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6 章
阿蘿陪著母親弟弟躲進羅穀山已經六七日了,這山裏自然比不得外麵,實在是冷得厲害。好在阿蘿早有準備,前幾年就嚷著讓父親在山裏買個別莊,並給別莊都通了地龍。這次她們進山,心疼妻子女兒的葉長勳自然是備足了銀炭,把地龍燒得暖暖的,是以倒不至於挨凍。
??山中也沒什麽歲月,阿蘿便陪著母親讀讀書寫寫字,左右母親是個學問好的,陪在她身邊,自己倒是長益不少。
??除此,另阿蘿欣慰的是,那調皮搗蛋的葉青越,自從進了山後,倒是懂事了許多,每日跟著下人們在山裏胡亂挖著,有時候挖個山參啊鹿茸啊,還知道眼巴巴地拿過來給母親姐姐看,說是要讓她們改善口味。
??有時候聽著深山裏的狼虎之聲,阿蘿不免有些心顫,葉青越看到了,便跑過來拍著胸脯道:“姐,別怕,有你弟弟我在,便是十頭老虎來了,我也能統統把它們哢嚓了!”
??阿蘿看著虎頭虎腦的弟弟,年紀不大,牛皮倒是吹得響亮,也是不免啞然失笑。
??其實父親既聽了阿蘿的建議,送了她們母女進來,自然是準備了人手護衛,肯定不會出事,不過聽小家夥這麽貼心的話,做姐姐的自然寬慰。
??如此過了幾日,掰著手指頭算算,馬上就要過年了,寧氏卻不見夫君進來山裏,不免疑惑。
??緊接著,她又發現一樁離奇事兒,原來護衛們在山間走動,竟然恰遇了蕭家的下人,這才知道,蕭家的家眷也進山了。
??“我原本覺得阿蘿這想法實在是稀奇,大冷天的,非要進山裏來過年,不曾想,蕭家的人也來了?”
??寧氏這個時候自然感覺到不對勁,包括阿蘿突然提議要進山,這顯然不是心血來潮。
??阿蘿知道此時瞞不過母親了:“娘,我說了實話,你別生氣,我是在女學裏聽說,今年過冬,燕京城要出大事兒,我爹我哥哥那是沒辦法,他們是男人,又有要事在身,是走不得的,你我都是弱質女流,自然是趁早帶著弟弟一起躲出來。我想著,那蕭家,必然也是抱著這般想法。”
??寧氏一聽,不免擔心起自家夫君:“若真如此,那你爹呢,還有你哥哥……”
??阿蘿歎息:“娘,這種事隻能聽天由命了。你須知道,我本就是些旁門左道的消息,未必確切,若是因此告訴爹和哥哥,並拉扯著他們一起出來山裏躲著,那才是天大的笑話,沒有人會信我的。如今咱們幾個躲起來,讓爹少了後顧之憂,必要時候,他隻需保自己的命就是了。我爹武藝高強,結交頗廣,真有什麽大事,他必能自保。”
??阿蘿敢這麽說,其實也是因為,就她印象中,上輩子的那些文武百官被拘在宮中,絕大部分都是安然度過這一劫了,反而是有些家眷在動亂中喪了性命而已。
??寧氏聽了,終究是不安,隻是如今事已至此,也別無它法,隻能派了人手前去燕京城,打探消息。
??又過了幾日,煎熬著把這年過了,底下人也傳回來消息,竟是天子駕崩!
??寧氏一聽,臉色大變,若是之前她對阿蘿所說的“禍事”還將信將疑,那麽現在是再不敢不信。天子駕崩,這個時節,無論是自己在朝為官的夫君,還是在男學讀書的長子,自然是都不可能離開燕京城的。
??而偏生先前太子已薨,無人繼承帝位,由此必然引來朝堂大亂!
??當下寧氏頗有些六神無主,阿蘿到底是經曆過的,安心靜氣,安慰自己母親:“如今便是急也無用,你我手無縛雞之力,回去燕京城,平白連累父親罷了。”
??寧氏卻是想起許多:“不知道三房那邊如何了,可是受了牽累?”
??如今老祖宗已經駕鶴西歸,大房早和自家斷了來往的,唯獨三房,年節來往頗多,一直有交道的,寧氏心善,自己帶著兒女躲在此間,自然想起三房的弟妹並侄子侄女。
??阿蘿垂下眼,默了片刻道:“聽天由命吧。”
??其實想起往日在大宅裏的種種,她心裏是把葉青萱當妹妹看待的,若自己有餘力,自然想著能幫她,可是……若她跑去三房說出這般變故,誰又會信她,怕不是把她當瘋子笑話。也隻有爹娘,寵慣著自己的驕縱性子,才不得已聽自己擺布,大年節的跑到這深山裏挨凍。
??寧氏在最初的歉疚後,顯然也想到了阿蘿想的這一層,便搖頭歎了句:“罷了,這事若說出去,也是沒人信的,這等大變,誰又能預料到,阿蘿是個福星,我和我兒能托阿蘿福氣,躲過這場大亂,已經是不幸中大幸,此時也確實顧不得別個了。”
??想明白了這些,寧氏也就不再自添煩惱,依然如往日般教著阿蘿彈琴讀書,再順勢捋一捋葉青越那不羈的性子。
??如此又過了數日,一直到了進了二月,就在一家子三口都有些憋不住的時候,總算是家裏人打探著消息,知道安南王進了燕京城,平定了這一場動蕩,並要登基為帝了。葉長勳這個時候也捎來了信,說是他一切安好,葉青川在男學也沒受什麽牽扯,說再過一些時候,等到城外流匪剿清了,便接她們母女幾個回燕京城。
??這消息一出來,寧氏擔了不知道多少時日的心總算落了下來,也是恰好這一日葉青越在山裏捉了些野味,寧氏便親自操刀下廚,給阿蘿姐弟二人做些好吃的解饞。
??葉青越這些日子實在是懂事不少,也不再沒事氣著阿蘿玩兒了,反而每每陪著阿蘿在房裏說說話兒解悶。
??阿蘿倍感欣慰,這弟弟也是她看著長大的,以前總是被氣,如今倒是有個小大人模樣了。
??看來男孩子,還是要經曆些事兒才好。
??姐弟二人正在屋裏一邊下棋,一邊就聞到了自灶房方向傳來的香味,這棋子便挪動不下了。
??“姐,好香啊,這山裏的野味就是香!”
??“這是咱娘親自下廚做的,不好吃才怪呢!”
??說著,阿蘿扔下棋子,就要過去看看,她都要流口水啦。
??誰知道剛走出院子,便聽到外麵傳來緊迫的腳步聲,緊接著,便見個護衛跑來:“姑娘,少爺,有一處流匪怕是要經過咱們這裏,你們二位趕緊和夫人商量下,還是盡快躲一躲吧!”
??阿蘿聽了,心裏一驚,連忙平心靜氣,仔細傾聽遠處聲響,一聽之下,臉色便變了。
??她是知道這波所謂的流匪的,其實就是三皇子手底下被打散了的人手,沒有軍餉,四處搶劫,終究成了一患。
??上輩子,她記得,這群流匪並沒有朝這邊山頭過來,不曾想,重活一世,事情竟然有變!
??“青越,快,帶上娘,咱們一起離開這裏!”
??若真是碰上那流匪,後果不堪設想,阿蘿當機立斷,山莊裏各樣金銀細軟都拋卻,先逃命是要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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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敬遠帶著人馬踏進這羅浮山的時候,恰是二月初八,山裏比外麵節氣要晚上一些時日,萬物不能複蘇,甚至有些冰雪還沒有結凍。
??初初進山時,天上還下著下雨,一進到山裏,那雨便慢慢地成了雪花,飄落在長劍盔甲上,就連馬鬃都染上了一層淺淡的白色。
??“稟報將軍,這裏有一處別莊,別莊外布滿腳印和馬蹄印。”
??蕭敬遠聽聞,點頭,命道:“再查。”
??說著間,他已經翻身下馬。
??這裏既有馬蹄痕跡,說明流寇曾經來過此處,馬蹄痕跡未曾被掩埋,說明這群流寇離開並沒有多久。
??蕭敬遠當下踏入這別莊,準備親自探查下線索。
??他帶著人馬,細細地觀察過後,約莫也推斷出,這裏曾經住著一戶人家,且看樣子是帶著奴仆的富貴人家。
??這家人走時,應該頗為匆忙。
??當然也有可能,根本沒來得及走,便被流匪衝撞上了,以至於被擄走了?
??蕭敬遠低頭擰眉,觀察著這別院外留下的痕跡,想著這群流匪接下來的行藏。
??所謂的流匪,其實是三皇子麾下的天魁將軍,帶著殘兵敗將,躲入深山中,而蕭敬遠斬草除根,自然要將這天魁將軍繩之於法。
??就在此時,手底下一個探兵,取來了一些物事呈現上來。
??“這裏應該是被流匪洗劫過了,隻留下這些殘餘。”
??蕭敬遠不經意地抬起頭,卻在那群殘餘中看到一樣物事。
??當他看到這樣物事時,仿佛血脈倒流,又仿佛墜入冰窖之中,渾身都僵硬成石。
??他看到,在屬下呈現的木盒中,有一件,正是個紅線栓就的長命鎖。
??而這個長命鎖,七年前,在一個風雨交加的夜晚,他曾經親手為一個小姑娘戴在腳踝上。
??“阿蘿……”
??呼吸在這一刻停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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