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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市委書記是我的封頂之作

  沒想到,沈芳一豎眉,說道:「彭長宜,你什麼意思?難道我再婚就不要我女兒了嗎?」


  彭長宜也沒想到沈芳這麼敏感,儘管他的話里多多少少有這個意思,但他故意裝得很無辜地說道:「沒……沒有,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你什麼意思?我告訴你,我就是嫁給中央委員,我也要女兒,倒是你……」


  彭長宜不想在街上跟吵,就連忙說:「好了好了,算我不會說話,行了吧?」


  沈芳氣鼓鼓地看著他,見他連忙道歉,想說什麼也說不出了,眼睛一眨,眼淚就掉下來了。


  彭長宜急了,說道:「別別別,你新婚大喜,掉眼淚不吉利,那個我先走,有事再聯繫,娜娜,這兩天想去哪兒玩再給爸爸打電話,再見。」


  「爸爸再見。」女兒脆聲說道。


  彭長宜上了車,從後視鏡中看到,沈芳仍站在原地望著他,直到他拐進主路。


  他長嘆了一口氣,他何嘗不知道沈芳的心情,畢竟夫妻這麼多年了,沈芳每個眼神每句話他還是能了解的,何況沈芳又是個心口如一的人,心裡想的什麼,肯定會在臉上表露出什麼,她剛才的激動和眼淚,足以說明了這一切。


  但這又有什麼用呢,既然事實如此,說什麼都是徒勞的。


  其實,他不願進家還有一個原因,那就是他們離婚後,家裡所有的擺設依然如故,沈芳並沒有像其他女人那樣,家裡來個翻天覆地的改變,家裡的一切還都是他熟悉的那樣,所以,他不想在他親手建立的家裡,看到別的男人的痕迹,這一點,恐怕是所有男人共同的心理吧。


  彭長宜開著車,行駛在亢州大道上,節日的大街上,到處是電器商店促銷的廣告車隊,亂亂鬨哄,他拐向城外的大道,掏出電話,不知該給誰打,別人都有家,只有他此時孑然一身,無牽無掛。這也是他堅持在老家呆到初五從回來的主要原因。想想他自從離開家結婚後,從來都沒有哪個春節在老家過了這麼好幾天,即便媽媽在世的時候也沒有,所以,他推掉了所有的外事活動,踏踏實實在老家陪父親呆了五六天,如果不是沈芳打電話,他們還不會回來。


  他圍著亢州城轉了一圈后,這才轉頭,駛向城裡,直接把車開到了那個熟悉的三合院的大門口外,將在老家準備好的一個紅包揣在口袋裡,就下了車。


  院門開著,他進去后又退了出來,他特意看了看兩邊的門框,見上面的對聯並不是部長的筆記,而是從街上買的對聯,他就有些納悶,按說王圓也回來了,部長該有心情自己寫對聯的,怎麼家裡貼的是大街上賣的對聯?看來這個老同志的手懶了。


  院里依舊打掃的乾乾淨淨,偶爾有一兩個炮屑,但不是鞭炮的那種,倒很像小孩玩的摔炮,他感到有些冷清,也許是自己剛從熱鬧的大街過的原因。


  「過年好!」他沖著北屋大聲說道。


  這時,北屋的門開了,從棉門帘處鑽出一個小腦袋,是王子奇,就聽王子奇稚聲稚氣地說道:「過年好——」


  「哈哈。」彭長宜走到門口,一下子就抱起王子奇,走進屋裡來。


  他看了看,客廳沒人,電視開著,他就有些奇怪,大過年的,這家人都去哪兒?

  「子奇,爺爺呢?」他知道,有王子奇的地方,必定有他爺爺王家棟。


  王子奇四下看了看,顯然,他也奇怪爺爺去哪兒了。一下從彭長宜的懷裡出溜下來,跑進了書房,叫道:「爺爺,客人來了。」


  彭長宜笑了,說道:「您老人家躲書房幹嘛呢?」說著,就跟在王子奇的後面進了書房。


  王家棟正背著門口低著頭,聽見彭長宜進來,就戴上了花鏡,又裝作不適的樣子低頭擦了一幾下眼睛,重新戴上眼睛,說道:「你小子不在老家陪老人,跑回來幹嘛?」


  彭長宜感覺王家棟有些異樣,就說:「我陪了好幾天了,也得回來陪陪您啊。」


  王家棟沒說話,拄著拐棍,走出書房,坐在沙發上。


  王子奇依偎在王家棟的腿間,看著彭長宜。


  彭長宜從兜里掏出紅包,說道:「子奇,給。」


  王子奇知道那是什麼,他笑了,但他沒有去接,而是看著爺爺王家棟。


  王家棟低頭看了一眼孫子,說道:「接著吧,然後怎麼說?」


  「謝謝彭大大。」


  「呵呵,瞧這輩兒亂的。」王家棟笑著說道。


  彭長宜說:「還不都是讓他爸給攪亂的,本來我和小圓就是兄弟,可是他非得給我長上一輩兒,結果人家王子奇怎麼看我怎麼不像爺爺,人家就自作主張,跟我叫開大大了。」


  王家棟也笑了。


  他感覺王家棟似乎心裡有事,就說道:「阿姨他們出去了?」


  「啊。」王家棟機械地應了一聲。


  「跟小圓他們一起?」


  「是。」王家棟仍然機械地答道。


  彭長宜感覺這家人肯定出了什麼事,就說道:「阿姨的身體怎麼樣?」


  不說這還好,一說道這裡,王家棟的眼圈又紅了,半天從說道:「晚期了……」


  「晚……」


  彭長宜下意識地說了一個字,就不忍重複下去了。他記得,王圓回來后,帶著部長夫人去醫院體檢過兩次,三十上午他頭回老家的時候來跟部長告別,看見部長夫人的氣色還很好,而且還送他出了門,怎麼這麼快就晚期了?

  「上次去北京複查,不是說沒多大問題嗎……」


  王家棟趕緊示意彭長宜別說了,他看了一眼正盯著電視看的王子奇,若無其事地跟彭長宜說道:「說話小心,這個小傢伙,鬼得很,看似無意,實則把你說的話都記在心裡了,指不定什麼時候就給你禿嚕出來了。你跟我我來。」王家棟說著,就故意漫不經心地將自己的那條好腿從王子奇的身體的一側挪過來,拄著拐站了起來,向書房走去。


  彭長宜沒有立刻跟王家棟起身,他看著王子奇,見王家棟的離去沒有引起他太大的注意,這才悄悄地起身,走進了書房。


  「關上門,上次就是我和他爸爸說你阿姨的病情,結果被他聽到了,他就無意說了出來,弄得你阿姨怎麼也不去北京看病了。」


  「呵呵,這麼精。」彭長宜說道。


  王家棟定了定神,說道:「已經是晚期了,擴散了,沒得救了,只能靠藥物來維持了。」


  每句話都有一個「了」,表示了他的無奈。


  「這麼嚴重?」


  「是的,那現在呢?」


  「化療。對身體和精神的摧殘太大了,每次都嘔吐不止……」


  「不是,我是說他們現在去哪兒了?」


  「又去北京了,要過幾天才能回來。」


  「哦,那您一人弄得了王子奇?」


  「弄得了,他們今天早上走的,雯雯晚上會跟車回來,留下小圓一人陪床。」


  彭長宜吃驚地問道:「梅大夫也沒辦法了,不對,我是說梅大夫怎麼說?」梅大夫本來就不是腫瘤醫生,但是在彭長宜心裡,但凡有一線希望,梅大夫都會全力以赴救治部長夫人的。


  「這就是梅大夫說的。」


  「那怎麼辦?」彭長宜看著部長,在他印象中,無論部長遇到什麼驚天大事,都沒有慌亂的時候,即便他那次去錦安監獄看他,深陷囫圇的他,都依然是鎮靜,內斂。但這一次顯然不是了。


  「我不會放棄治療的!」王家棟低沉而有力的說道。


  「怎麼會這樣?您別急,醫院會有辦法的。」彭長宜安慰道。


  王家棟的眼圈又紅了,說道:「唉,本來她應該沒事的,當初的手術非常成功,而且我們一個季度就複查一次,最後是半年複查,這幾年都是這麼過來的,沒有任何情況,都是因為我們父子倆,確切地說是我連累了她,沒管好小圓,讓他出了事,其次又是我,她從來都是拿我們父子倆當她的天,可是她的天相繼坍塌,她哪裡受得了啊!還要照顧雯雯母子倆,你說,她能不擔心雯雯帶孩子離婚嗎?可以說,她每時每刻都會經受三重的磨難,她的內心世界其實早就垮了,是信念支撐著她,本來我是不讓老樊為了我們家的事去求爺爺告奶奶的損了他的顏面,是老樊的一句話打動了我,他說,我不是看在你們父子的面上,我是看在孤兒寡母的面上……」


  王家棟的嘴唇有些微微的顫抖,說道:「長宜,這麼多年,你沒見我心慌過吧,我跟你說實話,這次我心慌了,真的心裡沒底了。」


  彭長宜給部長倒了一杯水,說道:「您別慌,現在醫療條件這麼發達,只要我們不放棄,一定會有辦法的。」儘管嘴上這麼說,彭長宜知道,這純粹是廢話,已經擴散了,唯一的治療就是化療,但這又能堅持多久呢?到了這一步,發達的醫學業,已是起不了什麼作用了。


  王家棟低下頭,嘆了一口氣。


  彭長宜說:「這樣,我先出去一趟,一會就回來,中午有飯吃吧?」


  「有,雯雯昨天晚上包的餃子,在冰箱里凍著呢,我們這個年也沒有預備什麼,你年前送了那麼多東西,吃不完的,我們也就沒怎麼買東西,如果你出去是買吃的,大可不必,有那時間咱們多說會話,我也是盼著你回來,有些話想跟倒到呢。」


  的確如部長所說,彭長宜年前給他們送過來好多東西,米面油不說,羊腿、兩個豬後座、豬蹄、豬肘子、生牛肉熟牛肉、兩大箱鮮菜、粉條……幾乎應有盡有,他們根本用不著上街去買什麼了,就連吃餃子的肉餡都是絞好了的。自從王家棟出事後,逢節過年,他都是這麼往他家送東西,他也極力在幫部長維持這個家,他也擔心盧雯雯這個時候提出離婚,甚至旁敲側擊給盧雯雯做工作,好在雯雯是個心地端正、懂事且顧大局的人,不但跟王圓沒有二心,反而和婆婆一起,堅強地支撐這個家,為此跟她親叔叔盧輝還翻了臉,翻臉原因別人尚且不知,但從盧輝一句半句話中透露出來的消息就是他曾經讓雯雯離開王家。這個家,好不容易受得雲開見日出,誰知,部長夫人的病情加重。


  彭長宜知道部長誤會了,就說:「我不是出去買東西。」


  「那你出去幹嘛?是不是市裡還有事?要是有事你就去忙。」


  彭長宜說:「我沒事,用不著我值班,我是想……」


  見他欲言又止,部長問道:「你想什麼?」


  「我存摺上還有點錢,阿姨這個病就是要砸錢,反正我眼下不娶媳婦不置地,錢閑著也是閑著。」


  王家棟沖他擺擺手,說:「眼下用不著,年前收上的租金,小圓沒全還了銀行,等需要的時候再跟你要不遲。」


  他說著,就起身往出走,就看見王子奇已經走到了書房的門口,但眼睛仍然盯著電視畫面。


  彭長宜想想部長說的也有道理,就跟在他後面說:「那行,我先不取,等用了一定告訴我。」


  王家棟坐下,說道:「放心,不會給你省著的,喝水自己沏。」


  這一對曾經是上下級關係的兩個人到了一起,話題總是離不開工作。談完了家務事,自然而然就扯到了目前的工作上。


  王家棟說:「那塊地皮的事我年前就聽說了,你不要較勁了,由他去吧。」


  彭長宜說:「我也是這麼想的,其實,老朱一直沒閑著,我聽說三十的上午他們還開市長辦公會著呢,但什麼精神我不知道。」


  「姚斌沒告訴你?」


  彭長宜搖搖頭。


  王家棟琢磨了一會,忽然說:「長宜,你多大了?」


  彭長宜笑了,說道:「過了年就三十九歲了,比江帆小四歲。」


  「呵呵,是啊,我都忘了,你想過沒有再上一個台階?」


  「想,做夢都想,誰不想往上升啊,但現在這個市委書記是我的封頂之作了。」


  「為什麼?」


  「您還問我?您搞組織工作這麼多年,您想想,哪個幹部想陞官,是他自己說了算的?」


  王家棟笑了,說:「倒是這個理。」


  「再說了,就憑我現在,剛挨了上級批評,而且我在錦安領導心目中的位置我非常清楚,還不如人家政府市長呢?」


  王家棟聽出彭長宜話里的酸氣,就說:「是啊,老話說得好,一朝天子一朝臣,我最近看出你的情緒不高,應該是有段時間了,你不該這樣。」


  「哦,您看出來了?」


  「我當然看出來了。你在上級眼裡的地位下降,甚至覺得不如市長朱國慶,讓我說這很正常,人在官場中,都會經歷這樣的成長、低迷時期,哪能永遠都是你出氣順當的時候,總會有不順當的時候。你剛出道的時候,那是何等的風光,沒幾天的市長助理,轉成正式糧票,又當了沒幾天的副市長,一下子就到了縣長,儘管是貧困縣的縣長,那也是響噹噹的的正縣級,而且實職是縣長,縣長幹了兩年多,趕上鄔友福出事,順利接任縣委書記,縣委書記又沒幹了兩年多,調回亢州大市任市委書記,一路順風,節節攀升,羨煞眾人。別說別人,就拿江帆來說吧,我敢說,他都會羨慕你。」


  彭長宜苦笑了一下,心說,我那哪是升遷,純粹是玩命。


  王家棟可能看出了他的心思,又說道:「當然,你的幾次升遷都是被當做救火隊員提拔的,縱觀當時的全錦安,上級的確找不出比你更合適的人選,你也的確有這個實力,事實上你也沒讓提拔你的人失望,你給他們臉上增了光,你都憑藉自己的能力和敢於啃硬骨頭的勁頭,拿下一個又一個難題。你也憑藉你做人的真誠交下許多友好的社會關係,比如老胡,比如竇老,據我所聞,這些人都在最後這一步幫了你,這就使得想用你但還不想進一步提拔你的人最後終於提拔了你。」


  「那岳筱跟鐘鳴義的關係早就不錯,在他當副市長的時候他們往來就非常親密,朱國慶跟鐘鳴義走的近,自然他們的關係就非同一般,朱國慶在開發區的時候,長期給岳筱租了一個包間,岳筱往來北京,必住在亢州,咱們當時都不知道這事。如今,提拔你的人淪為了階下囚,你還能在這個位置上呆著就不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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