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自以為是的女人
佘文秀見湯蕃和商劍表現的畢恭畢敬,就繼續說道:「新一區是我一直以來都比較放心的地方,沒想到你們卻是大事沒有,小麻煩不斷。從今往後你們倆給我打起精神來,干幾件漂亮的事,商劍,你給我負責監督他。」
商劍苦笑了一下,說道:「是。」
「好了,就這樣吧,你們回去吧。」佘文秀再次下了逐客令。
湯蕃嬉皮笑臉地說:「那個,晚上,如果佘書記和江市長沒有接待任務的話,我們想跟書記和市在一塊坐坐,有些工作也順便跟兩位領導彙報一下,平時兩位領導都很忙,日理萬機,今天能不能給我們一個機會,讓兩位領導就放鬆放鬆?」
佘文秀雙手抱著頭,往後理了理頭髮,看著江帆,說道:「你去徵求江市長的意見去吧。」
江帆一聽,他的意思顯而易見,就笑了一下,說道:「我聽佘書記的。」江帆及時表明了自己的立場和觀點。
佘文秀笑了,說道:「要是晚上沒什麼事的話,咱們出去散散心,放鬆放鬆也好,這段太悶了。」
江帆笑了一下,再次表態,說道:「我服從您的安排。」江帆感覺佘文秀跟新一區的兩位領導交情不錯,這從他言談話語中就帶了出來。
佘文秀就看了一眼新一區的兩位領導,說道:「今天難得江市長有時間,給你們兩個面子不小,去準備吧。」
湯蕃連忙看向江帆,點頭哈腰地說:「那就謝謝兩位領導賞光了。」說著,他又看向佘文秀,說道:「那咱們還去蜀鄉園,那裡新來了兩位您家鄉的廚師,做的川菜非常地道。」
「吃什麼無所謂,不要鋪張浪費就行了。」佘文秀說著,就從椅子上站了起來。雙手撐在後腰上,輕輕地轉動著。
湯蕃見狀連忙說道:「您的腰還不好?」
「老毛病了,好不了了。」佘文秀臉上有些痛苦。
湯蕃說:「今晚上找個按摩師,好好給您鬆鬆骨,按摩按摩。」
佘文秀說:「上次那個盲人其實按的不錯,就是手重了些,一般人承受不住。」
湯蕃說:「我認識一個比他更好的。晚上吃完飯讓他好好伺候一下兩位領導。」
佘文秀沒接他的話茬,而是說道:「你們先去吧,我和江市長過會到。」
湯蕃和商劍就走了出去。
江帆說道:「您的腰不好嗎?」
「老毛病了,腰肌勞損,最近還有點突出,哎,受罪。坐下不想起來,起來就不想坐下。」佘文秀說道。
「沒治治嗎?」江帆問。
「西醫沒有特效藥,有空的時候,就按摩按摩。除此之外,沒有其他好的辦法。」
「沒貼膏藥嗎?」
「厲害了就晚上貼貼膏藥,白天不貼,味兒太大,走到哪兒都是一股膏藥味兒,自己聞著都不舒服,別說其他人了。」佘文秀雙手搓著腰不說道。
「也是,這就需要平時保健,注意休息,別坐的時間太長。」江帆說道。
佘文秀說:「沒法不坐時間長了,今天這一整天,除去坐著就是坐著。唉,這段事情太多,太煩。一團一團的亂麻,我都快摘不清了,各種的後遺症,各種的麻煩事,你剛來,還面臨著選舉,我也不好把麻煩推給你,怕到時你受影響。」
江帆試探著說道:「還是聶市長的事嗎?」
「不是他是誰?」佘文秀很沖地說道,目光流露出鄙夷和不滿。「紀委的人三天兩頭來調查,今天查這個明天查那個,你剛來,他們當然找不著你了。弄得人心惶惶。」
江帆點了下頭,對於前任的事,他不了解,當然也不能隨便發表議論了。
顯然,佘文秀也不想說這些,他亮晶晶的眼睛里,此時也有了無盡的疲憊和無奈……
江帆是坐著佘文秀的車出來的,他們來到湯蕃說的蜀香園的時候,湯蕃和商劍早就等在門口,湯蕃和商劍一人來到一邊的車門前,分別為兩位領導拉開了車門,等江帆下車的時候,看到了湯蕃的後面站著一位四十歲左右的披著一件紅色羊毛披肩、長得有點像混血種的時髦的女人。
這個女人首先跟佘文秀握手,然後不等湯蕃給她介紹,她就主動走到江帆面前,把手伸給江帆,說了聲:「這位肯定就是江市長了。」她一口的京腔,只是嗓子有點啞。
江帆微笑著說:「你好,江帆。」
江帆感覺個女人有一種自以為優越而表現出的盛氣凌人的樣子,這從她仰著的頭和不太熱情的握手動作就能發現這一點。
湯蕃趕緊過來介紹說道:「江市長,這是目前在我們一區搞商業街開發的韋總,韋麗紅。」
韋麗紅的注意力根本就沒在江帆身上,她幾乎連湯蕃介紹的話都沒聽完,就轉過頭看了佘文秀一眼,然後向佘文秀走去。
江帆明白了,這頓飯肯定是這個韋麗紅請,因為,剛才湯蕃他們去佘文秀辦公室說的那件事,肯定就是她的事。他忽然感覺這樣直接吃開發商的飯很不好,尤其是在拆遷中還出了人命的開發商,心中就暗暗埋怨湯蕃不會辦事,哪能把她叫來呀。
但是佘文秀顯然不這麼認為,他看到韋麗紅后滿面紅光,目光如炬,在她身後左右看了一眼,似乎是在尋找什麼人,然後說道:「韋總啊,怎麼你也在這?」
韋麗紅拉了拉披肩,說道:「湯書記跟我說,您要來視察工作,我就趕緊在這裡候著了。」這話說完,她就故意兩腳一併,立正站好。
佘文秀哈哈笑了,說道:「什麼視察?到吃飯點了,來填肚子,別以為領導都是神乎其神,連飯都不吃。」
「哈哈,您真幽默。」韋麗紅笑著說道。
江帆忽然發現,這個時髦的有一種異域風情的漂亮女士,居然一張口,聲音卻是又粗又啞,而且十分乾澀,原本這個外表講究的女人,聲音也必定是溫柔、甜美的,哪怕「嗲」些都能接受。但她的完全不同,她沙啞乾癟的嗓音加上高亢的聲調,居然讓從她身邊經過的人都驚詫得扭頭注目。
眾人簇擁著佘文秀就往裡走。
來到一布置豪華的大包間后,佘文秀脫下衣服,旁邊的湯蕃立刻接了過來,給書記掛在衣架上。
商劍給領導們倒好了水。
佘文秀很自然的坐在了正中央的座位上。韋麗紅不等別人讓,就理所當然地一屁股坐在了佘文秀的旁邊,江帆向湯蕃伸了一下手,意思是請他坐在佘文秀的旁邊。湯蕃趕緊跟他拱手作揖,說道:「您就別折煞我了。」然後輕輕拉出椅子,請江帆坐下。
這時,就聽那個女開發商韋麗紅說道:「佘書記,對不起,我讓您失望了,那件事我沒有處理好,真是對不住您了,給您和湯書記添麻煩了……」
佘文秀笑著沖她一擺手,說道:「今天不說工作,你要想說就跟湯書記商區長去說,我和江市長只管吃飯。」
江帆附和著他笑了。
韋麗紅說:「可是您不讓我說兩句,我心裡不落忍,總感覺就像沒有寫好家庭作業的學生那樣,心裡忐忑不安的。如果老師不批評兩句,就感覺這一片兒永遠都沒有翻過去一樣,您還是給兩句批評吧。」
佘文秀聽了這話不能不說是很受用,但市委書記畢竟是市委書記,原則還是有的。他收住笑,揚手撫了一下腦袋上還剩不多的頭髮,說道:「我批評不著你,要說批評,我只能批評我的區委書記和區長,你是我們八抬大轎請來的投資者,我只有維護你給你保駕護航的責任,沒有批評的義務。」
要說市委書記這幾句話也夠聽的了,但韋麗紅也不是凡人,她的臉只是微微地紅了一下,尷尬的表情一閃而過,她說:「最近,我的確有些困難,還請書記大人多理解。另外,開發商和政府向來是密不可分的,維護穩定,也是我們共同的利益,您說是不?我這次回北京就跟我那幫老總朋友們說了,我說你們把散碎的銀子都投到閬諸來吧,我已經給你們趟好道兒了,那裡投資環境的確是一流,而且離北京還近,人文環境也好,尤其是領導們不但有遠見卓識,還非常通情達理,所以我那幫朋友聽了我的建議后就躍躍欲試,等這事平息后,我就給你們帶幾個過來,只要留住一人就了不得,他們都是非常有背景有能力的人,不像我,我為什麼說讓他們把散碎銀子投到這裡來,就因為他們要麼不幹,要干就是大手筆,散碎銀子就了不得。我就不止一次地跟那幫大佬們說,我說這裡的領導們都特別讓我感動,辦事從來都沒有刁難過我,從來都是一路綠燈,我走過這多地方,也做過許多項目,只有閬諸的領導給我的印象最深……」
幾個政府堂堂的官員,圍著一個女人,聽她喋喋不休著,如果不是佘文秀向她揮了下手,韋麗紅還不會停止。
佘文秀說:「好了,韋總啊,你就別給我們戴高帽子了,扶持你,也是扶持我們的地方經濟。」
韋麗紅一聽他這麼說,立刻拍手搶過話,說道:「我就跟我的朋友們說,這裡的領導站位高,而且大公無私……」
江帆感覺這個女人真是太能說了,如果不是被意外打斷,她是沒有句號的,而且說話還不重複。
佘文秀顯然對她這句話有不同的看法,他說:「別這麼說,我們也有工作做得不到位的地方,也有達不到你們滿意的時候。」他的話很明顯。
韋麗紅眼睛眨了幾下,稍稍思考了一下又說道:「完美無缺的合作是不存在的,這很正常,我們也有可能讓政府不滿意的時候,也許,我們這個時候會對一些,沒辦法,誰讓你們是政府,我們是個體戶兒呢。」
這個女人真能說啊。江帆在心裡感嘆道。
江帆這時注意到,湯蕃並沒有坐在他旁邊,而是隔著一個空位坐著,商劍坐在韋麗紅的下手。本來是五個人,卻有六個座位,也就是說,還有一個人沒有到場。
從其他人的表情來看,似乎這個空位子留給誰的他們都清楚,就連佘文秀都應該心知肚明。因為,在座的人中,只有江帆對這個空位子看了兩眼,其他的人似毫不感到這個空位子多餘。再說,如果沒人坐,湯蕃也是不敢跟自己隔開坐的。
韋麗紅沙啞的聲音只停頓了一下就又響起了:「說真的,我真是從內心感謝您,這次我回北京,跟圈兒里老朋友真是大大地推介了一番閬諸。您說怎麼著,我不是勸人家來這裡投資嗎,人家還勸我去別處投資呢?我就跟他們說,閬諸的領導在各個方面對我都是照顧備至,做人要有良心,所以我真的對其它的項目沒有興趣了。」
佘文秀笑笑,他不再說話,此刻,他表現出了一個市委書記應有的矜持和深沉。
江帆暗笑了一下,本來就是嗎,剛剛給你處理了一起賠償案,政府搭進了十萬元,現在居然說這麼便宜的話,即便是佘文秀跟你有私交,他在公開的場合也不會表現出來的,這個女人,自以為是。
韋麗紅又說:「佘書記,我跟您說,前段我跟中央部委的幾個朋友去了趟歐洲,我感覺相比之下我們真的是太落後了,別說其它方面,就說養老吧,我們起碼要用三十年的時間,差不多能趕上人家現在的水平,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有時間你們也應該出去走走,看看。」
佘文秀低頭喝了一口水,說道:「哦,那是。」佘文秀抬眼看了一下湯蕃,眼睛里有了明顯的不高興。可是這個女人不覺,繼續說道:「我的這些朋友中,有民政部的朋友,所以就有意識的參觀了他們社區的養老產業。」
江帆笑了一下,說道:「在歐洲,養老應該是一種社會福利而不該是市場產業化的形式吧?」
佘文秀也說:「我們的民工還等著拿工錢回家過年呢,還談什麼養老?」
韋麗紅有些不知深淺地繼續說道:「您這觀點不對,跟我們一起去的朋友中,有位是國家殘聯的領導,他的父親是……」韋麗紅說出一個國家領導人的名字,接著說:「他就說,我們國家溫飽問題解決了,和發展大計相提並論的另一個問題就是社會養老問題,這是國計民生的大事……」
佘文秀打斷了他的話,說道:「你們這次出國他也去了?」
「去了,還有一個人,也是國家領導人的兒子……」她又說出了一個人的名字,這是個開國功勛,她說:「我們回來后,有人在北京飯店給我們接風,我一看,天哪,認識!在電視里見過,穿著卻非常樸素,但卻非常有范兒……」她說出了大家耳熟能詳的一個人的名字,也是享譽京城的紅二代。
韋麗紅繼續說道:「您知道他們都在搞什麼嗎?都是國家壟斷的行業,都是民營資本達不到的領域,電力、通訊等等……跟他們比起來,我們這些人連乞丐都不如。等把一區商業街改造完后,我也不準備做這些費力不討好的事了,也想把資金回籠后,跟他們入股。」
佘文秀看著她,目光就亮得有些銳利起來,他說道:「我還以為你只跟京城那幫影視劇明星有關係,沒想到你和這些顯貴們也有交情。」
韋麗紅笑了,說道:「說實話,沒有直接的交情,都是朋友套朋友的關係。」
江帆暗笑,他在北京生活過,如果有人跟你說,今天我在一個酒場,和哪個紅二代或者是紅三代坐在一起了,或者是說我的合作夥伴和哪個國家領導人有關係這樣的話和這樣的事,幾乎太平常了,過去紫禁城裡的那些公子哥們,不是經常出來在老百姓中間晃悠嗎?這是北京特殊地域決定的。袁小姶的父親,就經常接觸一些這樣的人,他就領導過這些有顯赫地位的人的子女,經常跟一位前國家領導人的秘書下棋,許多人都知道這個老人的身份,這種事在北京見怪不怪。
但是如果拿出來說事或者是炫耀以此來抬高自己就有拉虎皮做大旗的嫌疑了,甚至讓人生厭。因為誰都知道,你認識這些人是一回事,真要求他們辦事就是另一回事了。誰都知道這個道理,但是在座的大小都是領導,而且都是男人,才任由這個女人這樣粉飾著自己。
這個女人干啞的嗓子依然在聒噪著,就像寒冬季風下的烏鴉,令人心情很煩,耳朵也是嗡嗡的一片噪音。如果閉著眼聽著她這乾澀的聲音,你一定會認為這是一個全身都失去水分的老太婆發出的,但是你一睜眼,看到的卻是一個漂亮的化著精緻妝容的女人的嘴裡發出的聲音,你肯定會懷疑自己的聽覺。
她太能說了,破鑼嗓子兀自噴吐著沒有句號的話,包括佘文秀在內的所有人,聽著她乾澀的聲音,都會有一個下意識的動作,那就是端起茶杯喝水,以期潤潤嗓子。但是她自己卻渾然不覺,依然自我感覺良好地說著,好像在她面前的這幾位不是這個城市的高級領導,倒像是幾個土鱉。
佘文秀很少插話了,別人就更只有聽的份兒了。江帆漸漸地就發現佘文秀不停地看那個位子,也許,這個位子的人會是一隻畫眉或者是百靈鳥,但肯定會是一股清新的空氣,不然佘文秀的目光不會有期許。
江帆不知別人,反正他的耳朵有些難受了,他瞧准了韋麗紅說話的一個空隙,對空座位那邊的湯蕃說道:「湯書記,你們區需要改造的有幾條街?」
哪知,還沒容湯蕃回答,那個干啞的聲音又在耳邊聒噪起來:「目前這有這一條街,其實我研究過一區的市政規劃,完全還可以再多辟出幾條商業街。」
江帆看了她一眼,又看了一眼湯蕃。
湯蕃笑著說:「是的,目前就這一條街。」
那個女人又說:「去年年初的時候我去過日本,也是跟幾個大人物考察去的,我當然是搭便車了。他們那裡的小街道非常有特色,而且都是商業街,我看了一篇國內經濟學家的講話,他就說在小城鎮,要大力發展特色經濟,農村搞農莊經濟,庭院經濟,城市就要搞商業街,步行街……」
「韋總啊,你說的那是小城鎮,或者是小縣城,如果閬諸市要搞成這個樣子,那就有些不倫不類了。」佘文秀終於忍不住說了一句話。
韋麗紅自以為是地說到:「我認為您的觀點有待商榷,多大的城市都有商業街,都有外地旅遊的人,完全可以規劃出幾條這樣的街,各具特色,各具風情,美化了環境,也讓那些小商小販進店經營。省得他們天天去蹲馬路市場,就像狗皮膏藥一樣粘在馬路上,政府不是天天喊著要清理城市的馬路市場嗎,幹嘛不規劃出幾條商業街呢?多好的事啊!我說句話不怕你們這些領導不愛聽,咱們北方就是有先天的局限性,不如南方思想解放。呵呵,我當著領導們說這話太不應該了,你們誰都比我有經驗,誰都比我有發言權,我只是巴不得你們多改造幾條街,我好多賺點錢呢。」
韋麗紅又是一通高談闊論。
剛才還說要回籠資金,跟那些顯貴們去投資壟斷產業,現在又在遊說讓多開發幾條商業街,呵呵,這個女人。
大家誰都沒拆穿她,都有禮貌地笑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