后再給我具體分工。現在回亢州的路上,明天早上回黨校上課。
舒晴很快回道:知道了,我在省社科院開會,晚上聯繫。
進了亢州市區,老顧說道:「回哪兒?」
彭長宜看了看錶,說道:「後備箱里還有酒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