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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章不知道什麼叫退縮

  此時的彭長宜還在靶場,接通電話后他說道:「曹主任,你們的工人都在街上呢,你知道嗎?」


  曹南沒有聽出彭長宜有什麼情緒,就說道:「是的,我也在街上。在遊行隊伍里。」


  彭長宜滿腹狐疑,說道:「什麼,你也在遊行隊伍里?」


  「呵呵,是啊,我是被小后打電話叫出來的,先頭部隊已經到了市委了。」曹南不慌不忙地說道。


  彭長宜笑了,說道:「老曹,你這是玩的哪出啊?」


  「彭書記,我這叫深入敵後,混入他們的隊伍里,不然怎麼能摸清情況啊?」


  聽曹南這麼說,彭長宜的心裡有了底,他說道:「什麼情況?」


  曹南看了看四周,大家都在往前看熱鬧,沒人注意到他,就說道:「很簡單,您完全可以想得到,工人只知道他們的工廠要被當權者為了政績趕出開發區,那就意味著他們要下崗,另外,他們上街一次給50塊錢的補助,其它一無所知,您別急,這是好事。」


  「好事?這麼大規模的示威游.行還成好事,難不成我也要一人獎勵他們50塊錢嗎?」彭長宜有些生氣。


  「那倒不是,您想想,工人遊行未必是壞事,事物都是一分為二的,有些人,他就要跳出來,只有跳出來了,才能知道他是誰,才能知道火力點在哪兒,才能看清誰是敵人,誰是朋友。」


  聽了曹南的話,彭長宜感動了些許的輕鬆,敵人是誰不言而喻,但他是不好在下屬面前這樣「敵人」、「敵人」的,就說道:「我知道,你跟朱市長聯繫一下,我馬上回去。」


  「您先別過來哪,我看看情況您再決定回不回來。」曹南說道。


  「不用,我必須回去!」


  彭長宜堅定地說道。既然這是一場針對他的戰爭,他沒有理由當縮頭烏龜,再說,這也不是他為人的性格,就跟洪水來襲的道理一樣,他不可能當逃兵,無論如何,他都必須在現場。


  曹南知道彭長宜的性格,也知道攔不住他,想想彭長宜怕過什麼?夜晚都敢隻身斗兩個歹徒,儘管胳膊上挨了一刀,但是歹徒也沒佔了便宜,事後他手上的狼牙棒上也沾了不少的血跡;他也曾經抱著老巴跳萬馬河……今天這陣勢他是更不會退縮的。想到這裡,也就放棄了勸他的念頭。


  曹南就給朱國慶打了電話,顯然,電話是打不通的,剛才姚斌就告訴彭長宜,朱市長電話打不通,他關機了。


  曹南想了半天,最後還是決定把朱國慶關機的事實告訴彭長宜,彭長宜只說了一句:「繼續聯繫。」


  亢州市長在這個時候突然關機,不知道是巧合還是有意而為,彭長宜根本就沒有指望他出來平息事態,只是他這一關機,讓市政府的這些副職們有些群龍無首。政府所有的副市長包括呂華、龔衛先幾乎都出來了,但是根本擋不住湧進的人群……


  市委副書記盧輝正好在機關,今天上午他有事需要處理,沒有下鄉去考察。面對突發情況,他表面顯得有些不知所措,但是心裡卻有一定之規,站在窗前,注意著樓下的人群。


  彭長宜剛上任,年前年後就連著燒了三把火,這多少會有一點他急於樹立個人威望的嫌疑,先是大討論后是幹部任用制度的改革,現在又要開始清理整頓開發區的污染企業,這麼短的時間內,連著燒了三把火,不是急於表現自己是什麼?他這樣做,唯一的目的就是樹立自己的個人形象,表明他在亢州才是至高無上的,這在對開發區、南城,還有蘇乾等人的任免問題上表現的淋漓盡致,完全是按照他的個人意願任免的幹部,別人只有建議權,就連朱國慶推薦的人他都不予考慮,何況他們這些副職?彭長宜啊彭長宜,你怎不想想,亢州,不是那個窮三源,亢州的幹部是見過大世面的,是三源那些土包子無法比擬的。


  但是「大敵當前」,作為亢州市委三把手的盧輝,可以在心裡看熱鬧,真正要無動於衷也是不可能的,畢竟,最起碼還有黨性原則約束著。想到這裡,盧輝就下了樓,和姚斌一起,加入到了勸說工人的行列。


  他表現的有些不知所措。如果說他就是想看彭長宜的熱鬧也有些冤枉他,如果這個時候選擇挺身而出,不但意味著將承擔某種巨大的政治風險,恐怕還會引起彭長宜的猜忌。


  他可以這樣想,但是姚斌卻不能,聯繫不上朱國慶,他只能下樓來,做著勸退的工作,但卻是徒勞的,因為沒有人聽他的話,工人們要見的是市委書記,要跟市委書記要個說法。於是,姚斌只得安排曹南,並且招呼出政府所有的機關人員,在樓的門前站成一道人牆,防止激動的工人衝擊辦公區。同時,讓呂華聯繫公安局,讓公安局派出警力維持治安。


  人越聚越多,盧輝也怕出事,他轉身上了樓,推開了政法委書記張棟樑的辦公室,張棟樑正在辦公室里一遍一遍地給公安局局長打電話。見盧輝進來,啪地扣上電話號碼,說道:「這個馬文博是怎麼回事,愣是聯繫不上他,而且上班時間還關機了!」


  盧輝感到了不對勁,說道:「老馬關機?」


  「是啊,關機,關鍵時刻掉鏈子。」張棟樑騰地站了起來。在屋裡走來走去。


  「你是政法委書記,馬文博不在你就調不動警力了?」盧輝搶白了他一句。


  張棟樑說:「那倒不是,公安局政委去黨校學習去了,我已經給政委打了電話,他已經安排一個副局長帶人過來了,而且,他馬上也到。」


  「也許,一會彭書記就回來了。」盧輝說道。


  「嗨,這種事如果也等著一把來出頭,我們這些人是不是有點……」張棟樑沒有說下去。通過這段不長時間的跟彭長宜合作,他知道,彭長宜絕不是等閑之輩,也絕不是窩囊廢。所以,他當然不敢怠慢了。


  盧輝說:「我理解你的意思,咱們什麼也做不了,工人找的是他和市長。」


  「我聽政府那邊的人說,朱市長也找不到。」


  盧輝點點頭,若有所思。


  張棟樑說,「走吧,咱們下去看看,姚斌一個人恐怕扛不住吧。」


  事實上,他們選擇這個時候下去是正確的,因為他們剛下去,正在幫助姚斌維持秩序,彭長宜就回來了。


  在彭長宜的身後一兩步遠的地方,始終都跟著兩個人,這兩個人穿著便衣,是陳樂的那兩個手下,陳樂想跟著他過來,彭長宜不讓,因為他不想讓他們的關係暴露在大庭廣眾之下。這樣,陳樂就悄悄指示兩個心腹,暗中保護著彭長宜。


  彭長宜在門口外面就下了車,他遠遠就看見有人舉著幾塊牌子,上面寫著:「我們要吃飯」,「我們要工作」,「我們不搬出開發區」……等等。


  這時,人群里有人認出了他:


  「彭書記來了」。


  「彭書記還真來見我們了。」


  「聽聽他怎麼答覆我們。」


  ……


  彭長宜沒有理會大家的議論,他鎮定自如,目不斜視,邁著穩健的步伐,由門口的方向往里走,走到一塊被人舉起的牌子跟前,定睛看了看,就見這上面寫著:「彭長宜,沒臉皮,上任來,要政績。」


  彭長宜冷笑一下,伸出手,用手敲了敲牌子,後面立刻露出一個腦袋,這個人也在電視里見過他,一看是市委書記,趕緊就縮回頭,用手裡的牌子遮住了自己的臉。


  彭長宜伸出手,捏住牌子的一角,往上提著,跟那個人說道:「舉高點,不然看不見。」


  那個人哪敢往高了舉,手就哆嗦起來,鬆開手,丟下牌子就轉過身去。


  彭長宜接過他手裡的這塊牌子,轉過來看了看,就舉了起來,對那個人大聲說道:「我說你怎麼回事,這仗還沒打就把把搶丟了。」


  那個人回過頭,連忙給他作揖,嘴裡說著什麼,彭長宜也聽不清,好像是在說:「對不起」。


  彭長宜沒有難為他,又大聲說道:「這牌子你不舉著讓我給你舉著,咱們可是說好了,你得把你們廠獎勵你的那50塊錢給我。」


  旁邊的人就哈哈大笑了,他們居然忘了眼前這個人,就是他們這次要抗議的對象。


  就這樣,彭長宜一隻手高高地舉著這塊牌子往前走,剛走了幾步,又停在了另一塊牌子前,就見這塊牌子上面寫道:


  「彭長宜,不要臉,回亢州,就撈錢。」


  彭長宜站住了,看著這塊牌子,煞有介事地把自己手裡的牌子轉了過來,看了看,又看了看那個人手裡的牌子。


  那個舉牌子的人竟顧跟旁邊的人說話,沒有看到彭長宜。


  這時,彭長宜就將自己手裡的那塊牌子橫在那個人的眼前,那個人一愣,這才看見了彭長宜。這個人不認識他,看見他手裡也舉著一塊牌子,但不像是他的工友,就說道:「你是誰?」


  旁邊有人認出了彭長宜,就暗暗拉他的衣角。


  彭長宜伸出手指,指了指上面彭長宜三個人,又指了指自己的鼻子,鎮定自若,他不慌不忙地說道:「我是彭長宜。」


  那個人弔兒郎當地說:「你是彭長宜?」


  「沒錯。」


  那個人不以為然地說道:「我還說我是彭長宜呢?」


  彭長宜一愣,說道:「怎麼講?」


  那個人又說道:「彭長宜看到這陣勢,早就跟烏龜一樣縮回去了,他還敢出來?」


  彭長宜煞有介事地沖他點點頭,從他手裡接過那塊牌子,那個人一見他搶走了自己的牌子就急了,要知道,舉牌子的人,是補助70元,比一般上街的人多20元,他就急忙追著跟彭長宜搶牌子。


  這時,後面就有一雙鐵鉗一樣的手攥住了他的手腕,他根本回不過彎,他伸出另一隻手就去掰那個人的手,怎奈,他根本撼動不了絲毫。


  那個人死死地攥住了他的手腕,使勁甩了一下,就聽他「哎呦」一聲,蹲在地上。


  他再也不敢去追彭長宜要牌子去了。


  再看彭長宜,他兩隻手各高舉著一塊牌子往裡走,樣子非常滑稽。


  幾乎所有人都認出了他,人們自動給他讓開一條道,他從姚斌、盧輝、張棟樑、呂華的身旁經過,向大樓門前走去。


  彭長宜本來個子就不矮,又舉著兩塊牌子,在人群里顯得非常醒目,成為滿院人目光的焦點,人們都在注視著他。


  他就這樣高高地舉著兩塊牌子,走辦公樓門前,抬腿邁上台階,然後認真地將兩塊牌子放在自己的腳的兩邊,低頭看了看,調換了一下牌子的左右位置,這才抬頭,掃視了一下整個大院。


  嘈雜的嚷嚷聲驟然停止了,所有的人都看著台階上的市委書記,等著他開口。


  彭長宜剛要開口說話,龔衛先這時遞給他一個手提小喇叭,彭長宜將手裡的那塊牌子靠在腿上,接過小喇叭,打開開關,沖著人群說道:「我把這兩塊牌子放到一起,你們發現什麼問題沒有?」


  他這麼一說,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他腿前的那兩塊牌子上。


  除去上面的字之外,顯然,人們沒有發現什麼特別之處。


  彭長宜看了看第二個舉牌子的那個人,說道:「你過來。」


  那個人正呲牙咧嘴地揉著手腕,他剛才領教了彭長宜身邊人的厲害,所以不敢過去。


  這時,有人在他背後推了他一把,那個人就踉蹌著來到前面,彭長宜說道:「往前站,請你念念這兩塊牌子上面的字。」


  他哪敢念啊,嚇得就要往回走。


  背後早就有人擋住了他的去路,兩隻眼睛瞪圓了看著他。他只好又轉回身,看著彭長宜,雙腿就開始抖動。


  彭長宜見那個人不敢念上面的字,就盡量把語氣放平和一些,說道:「沒關係,請你給大家念一念。我知道這不是你寫的,你是別人花了50塊錢雇來的,你放心,我不找你的麻煩。」


  那個人這才哆哆嗦嗦地說道:「真的?」


  彭長宜說道:「我彭長宜從不說假話蒙人。」


  那個人這才湊到前面,壯著膽子念到:「彭長宜,沒臉皮,上任來,要政績……」念到這裡,他不敢念第二塊了,偷眼打量著彭長宜。


  「念第二塊。」彭長宜命令道,口氣不容抗拒。


  那個人沒辦法,戰戰兢兢地小聲念到:「彭長宜,不……不要臉……」


  「大點聲!」彭長宜沖著他喊道。


  那個人無奈,提高了嗓門:「彭長宜,不要臉,回亢州,就撈錢。」


  彭長宜等他念完后,沖他擺了一下手,意思是讓他歸隊。


  彭長宜舉起了手裡的喇叭,說道:「大家都聽見了吧?可能你們不知道我為什麼讓他當場念給大家聽,這是因為,只有他念了,你們才能聽出,這其實很像一幅對聯,寫這兩句話的人有文化啊——只可惜,眼下已經過了春節了,不然我一定要把這幅對聯交給印刷廠,印個百八十萬份,免費讓大家貼春聯!」


  儘管這是玩笑話,但是全場的人沒一人敢笑。


  彭長宜再次掃視了一眼全場,表情莊重威嚴,他說道:「說真的,我很氣憤,你們有反應問題的權力,那是憲法賦予你們的權力,沒人敢剝奪。但是,憲法沒有賦予你們侮辱別人人格、對別人進行人身攻擊、謾罵、陷害的權力!」


  他後面這句話說得聲音很大,也很氣憤,全場的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彭長宜又提高了嗓門,喊道:「我怎麼不要臉了?我是偷了還是搶了,還是把你們家的孩子扔井裡去了?」


  沒有人說話,全場鴉雀無聲。


  「我告訴你們!你們反應問題不過分,我維護我個人的權益也不過分!就沖這兩塊牌子,我完全可以將你們兩個人告上法庭!」他指著那兩個舉牌子的人說道。


  人群里,那兩個人膽戰心驚。


  絕大數人,都被市委書記那嚴肅的表情,鏗鏘有力的聲音震懾住了。


  前面那個舉牌子的人的雙腿,就一直在打顫,有點要站不住,就想往後退,但是他的後面,早就站住了兩個人,不讓他往後退。


  毫無疑問,現場所有人的心,都被彭長宜抓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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