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特別的政治意味
彭長宜說得有理有據,始終都是看著眼鏡部長的眼睛在說,最大限度地表現出了他的真誠和實在,他也希望能從眼鏡副部長的臉上,看出他的傾向性,以便於及時扭轉話題的走向。他除去從眼鏡副部長頻頻的點頭中感覺到他對自己話的認可外,還感覺到有一點兒肯定的意味,這就更加鼓舞了他。
眼鏡副部長突然問道:「我多問你一句話,這句話沒用問過其他來談話的人,但是希望你仍然實事求是地回答。」
彭長宜看著他,點點頭。
「鐘鳴義在個人生活作風問題上,有沒有不夠檢點的地方?」
彭長宜一聽,認真地搖著頭說道:「這個我真不好回答,畢竟我沒有親眼所見,道聽途說的東西是不好向組織反應的。」
「道聽途說你聽說過嗎?」眼鏡副部長緊問道。
「聽到是聽到,但那畢竟是傳言,傳言這個東西不可信,對於這個問題,我的確不好回答。」彭長宜其實在這個問題上是耍了心眼的,他想,既然組織敢問他這個問題,說明就掌握了有關鐘鳴義這些傳言,既然上級知道這些傳言,那麼沒必要自己嚼舌頭,但是他又不死心,在強調自己沒有親眼所見這個事實上,又強調了道聽途說,儘管道聽途說,但是也能從另一個側面反映鐘鳴義的確有這方面的問題,最後還對道聽途說進行的否定,而且說得在情在理。
眼鏡副部長不再難為他,而是請他繼續對江帆進行評議。
彭長宜說道:「江市長是一個有思想、有責任、有能力、有擔當的領導幹部,而且我從他的身上學到了更多的意識,他不僅善於用他的知識指導自己的工作,還善於傾聽別人的意見,而且非常善於團結周圍的人,有的時候,我覺得他既是班長,哦,我說得是我們政府一班人,不包括市委的,又是師長,而且善於調動和發揮班子成員的主觀能動性,我認為他是一個非常『正』的領導幹部,在這個幹部身上,我學到了很多。」
彭長宜說道這裡,眼鏡副部長面無表情地說道:「江帆有沒有搞小團伙的傾向?」
彭長宜一愣,說道:「這要看你怎麼認識這個問題,同樣是一把手,他的周圍肯定要有副手,要有政府一塊獨立的工作範圍,這個稍有點常識的人都清楚,如果這樣就是搞小集團的話,那這個小集團是不可避免的,是各級組織中都會有的,上到中央,下到地方,因為這的確不是人為因素造成的,這是體製造成的,是我們國家現有的體制,造成了從上到下的小集團。」
這名戴著眼鏡的錦安組織部的副部長,聽完彭長宜的話后,居然愣了半天,最後才進行下一議題,讓他口頭推薦一致兩名正處級幹部的候選人,彭長宜猶豫了一下,還是先說出了王家棟,后說出了朱國慶。
眼鏡副部長多問了一句,說道:「你為什麼推薦這兩個人?說說你的推薦理由。」
彭長宜說:「很簡單,王家棟是市委的,朱國慶是政府的,既然讓推薦兩個,我就從兩邊班子中各選了一個,王家棟做組織工作多年,他的資格和能力有目共睹,朱國慶是政府班子里最年輕的副處級幹部。」
「據我了解,你才是最年輕的副處級幹部。」
彭長宜靦腆地笑了,說道:「我不行,資歷淺,差遠了,沒有資格。」
眼鏡副部長這才合上筆記本,站起來和彭長宜握手,談話結束。
彭長宜走出這間屋子的時候,感到自己的後背出了許多汗,進了電梯,隨著電梯的緩緩降落,他的後背就有了涼意,心不由得的提了起來,自己說了鐘鳴義那麼多,會不會傳到他的耳朵里?再有組織會不會正確對待自己的談話。雖然自己說的句句是實話,在自己的真實看法,沒有任何誇大的成分和不實之處,但這畢竟也是冒了一定的政治風險的。不過自己問心無愧,再有了,即便他把鐘鳴義說得跟花兒似的,鐘鳴義也不會拿他當近人,這是從他身上固有的烙印決定的,他毫不掩飾自己對江帆對王家棟的好感,掩飾也沒用,這是人人皆知的事實。想到這裡,他就坦然了,出了電梯,走出賓館大樓,他四下看了一眼,院里,早就沒了丁一的身影。
這次考察產生的效應很快就顯現了出來。
幾天後,在一次常委會上,所有的人都到齊了,唯有鐘鳴義還沒有到場。江帆問范衛東和白繼學,「鍾書記還沒回來嗎?」
范衛東搖搖頭,白繼學說:「早上走了后就沒回來。」
江帆看了看錶,心想,下午四點的常委會是鐘鳴義要求召開的,因為眼下已經是十一初了,一年中還剩下最後兩個月的時間,也是全年工作最趕緊的時候,無論是政府領導還是市委領導,這個時候是比較繁忙的時候。
昨天在書記會上,鐘鳴義拿出了一個調整幹部的初步方案,在這個方案中,依然體現了鐘鳴義大膽使用幹部的作風。下邊一個名不見經傳的鎮長,居然出乎意料地任北城的黨委書記,另外還有幾個幹部任免江帆都有看法,但是他沒有表態,黨管幹部,從樊文良那時起,江帆就有自己的準則,但是對北城書記一職他還是想表明自己的態度。就在他剛要說話的時候,他無意看了一眼王家棟,發現王家棟一隻手不停地彈著杯蓋,頭卻仰向天花板,一副事不關己的態度。
那一刻,他突然不想發表自己的意見了。
北城經過這一段的折騰,已經是千瘡百孔,顯然那個鎮長不能勝任,如果讓林岩頂上來,又明顯資歷尚淺,鐘鳴義也未必同意。所以他也選擇了沉默。
狄貴和卻說:「這個同志連基層黨務工作經驗都沒有,直接就調到北城當書記是不是欠點火候?」
哪知鐘鳴義反駁道:「對於年輕有為的幹部,我們就是要大膽使用,經驗都是在工作中摸索來的,誰也不是生來就是當書記的料。」
鐘鳴義向來都是說一不二,狄貴和的不同意見他就更聽不進去了,他見江帆和王家棟都沒有表態,又說:「明天上午召開常委會,我們上會通一下吧。」
既然是他提議召開的常委會,他自己怎麼忘記了?江帆看了一眼全場,所有的座位上都坐著人,唯獨鐘鳴義的座位上是空的。
今天上午召開常委會的通知,在昨天下午就都通知到了各個常委本人,但是鐘鳴義一早就接到錦安市委的通知,要他立刻趕到錦安參加緊急會議。鐘鳴義臨走的時候,把常委會改在了下午四點。鐘鳴義不會自己忘了開會的時間吧?想到這裡,江帆又看了一下表。
范衛東說:「再等幾分鐘,鍾書記一向守時。」
江帆點點頭,他們只能等他,因為研究人事問題的會議是他提議召開的,必須要等他,況且,方案在他那裡。
又過了十分鐘,江帆看了一眼白繼學,白繼學說:「我給小康打個電話。」說著,就出去了,一會就進來了,他說:「小康倒是打通了,不過他說還回不去,鍾書記進了常委樓后還沒有出來。我又給鍾書記打了個電話,他關機了。」
江帆想了想,感覺有些異常,還沒容多想,市委辦一名副主任就進來了,他急忙跟白繼學招了一下手,白繼學就出去了,很快他又回來了,跟江帆說道:「錦安市委來電話,讓您和狄書記去市委開緊急會議。」
江帆腦袋就一蒙,心想,怎麼回事?鐘鳴義去開緊急會議一去不返,又叫我們去開緊急會議?他問道:「什麼內容?」
白繼學說:「我問了,他們也不知道,錦安市委沒有文件,只做了個電話通知,問他們是什麼內容,他們說來了就知道了。」
江帆心裡動了一下,是不是要「雙規」我呀?當這個問題在他腦海一閃而過的時候,他不禁打了一個寒噤。
幹部雙規的消息他聽得太多了,大都是以開緊急會議的名義把你叫去,是在你沒有任何思想準備的情況下「規」你的。前兩年,就有一名縣長,被叫去開緊急會議,結果到了會議室,就被早已等在那裡的紀委的人「請」走了。鐘鳴義到現在都不回來,是不是已經被雙規了?他的問題顯而易見,但是自己呢,自己有什麼問題?
江帆想著,就站了起來,往出走。
狄貴和緊跟在他的後面。
范衛東在後面說道:「今天大家就散了吧,等鍾書記回來后,什麼時候開再通知大家。」
由於說得是緊急會議,江帆就直接下了樓,連辦公室都沒回。狄貴和跟在他的後面,他說道:「狄書記,咱倆是坐一輛車,還是坐兩輛車?」
狄貴和想了想說道:「坐兩輛車吧,我也好長時間不去錦安了,順便辦點事,開兩輛車方便。」
於是,江帆坐上小許開的車,狄貴和也是帶了司機,他們一同奔往錦安。
剛上了高速路,江帆就接到了王家棟的電話,王家棟小聲說道:「我說你聽,鐘鳴義被指派去中央黨校學習,要你們倆去,可能是先讓你們倆主持工作,因為這次他是脫產學習。」說完,就掛了。王家棟可能認為他跟狄貴和坐一輛車吧,所以聲音小,還不讓他說話。
江帆很感激王家棟這個電話,肯定是他們走後,王家棟跟錦安聯繫上了,誰都有打探消息的渠道,其實江帆也想問問,但是一想,還是不要表現的這麼慌裡慌張,好像自己有什麼問題似的。他長出了一口氣,平靜了下來。
要說他心裡不忐忑那是假的。官場中人,誰都不能說自己百分百地乾淨。如果深究下去,每個人都或多或少的都有問題,問題的大小,區別只在於官職的大小和貪得多與少。就江帆本身來講,不能說出淤泥而不染,但也是比較潔身自好的。從當上市長的那天起,就是小心做人,謹慎做事,力求做到不貪不佔,但是,人在官場,身不由己,有時也不能免俗,你給別人辦了事,對方就要答謝你,嚴格來講這就是受賄。還有,你求別人辦事,為了還人情,還免不了要答謝別人,答謝上司,假如你不接受別人的答謝,你就答謝不了別人,逢年過節給領導送的禮,細究下來,這也是行賄。官場中人,都不是孤立的,你要參與其中,必定要打通人脈,建立自己的利益圈子,這就很難繞過利益這道關坎兒,否則,上下左右的關係你就很難相處,你就會成為孤家寡人,你就會寸步難行。在官場上,任何一個人都做不到絕對的清廉,如果你做到了,你就自絕於官場、自絕於同僚,這個官場也就拋棄你了,你就沒有了立足之地。
他自認為自己沒有什麼把柄在別人手裡,即便是跟丁一也沒有,要是有的話就是袁小姶手裡有一張說不清道不明的照片,比起鐘鳴義暗裡和雅娟同居,比起任小亮公然包女兒來,他就是一張照片的嫌疑,其它再也沒有什麼把柄在別人手裡了。對於利益,江帆自認為自己是屬於取之有道的那種,只是小打小鬧無傷大雅,比起那些真正的貪官們,不知強上多少倍!其實,就是王家棟不來電話,他也沒有多大把握確定要雙規自己,因為他的確沒有做到那個份上,雙規,也不是任何人都能享受得了的待遇,接到王家棟的電話后,他心裡踏實多了。
幾天前在考察班子的時候,他跟考察組比較客觀、公正地反應了目前班子建設中出現的一些問題,檢討了自己配合的不夠等等,那麼,鐘鳴義這次被派去學習,和上次考察班子是否有關聯?從同志們反饋回來特別是彭長宜反饋的信息看,大家對鐘鳴義的意見比較趨同於一致。
鐘鳴義眼下去中央黨校學習,是否上級有什麼特別的政治意味?多年的工作經驗告訴他,大凡上黨校學習的有兩種人,一種是重點提拔的對象,到黨校充充電,鍍鍍金,回來就被提拔;第二種是有問題的人,是帶著問題去學習的人,學習也是反思的過程,學習完了就有可能被調整到新的工作崗位。那麼鐘鳴義屬於哪種情況呢?
如果真像王家棟預料的那樣,鐘鳴義外出學習三個月,這期間讓他來主持工作,那麼,他至少有三個月也就是一個季度的時間臨時負責市委的全面工作,這既是自己全面掌握情況、展示自己才能的有利時機,也是開闢新的人際關係的有利時機,如果事情進展順利,說不定他還有可能取而代之,想到這裡,一股按捺不住的喜悅從心底升起。但是他告誡自己,一切都還是未知數,千萬不可暴露自己的心跡。
市委書記翟炳德和副書記謝長友,在一個小接待室,接見了江帆和狄貴和。
由於半路王家棟打過電話,所以江帆顯得的比較鎮靜。翟炳德坐下后,長出了一口氣,他顯得有點累的樣子,看了看他倆,才說道:「今天,把你們倆緊急召集過來,有個事要向你們倆通告一下,那就是市委要派鐘鳴義同志去中央黨校學習,時間是三個月,他下周一就要動身,從明天開始,不再主持亢州市委的工作,亢州市委的工作暫時有江帆同志主持,貴和同志配合。」
說道這裡,他停了停,換了一種語氣說道:「鐘鳴義同志,在亢州工作的這三年多的時間裡,的確做了許多工作,儘管在工作方式和方法上有些欠妥的地方,但他還是賣了很力氣的。當時調他到亢州去,市委也是有考慮的,他也是帶著很大的壓力去的,去了后,面對前任留下的工作業績,他想超越,想急於把亢州再帶上一個台階,從主觀上來講,這個心愿是好的,市委對他的這種熱情也是給予鼓勵的,所以使得的他工作上有些不切實際的冒進、急進和激進,在使用幹部上,主觀成分過大,造成了許多幹部的不滿。在全市實體經濟工作大檢查中,被免的三位正科級幹部,曾經越過市委,聯名給省委寫信,儘管這種行為違背組織紀律,但是他們反映的一些問題特別是在這項工作中的一些問題,還是引起了省委的注意。另外,在基金會特別是賈東方和任小亮的事件中,他也有一定的領導責任,還有,和那個南嶺來的女記者也有扯不清的關係,基於他的種種問題,市委本著治病救人挽救幹部的原則,暫時讓他去中央黨校學習,至於他三個月後是否還能回到亢州上班,這個問題市委還沒有考慮成熟。這期間你們兩個要切實負起責任,做好亢州的工作。」
江帆和狄貴和連忙表態,江帆說道:「沒問題,謝謝組織上對我們的信任。」
狄貴和說道:「我一定配合江帆同志做好工作。」
翟炳德揉了揉太陽穴,說道:「在這裡,我要對江帆同志提出批評。鐘鳴義能有今天,和你的退讓遷就有直接的責任。我不知道你是基於一種什麼樣的考慮,對鐘鳴義的所作所為不去鬥爭,也許你為了局面的穩定,為了維護他班長的尊嚴,不和他發生正面衝突,但是有些問題私下可以交流,私下交流的時候,就是拍桌子都沒事的。再有,如果你覺得跟他個人溝通困難,有些問題可以跟市委反應,記得在這個問題上,我曾經提醒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