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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不要犯比錯誤更大的錯誤

  林岩說道:「有時間多給市長打打電話吧,人在困難時期,朋友的安慰就是靈丹妙藥。」


  「嗯,我會的。」林岩的話說得很有分寸,沒有讓丁一感到太難為情。


  到了汽車站后,馬上就看到開往閬諸的最後一班車要駛出來,林岩說:「是這輛嗎?」


  「是,你趕快停車,我下去。」


  林岩說:「別急,我給你堵住它。」說著,就將車堵在了正門口,那輛大巴車被林岩的車堵住了出口,大巴車的司機一個勁地沖林岩摁喇叭。


  林岩也摁了一下喇叭,跟大巴車的司機示意。


  丁一迅速跳下車后就朝大巴車跑去,林岩下了車,沖她喊道:「你的行李箱。」


  丁一聽到后又跑了回來,林岩早就從後備箱里給她拎出箱子,囑咐道:「別慌,我不走這個車就走不了,再說,他們巴不得都拉一個乘客呢。」


  丁一跟林岩說了一聲「謝謝」后,拎起自己的箱子,就向大巴車跑去,林岩看著她上了車,才給大巴車騰出了道,駛離了公交車車站。


  看著大巴車走遠,林岩掏出了手機,他給江帆打了一個電話,江帆接通后,林岩說:「市長,晚上您有約嗎?」


  江帆笑了,說道:「幹嘛,你想約我呀?」


  林岩這段時間隔三岔五的就請江帆,不是去吃特色小吃,就是洗溫泉,江帆明明知道林岩的用意,也不拒絕,因為他的確需要放鬆。


  林岩說:「是啊,您有時間嗎?」


  「今晚不行,我去王書記家,去吃他的私家菜,要不你也來。」江帆的口氣顯得很輕鬆。


  「這個……市長,我當然想去,不過……」林岩的確有顧慮,儘管林岩也很尊重王家棟,也多次跟他在一起吃飯,而且逢年過節的也到他家拜訪,但畢竟還沒熟到去他家吃他親手做飯的地步,何況,王家棟的威望在哪兒擺著呢,林岩應該算小字輩,他比不得彭長宜,想了想又說:「要不,改天再去王書記家,我今天請您和王書記去吃海鮮吧?」


  江帆沒有說話,這時,卻傳來了王家棟的聲音,「怎麼著小林岩,請不動你呀?是我家門檻高還是你不肯屈尊?」


  林岩一聽,趕緊說道:「王書記、王書記,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幾斤幾兩還瞞得過您呀?我……我這不是不好意思嗎?」


  「有什麼不好意思,你該跟他學著點,他恨不得天天都好意思呢!」


  林岩趕忙說道:「早就風聞王書記的廚藝蓋世,我今生如果能有一次機會嘗到王書記的手藝,就是死都不冤了,我這就去。」


  「這還差不多,來吧。」王家棟說著,就把電話給了江帆。


  江帆說道:「小林,你在哪兒?」


  「我在長途汽車站。」


  「你去哪兒幹嘛?」江帆問道。


  「哦,市長,我送小丁來了,走到國道他們單位門口,就看見她出來打車,她父親突然有病住進醫院,她回家了。」


  江帆愣了一下,沒有多問,因為王家棟就在旁邊,他說道:「知道了,一會見吧。」


  林岩掛了電話,就買了兩瓶王家棟最喜歡喝的高度茅台和兩條中華煙,儘管他知道王家棟家裡不會少了這些,但是今天作為王家的座上客,這還是有史以來的第一次,是斷不能空著手去的,長幼尊卑還是要講究的。


  林岩有所不知,關心江帆的可不止他一個人,王家棟這段也時刻密切關注著江帆,只是有些事他不便於說三道四,但有時一兩句話就能給江帆增添信心和寬慰。


  就在剛才下班的時候,王家棟大搖大擺地推門進來,正好張懷在這裡,張懷稀有看到王家棟下樓來坐,猜測他肯定有事,就趕忙站起,跟王家棟打了招呼后便離開了。


  江帆給王家棟倒了一杯水,說道:「您老準備下班了嗎?」


  王家棟笑著說:「是啊,我請你來了,你嫂子買了點豬裡脊肉,說讓我晚上做水煮肉片,我說咱老倆吃那幹嘛,孩子們又不回來吃,她說凍起來的話就不好吃了,可以叫江市長來家裡吃嗎?我說,其實你是想請江市長來家裡吃飯,可你卻給我下了個套讓我鑽,你嫂子說,怎麼,你有意見嗎?我說不敢不敢,我沒有意見,只有無條件服從,即便是套我也得鑽。」


  王家棟儘管沒有公開和江帆談論過他沒能上位這個問題,但許多話里話外都圍繞著這個主題開導江帆,這讓江帆很感動,同僚中,只要有一個這樣真心關照你的人,就是非常幸運的了,因為大部分時間都是同僚中彼此互相傾軋,鮮有這樣真心對待你的人,這也正是王家棟的老道和大氣之處。


  他漫不經心的點撥,常常使江帆頓開茅塞,這一點,江帆由衷佩服王家棟。雖然自己沒有失去什麼,但沒能上位本身就是失去了一次機會,許多以為他能當上書記的人,都撇開他,去巴結韓冰去了,這一點江帆倒不計較,畢竟他不是剛出道的時候了,但心裡多少都會有一點不平衡。所幸的是王家棟不但沒有小看自己,反而親自到自己辦公室里來,請自己去他家吃飯,這一點不是常人能遇到的。


  江帆聽了王家棟的話后說道:「哎,王書記啊,我真是幸運,何德何能啊,讓嫂子還想著我。」


  王家棟哈哈大笑,說道:「我看你最近患得患失比較嚴重,你該清楚,在咱們國家目前這種體制下,一個官員的升遷往往不光是個人能力的因素,有的時候是取決於你上級主要領導人的能力、魅力和道德等因素,和你本人關係不太大。」


  江帆一聽,詫異地看著他,想了想后兀自笑了一下,儘管他知道這是王家棟在安慰自己,但也的確是事實。


  王家棟繼續說:「所以,不要自責,不要悲觀,你一悲觀了,世界都灰暗了,即使有色彩也看不到了,悲觀是一種耗費精神的情緒,因為它永遠都是比損失更大的損失,比錯誤更大的錯誤,所以不要悲觀。樂觀的人看見問題後面的機會,悲觀的人只看見機會後面的問題,你是最有前途和潛能的幹部,只要你不放棄,冬天過後必然是春天。就拿吃飯來說吧,人人都會吃,但未必會生活,因為吃飯是一種本能,而生活是需要一種才能的。我不是說教,你的學問比我高,懂得道理比我多,辯證法也比我學得好。但是你一旦悲觀了,就會誤判形勢,這一點也是我擔心的。」


  江帆很感動,他說道:「謝謝您,王書記,您今天說的話,我江帆會記住一輩子的,您放心,我會積極從容地面對一切問題的。」


  「哈哈,好,有你這個態度我就放心了,走吧,不然小林就會比咱們先到了。」


  其實,王家棟說這話也是因人施教,因為他知道江帆身上或多或少地還有一些書生氣,所以就給他講這些道理,如果換做了彭長宜,他就不會說這話了,他就會說:小子,司馬遷不以成敗論英雄,所以他是書生;在官場和戰場上向來都是以成敗論英雄,所以權力高於一切。但是對江帆,他卻不能說得這麼露骨。因為江帆的身上有著濃重的也是他們這一級官員身上缺少的理想主義的色彩,具備這種色彩的官員,適宜位居高處,有的時候在底層就會顯得有些吃不開。


  無論是江帆還是彭長宜,這兩個年輕人都是他王家棟非常欣賞的類型,他希望他們都能健康地成長,只可惜,自己有勁使不上,幫不上他們什麼忙了,屬於他的黃金時代已經隨著樊文良的離去而離去了,他能做的只有講講大道理,幫不上實質性的忙。因為從鐘鳴義到韓冰,即便他王家棟再有雄才大略,畢竟是「前朝老臣」,人家不買他的賬,也是白搭,他已經深刻地感覺到了這一點,內心裡,有一種日薄西山的感覺,儘管他勸江帆不要悲觀,其實,他比江帆還要悲觀,但是,就因為自己悲觀,才不希望江帆悲觀,這也是他作為「官場校長」應該做的工作。


  再說丁一,大巴車駛到半路的時候,她接到了哥哥陸原的電話,陸原問她回去了嗎?她說正在往回趕,陸原說他也剛請了假,也在往回趕,丁一勸他注意安全。


  丁一感覺爸爸病得肯定很重,並且是突發急病,她想到了那些很可怕的病的名字,如腦溢血、腦梗塞、心臟病、心梗塞等等,想著想著眼淚就流了出來。她在心裡默默祈禱,祈禱爸爸能夠平安,她已經過早失去了母愛,不能再失去父愛了……


  等她慌慌張張趕到醫院的時候,父親已經脫離了危險,但仍在重症監護室觀察,還在昏睡中。


  喬姨和杜蕾都在,她顧不上跟她們打招呼,徑直走到爸爸的床邊,輕輕地叫了聲:「爸爸」,就想去摸爸爸的手,但是爸爸的一隻手在輸液,一隻手的手腕上還綁著鏈接儀器上的兩條細細的線,她伸出手,就去摸了摸爸爸的臉和額頭。爸爸的額頭上有了不少的皺紋,這個當年帶著她去參加各種筆會,有意熏陶她藝術氣質的父親,曾經是那樣的樂觀、健康,風趣、儒雅,如今,已經老了許多了。


  她記得在爸爸第一次搞的個人書畫藝術展的開幕式上,前來觀摩祝賀的人很多,但是給爸爸書畫展剪綵的人不是政界的朋友,也不是學院的領導,而是爸爸的妻子和女兒。當時她只有13歲,扎著兩隻馬尾辮,帶著一個粉紅色的發卡,和媽媽一起,手拿著剪刀,剪斷了那根細細的彩帶。那時,據說媽媽已經檢查出了癌細胞。她現在還記得,當時爸爸含著眼淚擁抱了她們母女,他說,如果沒有家人的支持,他是完不成這次書畫展的。他說這個書畫展,是獻給妻子的生日禮物,開展那天,正好是媽媽的生日。事後爸爸說,當他看到他優雅、美麗的妻子和女兒為他書畫展剪綵的時候,他真正體會到了什麼才是人生最大的幸福。


  當年,人人都羨慕爸爸有一位美麗優雅、識書達理的妻子,有一位漂亮恬靜如母親的女兒,他們一家,無論搬到哪裡住,都會成為那一片的兩點,但如今,隨著母親的過早離去,爸爸的幸福也被帶走了一大部分,好在父女相依為命,好在後來喬姨出現在她家,這個家,在外人的眼裡還算周全,多少彌補了一些爸爸生活中的缺憾。


  爸爸的生活可以有喬姨來彌補,她的生活中,卻永遠都沒有人來彌補媽媽留下的空缺,儘管喬姨面上所做的一切無可厚非,但是丁一的內心卻怎麼也和這個繼母融入不到一起,反而跟哥哥陸原倒很親。她無法想象,如果爸爸再拋棄她一走了之的話,她以後的生活,將會是怎樣……


  想到這裡,她的眼睛裡布滿了淚水,動情地低下頭,親了一下爸爸的額頭,眼淚,竟然不小心滴落在了爸爸的臉上。


  其實,處在半昏半睡中的老教授似乎已經聽到了從走廊里傳來的女兒那熟悉的腳步聲,但他感覺那個聲音既遙遠又清晰,恍恍惚惚中,那個扎著兩根馬尾辮、乾乾淨淨的小姑娘就來到面前,睜著兩隻漆黑明澈的大眼睛,在叫著他,瞬間,他的寶貝女兒似乎就被什麼人牽走了,女兒一邊掙扎一邊回頭叫他,一隻小手還在努力地夠向爸爸,他一急,就不顧一切地撲向那個人……


  也就在這個時候,他的嘴角發出了一聲微弱的聲音:「小……一……」


  「醒了,爸爸醒了。」嫂子杜蕾激動地說了一聲。


  醫生進來了,檢查了一下各種儀器上的數據後跟她們說道:「別讓病人激動。」然後就走了出去。


  又是幾顆淚珠落在爸爸的腮邊,爸爸逐漸恢復了意識,他睜開眼,看了看他哭得跟個淚人似的的女兒,想說什麼,但什麼也沒說,而是慢慢地閉上了眼睛……


  丁一伸手,給爸爸擦乾臉上自己的淚珠,但是她分明看到爸爸的眼角,也浸出了一道濕潤的淚水,她不知道爸爸受了什麼樣的刺激突然病倒了,在她印象中,媽媽走後,儘管爸爸遇到了不少來自精神和生活中的困難,但是爸爸在她面前從來都是樂觀、詼諧的,從來沒有公開流過眼淚。


  她的眼淚流得更歡了,不由得又輕輕地叫了一聲「爸爸」。然而,她細心地發現,爸爸聽到后,居然輕輕皺了一下眉,把臉偏到一邊去了,顯然透出了不耐煩。


  她有些不解,不知道剛剛清醒過來的爸爸為什麼對自己表現出了不耐煩。這時喬姨走到爸爸的另一則,輕聲說道:「老丁,感覺怎麼樣?」


  爸爸睜開了眼,看了喬姨一眼,又閉上了。


  杜蕾出去給哥哥打了一個電話就回來了,喬姨說:「小蕾,你回去照顧小虎吧,這裡有我和小一。」


  丁一擦了一下眼睛,說道:「喬姨,嫂子,你們都回去吧,我在這裡陪爸爸。」


  爸爸聽見女兒這話后,就張開右手,沖她們揮了揮。意思是讓她們回去。


  喬姨又走到爸爸身邊,說道:「老丁,我留下陪你吧?」


  老教授又動了動,表示反對。


  喬姨笑了,說道:「呵呵,是不是女兒回來了,就嫌棄我了,那好,我走,給你哄孫子去,就讓女兒陪你。」


  老教授似乎無力說話,也不想說話,就閉了一下眼睛表示同意。


  丁一送喬姨和嫂子出了病房,說道:「喬姨,爸爸他到底是怎麼病的?」


  喬姨面露愁色,說道:「我也不知道,我剛準備去找領導,想提前退休看小虎,就聽見電話響,是你爸爸辦公室的電話,接通后就聽見你爸『哼』了一聲,然後就是就是他栽倒的聲音和一種碰撞的聲音,我再怎麼嚷他也不說話了,我這才感到嚴重,就直接打電話叫了120,連跑帶顛地跑到她辦公室,就見他已經昏了過去,舌頭也耷拉出來了,嚇的我叫來了好幾個。」


  丁一知道爸爸有高血壓的毛病,但是一直在用藥,而是控制的很好,難不成是爸爸受到了什麼刺激?


  喬姨又說:「到了醫院后,大夫檢查說腦溢血,不過不嚴重,有些輕微的出血,而且也不是關鍵部位。我這才放心,才通知了你們。」


  丁一點點頭,又囑咐嫂子路上開慢點,這才回到爸爸的病房。


  爸爸又昏睡了過去,丁一跟負責監控爸爸這個床位的護士說道:「哪個大夫負責我爸爸的治療。」


  護士摘下耳機說道:「剛才進來的那個高個的大夫。」


  丁一說:「我去找下大夫,有事叫我。」


  護士點點頭。


  丁一出來后,找到了負責爸爸這個床位的主治醫生,晚上大夫不是太忙,他就禮貌地請丁一坐下,丁一這時看了一眼的他的胸牌,才知道他是主任醫師,叫高雲峰。於是就向他詢問爸爸是怎麼病倒的?


  高醫生說道:「具體原因病人家屬也沒有交代,據說病人發作的時候旁邊沒有人。」


  丁一顯然不滿意這個解釋,就說道:「根據你們掌握的經驗,像我爸爸這種情況,大多是什麼樣的誘因引起的?」


  高醫生笑了,說道:「說,還好,你問得比較客觀。根據我們掌握的經驗判斷,無非就是這麼幾種情況導致病人突然發病,一是外界因素,如氣候變化,臨床上發現,腦血管病的發生在季節變化時尤為多見;二是情緒突然改變:情緒改變是腦出血的一個重要誘因,包括極度的悲傷、興奮、恐懼等,臨床中我們發現,多數腦出血患者發病之前都有情緒激動病史,甚至曾有人做過研究,證實臨床上近30%的病人是因生氣、情緒激動導致腦出血。由於短時間情緒變化時出現交感神經興奮,心跳加快、血壓突然升高,原本脆弱的血管破裂所致;三是不良生活習慣,不過顯然這個因素基本可以排除,因為病人既不吸煙,也幾乎不怎麼喝酒,眼下季節已經進入夏初,氣候條件比較舒適,這個因素也基本應該排除,那麼就只剩下一個了,就是情緒因素,這個只有病人完全清醒了、還是在他願意說的前提下,我們才能知道。」


  「情緒因素?」丁一皺著眉思忖著。


  高醫生點點頭,說:「十有八/九,也不排除會有其它的因素。」


  謝過高大夫,回到病房,坐在爸爸的身邊,她的腦子裡就想著有可能引起爸爸情緒激動的所有原因,但是從喬姨不在身邊而且他在感到自己不好的時候第一個打電話給喬姨的舉動中推測,喬姨的因素應該排除。


  如果不是因為喬姨,那杜蕾和孩子還有哥哥都惹不到爸爸的,那麼到底是誰讓爸爸動了這麼大的肝火?是因為工作上的事情嗎?不會呀,爸爸活這麼大歲數了,從來都沒見他跟同事或者領導紅過臉,而且到家從來都不說單位的事,唯一說的最多的就是他哪個哪個學生,如何如何的出息,除此之外,很少見他有發泄怨氣的時候。


  這時,爸爸的學生們來了,他們悄悄地打開一個門縫,往裡探著頭,丁一走了出去,輕輕關上了房門。


  其中一個女學生說:「我們剛剛聽說丁教授住院了,特地來看看。」說著,就把一大束鮮花送到她的面前。


  又有一個抱著果籃的男生說道:「上午給我們授課的時候還好好的呢,怎麼下午就病了?」


  丁一說:「上午上課是什麼時候?」


  那個男生說:「十點多,什麼事都沒有,還跟我們開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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