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熱情遇冷
彭長宜笑了,說道:「我不明白了老鄒,你既然不想在家裡租地想去外面租,用我出面幹嘛?我說話只在咱們這個地方管用,在別的地方不好使。再有了,你當時來這個地方租地當試驗田,不就是想試驗在這個地區種子的表現情況嗎?老百姓偷了你的種子,這是好事,說明他們渴望你培育的成果。當年歐洲引進馬鈴薯的時候,不是還派重兵看守,故意讓農民產生好奇,然後偷走種子去繁殖嗎?這也是新品種繁殖的一種手段和途徑。」
鄒子介笑了,說道:「那是當時人們認識不到馬鈴薯的糧食價值,是政府推廣馬鈴薯種植面積採取的一種手段,但現在對於我來說不是這樣,我的籽種被盜,有很不好的影響,第一,我無法知道籽種的具體表現形式,農民種這樣的籽種存在很大的風險,至於它的經濟價值我都不考慮。」
「呵呵,好了,我剛才那是逗你呢。說,你又看上哪塊地了,只要是三源的地就沒問題,我給你打個電話就辦了。」
鄒子介「嘿嘿」地笑了,說道:「不是三源。」
「那是哪兒?」
「閬諸。」
彭長宜聽鄒子介說要去閬諸租地,他大聲說道:「嗨,我說你這個人說話怎麼大喘氣啊?閬諸更不需要我出面了,江市長調到閬諸當市長去了,你直接去找他就行了,又不是不認識他?」
鄒子介不好意思地笑了,說道:「嘿嘿,我跟江市長不是太熟,還是你出面有力度。」
「什麼?不熟?」彭長宜慍怒地說道:「我說你就虧心吧,當年省里給你下撥的研究經費,要不是江市長,你一分都拿不到,還說不熟?」
「嘿嘿,就見過那麼一兩次,人家早就忘了我了,還是您……您幫我聯繫吧。」鄒子介扭捏著說道。
彭長宜笑了,說道:「我幫你聯繫沒有問題,但如果江市長說老鄒怎麼不自己來找我,他又不是不認識我,我怎麼說?」
「嘿嘿,您隨便吧。」鄒子介只有傻笑。
彭長宜說:「我終於明白了你為什麼只會研究而不會經營了,原來你根本就不是搞關係的腦袋,就會傻幹活。」
鄒子介笑了,說道:「彭書記,您算說對了,原來跟著我的那個徒弟,回遼寧開了一家種子公司,他就是經營我的種子發家了。開始把我的兩個母本偷偷拿出去賣了,後來被我發現,不過我沒有追究他,他覺著沒臉再跟著我了,就回家搞了一家小型種子公司,我每年都會賣給他幾個我不太喜歡的品種。後來,他的業務擴大了,經營著好幾個專家的品種,現在發了,規模也擴大了,還想把種子公司運作上市,他的副手都開上寶馬了,而我,剛剛解決了溫飽問題,不再為往返海南的路費發愁了。」
彭長宜指著他說道:「你這個腦袋也該換換了,徒弟偷你的種子都發財了,你現在倒好,還是鞋兒破帽兒破呢。」
鄒子介聽他這麼說,就把雙腳往回縮,看了一眼腳上的破皮鞋,不好意思地笑了。
鄒子介聽市委書記說他沒有經營頭腦,到目前為止還是「鞋兒破帽兒破」的話后,有些不好意思地縮回腳,「嘿嘿」了兩聲,說道:「我的確沒有市場頭腦,不過話又說回來了,如果我整天鑽研經營問題,那麼育種這塊就會荒廢,最起碼是顧不上了。現在,有好幾家種子公司聘我為顧問,每家也能給我點顧問費,另外,我跟這些公司也簽有協議,我也會把種子賣給他們,或者是直接賣專利。不瞞您說,他們還都爭著搶著要我的種子,買我的專利,所以,我也不愁把研究成果轉化市場效益這個問題了。」
「呵呵。」彭長宜無可奈何地笑了,說道:「這個轉化過程不是由你來完成的,人家只是給你一點小錢,就從你手裡拿走了你十來年才能完成的培育成果,人家得的是大頭,你懂不懂?你為什麼不成立公司,自己親自去經營吶?」
鄒子介笑了,不好意思地說:「那事我是真幹不了,顧不過來,我家裡也沒人幫助我,再說,成立公司,前期的事情很麻煩,跑工商,跑執照,跑種子專營,不瞞您說,我最憷的就是跟你們政府部門打交道,一句話,就能支使你跑好幾天,我不行啊,沒有時間,就這樣湊合過吧,我現在挺知足的,儘管錢讓他們賺去了,可是他們比我承擔的風險打多了,就應該比我拿得多。」
彭長宜一聽知道自己說什麼也不會起作用了,就說:「行,你能這樣想就行,知足常樂,也對。」
鄒子介說:「我到不是知足常樂,是我沒有這樣的精力和頭腦,所以,只能看著別人拿我掙錢,這也是沒辦法的事,誰跟錢有夠啊?不過您知道嗎,我最大的樂趣不是掙錢,而是育種。好在我是玉米育種界的『多產爸爸』,每年都會培育十多個品種,每年也會有兩三個、甚至三四個品種通過國家審定,您不知道,那些國家養著的專家,有時候好幾年才出來一個品種,經常交白卷的!呵呵。」
彭長宜知道,鄒子介對於育種幾乎到了痴迷的狀態,這樣的人,註定是沒有經營意識的,即便他成立公司,嘗試著自己去經營,估計也是看著別人掙錢,他興許就會賠得稀里嘩啦的。他最大的樂趣的確不是掙錢,而是育種,是一年被國家審定了多少個品種。想到這裡,他笑著說:「好,我原先說我要是失業了就去經營你,看來目前是比較渺茫,既然經營不了你,幫你做點事也是我的幸福,我馬上就給江市長打電話,辦你的事。」
鄒子介笑了。
彭長宜坐回辦公桌前,按下座機的免提,撥了江帆辦公室的電話。沒人接,他又撥了江帆的手機。這次,江帆接通了。
「是長宜嗎?」江帆低聲問道。
彭長宜一聽,估計江帆在開會,就說:「是,我是長宜,市長,您在忙嗎?」
「哦,在開會,過幾分鐘我給你打過去。」
「好的。」
江帆掛了電話,又過了一會,彭長宜桌上的電話響了,是江帆,他拿起話筒,說道:「市長,散會了?」
「是,剛回辦公室。長宜,你說。」
彭長宜看了看,鄒子介,說道:「是這樣,您還記得咱們亢州有個搞育種的,在全國挺有名的那個人嗎?」
江帆立刻說道:「你說的是鄒子介嗎?」
彭長宜一聽,看了鄒子介一眼,說:「是,就是他。」
江帆說:「那怎麼不記得,老朋友。」
一聽江帆說「老朋友」,彭長宜沖鄒子介撇了一下嘴,意思是市長還記得你,你還不好意思去找他。就說道:「他在我這兒,來找我了,想擴大繁育面積,想去您那裡租地。」
「擴大繁育面積為什麼不在亢州?」江帆問道。
「這個我還真不太清楚,一會讓他跟您說,也許是為了觀察不同地區的種子的表現情況吧。他嫌自己名聲小,怕您不記得他,不好意思去找您,才來找我的。」
「哈哈,怎麼會不記得呀?」
「這樣,我讓他跟您說吧。」彭長宜說著,就離開椅子,讓鄒子介過來講話。
鄒子介沒好意思坐在書記的位置上,而是趴在桌上,對著話機說道:「江市長,您好,我是老鄒。」
「老鄒啊,有幾年不見了,你現在怎麼樣?」
「托市長的福,我還行。」
「呵呵,你還在當南北雁兩頭跑嗎?」江帆幽默地說道,。
「是的,在跑。」
聽江帆這麼說,彭長宜的心動了一下,當初是丁一採訪鄒子介,把鄒子介比喻做「南北雁」的,想來江帆是借用了丁一的話。
江帆又問道:「這個季節你應該在海南啊?」
「是在海南,我是來北京開會的。」
「哦,你現在還有飢荒嗎?」
鄒子介笑了,一句話就拉近了彼此的距離,他說道:「我剛跟彭書記彙報了,現在沒有飢荒了,兩年前就沒有飢荒了,我現在全部實現自給自足,而且去年還有盈餘了。」
「哈哈,不錯,真的不錯,不再為經費發愁,你就會安心地去搞培育工作了。」
「不發愁了,不發愁了,我知道您和彭書記都惦記著我,如果老是那麼沒有出息,讓領導們擔心,我就真的沒臉見你們了。」
「哦,那不是你個人的原因,你是專家,又是自費育種,一沒有資金,二沒有學術資源,更沒有市場資源,能做到你這個程度的,恐怕國內沒有幾個吧?」
「謝謝市長,您太了解我們這行了,的確是這樣,國內能堅持下來的自費育種人,的確沒有幾個,我,呵呵,還算成績不錯的。」鄒子介臉上露出了自豪。
江帆說:「不是不錯,是大有成績。說吧,你需要我做什麼,儘管說。」
鄒子介清了清嗓子說道:「是這樣市長,我昨天去北京開會,聽咱們省農業廳的領導說,閬諸有個部隊,他們農場要往出租,我想部隊的農場一是價格不會太貴,再有跟部隊打交道我比較踏實,他們不會像老百姓那樣三天兩頭給你漲租金,而且老百姓今年想租你了就租,明年不想租給你就不租,我經常為沒地種著急,急得抓瞎。所以,我就想讓您幫我打聽打聽那個農場。」
江帆說:「你能確定是哪個部隊嗎?」
「陸軍裝甲團的地,而且您知道嗎,他們那個農場就在部隊大院旁邊,都壘著圍牆,這個太適合我們搞試驗了,繁育更不用說了。原先這個農場都是軍人耕種,這幾年當兵的不願自己種了,他們才想要往出租。。」
「好,我馬上就給你打聽,有消息就告訴你,對了,你在家呆幾天?」
鄒子介想了想說道:「我可以多呆一天,後天走。」
「那我有消息了怎麼通知你?」
「你告訴彭書記就行,他能找到我。」
「那好,就這樣,你問問彭書記還有什麼事沒有?」
「好的。」鄒子介說著,就離開了電話。
彭長宜走了過來,拿起話筒,放到耳邊,說道:「市長,我沒什麼事,就是有點想您,想跟您喝酒了。」
「呵呵,好啊,我現在又沒有什麼硬性工作,你總說來,怎麼不來呀?」
「七拉八不拽的,本來說好了,上次國慶突然有事去不了,就撂下了。」
「人湊不齊不要緊,你可以來呀。」
「是,我是有點等不及,不行的話我就自己先去,不等他們了。」
「就是,你上了高速路再給我打電話也不遲,我最近也沒有出差任務。」
「好,就那麼著,那市長再見。」
「再見。」
放心電話后,彭長宜跟鄒子介說:「江市長就是斯文,如果換做我,我保證第一句話就是,他又不是不認識我,幹嘛不直接找我?」
鄒子介笑了,說道:「彭書記,中午如果沒事的話,我請您。」
彭長宜笑了,說道:「得嘞——我要是讓你請吃飯,我得三天睡不著覺,良心都不得安寧。即便吃飯,也不會用你請,不過,我今天的確有事,改天,改天吧。」
鄒子介說:「改天的話就去海南吧,我在那邊有房子了,一個大院子,蓋了五間大板房。」
彭長宜說:「不錯啊,買房置業了。」
「不是,是當地政府感覺我十多年給他們做了貢獻,就獎勵給我一塊宅基地,給我辦理了宅基地的相關手續,跟他們當地的村民待遇一樣,我的房子跟海邊就隔著一條馬路,所以,去海南你們不用住賓館,我那裡就是海景房,夜裡能聽到濤聲,天天都能吃到新鮮的海產品。」
彭長宜笑了,說道:「好好,如果去一定找你。」
送走鄒子介,彭長宜看了看錶,他要等的人還沒到。坐在轉椅上,敲著手裡的鉛筆,進入了思索狀態。
自從政府辦公大樓預留的那塊土地沒批給榮曼后,更多的人想上了那塊地,前兩天錦安市長岳筱給他打電話,說是有個開發商找到他,想在那裡建一個高層住宅,岳筱還說,一切按原則辦,公開走招拍掛的程序。
由於亢州和北京接壤的緣由,隨著京城房地產業的興起,最近,亢州房地產也漸漸抬頭,呈現上升趨勢,但是作為高層住宅,亢州還沒有,所以,他比較傾向於岳筱說的那個人,試想,誰不希望當地有幾棟漂漂亮亮的高層住宅?而且又是臨街,多壯門面。
岳筱說的這個人姓俞,其實就是亢州本地人,是亢州最早收購廢鐵發家的那批個體戶,在他們的帶動下,亢州已經有二三百家收購廢鐵的個體戶,最後幾乎無一例外地發展成為報廢車拆解企業,成了亢州名副其實的暴發戶,有點規模的手裡都有著上億的閑置資金。
這些老闆們有一個共同的名稱,「拆老闆」,名字響亮程度可以和山西的「煤老闆」,三源的「礦老闆」媲美,看著一個個打扮的跟土鱉似的,其實個個腰纏萬貫,出手闊綽,屁股底下都是一二百萬元的坐騎,有的還不只一輛。這些人從報廢車上賺來的利潤,有的投到了股市,有的放高利貸,有的辦了實體,開飯店、歌廳,更多的人則是把錢攥在手裡。這個行業准入門檻低,有膽子就能幹,所以從業人員普遍文化水平不高,大部分老闆都雇著打手,一時間也成了亢州不穩定的因素。
這麼長時間了,彭長宜一直都想不到更好的辦法對其進行治理和整頓,儘管關昊走時,特別指出讓他密切關注這個報廢車拆解市場,但是他僅僅局限於關注,其它的什麼都做不了,也不能做。
江帆打電話告訴他丁一回來的那天晚上,彭長宜就是從王家棟家裡剛回來,他也在跟王家棟探討這個事,王家棟的意思是,相安無事。如果現在就對其進行整頓,一是沒有由頭,二是他們都是有合法的營業執照,儘管存在著隱形風險,但是不冒頭你也抓不了,關昊也只是說讓關注,並沒有說讓你馬上進行清理整頓,有的時候,就跟人體的癌一樣,不冒頭你無法拿掉它,只有冒頭了,才能對其採取措施,所以,大可不必為這事惶惶而沒有寧日。
王家棟這樣說,彭長宜的心才放下來,就像王家棟說的那樣,時刻關注。出現什麼問題解決什麼問題。再有就是彭長宜也是有私心的,因為報廢車拆解業的繁榮,給亢州帶來了巨大的利益,顯而易見的就是服務業非常火,多高檔的飯店都是賓客盈門,多高檔的海鮮也有人敢點,賓館、歌廳、桑拿洗浴等行業非常火爆。
作為一個鑽政策空子掙錢、遊走在法律邊源的人來說,能夠把注意力轉移到房地產上面來,應該說這個姓俞的人還是有一定頭腦的,如果真像岳筱說的那樣,公開走法律程序,彭長宜倒是非常願意幫忙的。
本來,岳筱說的那個姓俞的老闆今天上午來找他,但是等到現在了,他還沒來。也沒來個電話解釋一下,彭長宜就對這個人產生了不好的印象,正尋思著出去干點什麼,這時,秘書推開門,榮曼從外面進來了。
榮曼今天穿著一件麻灰色的連體毛裙,外罩一件駝色的短外套,顯得高雅莊重。
彭長宜沒敢盯著她看,站起身,一邊沖她伸出手,一邊說道:「榮總,什麼風兒把你吹來了?」
榮曼看著他,故意幽怨地說道:「我剛才聽說彭書記不去崑山了,感覺到非常遺憾,就過來打聽打聽,是不是因為有我的原因您才打了退堂鼓?」
彭長宜聽她這麼說就明白是怎麼回事了,原來,班子開會決定,趁著眼下各條戰線上的工作都進入年底總結收尾階段,為了表彰過去企業對當地做出的貢獻,下一年繼續再接再厲,亢州市政府特地委託工商聯組織前十名的納稅大戶,去崑山、張家港等地學習考察,考慮到這些企業老總們平時都是被別人伺候的,所以允許每個老闆只限於帶一個隨從,政府擔負考察期間的所有費用,也算是政府對這些企業領導人的肯定和獎勵。榮曼的企業本不在納稅大戶範疇,但她的企業安排就業人數卻在前十名之列,這樣,朱國慶便把她也加了進來。
學習考察活動分兩批進行,第一批由市委書記彭長宜帶隊,這批成員有三戶是中省直企業的老總,其中兩人是地方企業老闆,第二批由市長朱國慶帶隊,地點是長三角地區。
第一批成員名單彭長宜看了,沒有榮曼,可是最後卻加進了榮曼。這個時候有兩件事,讓彭長宜不得不放棄了這次考察的機會。
前幾天,彭長宜跟陳靜所在年級的班主任聯繫上了,彭長宜讓班主任轉告陳靜,讓陳靜給家裡的叔叔回個電話,商量寒假實習的事情。陳靜當然知道這個叔叔是誰,一天上午課間休息的時候,就給彭長宜打了電話。
拉了幾句家常話之後,彭長宜才進入正題,他說:「你上次不辭而別後,我給你們原先的宿舍打過好幾次電話,那個女的告訴我,說你們一年級的學生調換了宿舍,我說讓她設法轉告你,讓你給我回電話,她說給找找看,再打去的時候,她告訴我找不到你。沒有辦法,我才跟學校管理處聯繫上了。」
陳靜表現的比較冷靜,她說的確是班級調換了宿舍,但是她卻沒在學校住,幾個學生在外面租的民房,比在學校住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