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9 章

  “我……我要騎馬還不行嗎……”葉長勳在這一刻也是傻了,所有在沙場上的果敢,全都化為了不知所措。就在剛剛,他還以為,他這小女兒實在是難哄,讓他不知如何是好,可是如今他隻得妻子那麽一看,便覺得滿心滿腦都是慌。唯恐她有半點不高興,隻恨不得使盡渾身解數才好。


  ??“你……”寧氏又惱又羞,臉上紅暈仿若如火晚霞,眸中水光猶如湖光點點,她羞澀地睨了夫君一眼,竟是不知道說什麽了。


  ??葉長勳在說出剛才那話後,也陡然醒悟過來了。


  ??他騎馬,他騎什麽馬,誰給他當馬?


  ??再看坐在榻上的女人櫻桃唇兒都在顫,也不知道是氣的,還是羞的,一時更不知道如何是好,隻好咬牙,陪著一起坐在那裏:“我知道錯了,我不想騎馬,我不騎馬……”


  ??“不不不,我說的騎馬,是那個馬,不是你……”


  ??可是這仿佛越描越黑。


  ??最後挫敗地歎了口氣:“你到底是要如何,告訴我便可。”


  ??寧氏瞥了他一眼,垂下眸子,幽幽地道:“不是我要如何,而是你到底要如何。”


  ??她低下頭,喃喃地道:“這些年,你出門在外,我倒是沒什麽的,左右家裏不愁我吃穿,底下也有人伺候,我怎麽都可以。隻是你看阿蘿,她才多大年紀,卻是操心不少,往日裏看她在老祖宗處養著,也是一身嬌氣,並不見受了委屈,我也一直以為她這樣極好。可是今日,她這個樣子,我做娘的,看在心裏,你自是不知道,有多少難受——”


  ??她嗟歎一聲:“你這當父親的不在身邊,她心裏怕是委屈得緊,隻是不說罷了。”


  ??“我知道。”想起女兒剛才撲在自己懷裏時,那小身子哭得顫抖的模樣,葉長勳也是心痛:“是我疏忽了,總以為她在家裏自然是好的,不曾想,往日倒是疏忽了她。如今我調了回來,再不出遠門,以後定要好好彌補往日遺憾。”


  ??寧氏點頭:“你能把她放在心上,我也就知足了。”


  ??葉長勳聽著這話,卻覺得哪裏不對,虎眸望定自家妻子,啞聲問道:“那你呢?”


  ??“我?”


  ??“我不在的這些年,你,倒是苦了你了。”


  ??葉長勳想起了女兒說的話,想著妻子晚間不能安眠,每每為噩夢所困擾,不免心痛不已,心痛之餘,不知道生出多少歉疚。


  ??“我……倒沒什麽,左右是在家中,錦衣玉食是少不了的,反倒是你……”寧氏也想起了女兒所說的話,不免輕歎口氣:“你在外征戰多年,比不得家裏……這些年,是我不好。”


  ??葉長勳看她那水眸中盈盈泛著無奈,隻覺得胸臆間陣陣發緊。


  ??他為什麽看不得阿蘿委屈的模樣,為什麽看不得阿蘿落下的淚眼,隻因為,阿蘿這女兒,實在是太像她娘了。


  ??他從許多年前見到她的第一眼,魂就已經被她勾走了,從此後,他看不得她受半點委屈,見不得她皺一點點眉頭。


  ??她想要的,無論是什麽,他便是拚盡性命,都要想法設法捧到她麵前。


  ??她不想要的,哪怕是自己遭受挖心之痛,也會走得遠遠的,不敢讓她看到半分。


  ??如今,他卻見她蹙著柳葉彎眉,頗有些憐惜地望著自己,倒像是心疼著自己般。


  ??葉長勳胸口發熱,眼中也漸漸泛起紅來,他半蹲在榻前,抬起有力的手,輕輕地握住了她的肩膀。


  ??“蘭蘊,我說過,我怎麽樣都可以,我隻是怕你委屈——”


  ??可是他即便是這麽說,寧氏卻是不信的,她輕咬粉唇,帶著幾分無奈,淚光盈盈地瞥了一眼;“你這話說得倒是好聽,你,你還不是,還不是嫌——”


  ??這話說到一半,卻是口中發澀,再怎麽樣也說不出口。


  ??一時想起過往,萬般委屈湧上心頭,想著這些年的種種苦楚,想著大伯對自己的虎視眈眈,她竟如同那七歲小女兒般,淚珠兒直往落。


  ??“你,你別哭!”葉長勳笨手笨腳的去幫她擦眼淚,可是那眼淚怎麽也擦不掉,最後竟摟了那嬌媚入骨的人兒在懷,用自己唇舌去吸點點淚珠。


  ??而阿蘿在自己房中,靜臥在榻上,其實正支著耳朵聽父母那番動靜,開始的時候,隻聽得二人麵對著麵,你一言我一語,仿佛是在唱戲,你覺得我苦,我覺得你累,當下不由得搖頭歎息,想著爹啊爹,我的親爹啊,你不能光說不練啊,還是速速滾到榻上,夫妻兩個人一處睡覺是正經!


  ??後來再聽的時候,卻見自己娘已經哭了,她更是搖頭不已。


  ??“我爹真笨,不會哄我,也不會哄我娘!怪不得跑到南疆吹冷風,這也真真是活該!”


  ??正這麽想著,她卻聽不到了父母說話聲音,當下不免詫異,於是越發閉眸用心傾聽。


  ??這一次,她卻聽到了母親細細的喘息聲,還有哼唧哼唧的哭泣聲。


  ??“這怎麽還在哭呢……我爹果然是笨的。”她喃喃地道。


  ??誰知道剛說完這個,就聽到了一種粗重壓抑的低吼聲。


  ??“咦?”她頓時來了興致,馬上擰眉再聽。


  ??“你如今懷著身子,還是不要了……”粗啞的男聲,已經聽著不像是父親的聲音了。


  ??“沒事……已經過了……”母親的聲音,嬌弱無力,斷斷續續,帶著些許泣音。


  ??“過了什麽?”


  ??“已經過了三個月了……現在其實不必分房……”母親羞澀而無奈地解釋著。


  ??“那就好。”男人終於放心。


  ??之後,阿蘿再聽,那聲音便時斷時續,一會兒是衣料悉索之聲,一會兒是女人低低咿呀聲,一會兒又是床榻搖動之聲。


  ??阿蘿聽得臉上發燙,怔了片刻,忽然醒悟過來,慌忙躺在榻上,蒙住了被子。


  ??******************************

  ??她的父母已經和好了,至少在床榻上,是和好了。


  ??阿蘿一邊用著早膳,一邊看母親暈紅的臉頰,還有父親時不時看向母親的灼熱目光,不由暗地裏笑了笑,笑過之後,又覺得心裏美滋滋的。


  ??隻要爹繼續留在家裏,能和娘好好過日子,等再過幾年,那位能治療哥哥眼睛的神醫出現了,她攛掇著父親去把神醫請來給哥哥治病,那他們一家人的日子自然會越來越好,斷斷不會落得和上輩子那般下場。


  ??“阿蘿在笑什麽?”寧氏見女兒連最愛吃的牛乳羹都忘記喝,反而是拿著勺羹在那裏笑得賊兮兮,不由疑惑。


  ??她這一問,葉長勳也看過來;“昨日個看阿蘿難受得很,今日倒是好了。”


  ??阿蘿見爹這麽說,故意哼了聲:“昨日答應我的事兒,可不許忘了!”


  ??葉長勳忙道;“怎麽會忘,雖如今沒有廟會,可是今日爹可以帶著你去街道上轉轉,阿蘿看中什麽就買什麽,回頭再買一隻小馬駒來,爹會親自教阿蘿騎馬,可好?”


  ??“好!”阿蘿心喜,忙脆聲答應了!


  ??這一頓早膳當下吃得自然是滿心歡喜,吃過早膳,阿蘿便催著父親出門了。


  ??葉長勳如今是等著派職,左右也沒什麽事,一大早便先帶著女兒去見了母親,說了今日打算。老祖宗那邊自然是高興,她活這麽大年紀,最盼著的就是阿蘿高興,阿蘿願意的,她再沒有不同意的。


  ??出得門後,葉長勳覺得女兒做轎子實在是無趣,便幹脆抱住阿蘿,直接讓阿蘿和自己一起坐在馬背上。


  ??阿蘿突然被父親抱起,開始是一驚,待到回味過來時,卻見自己已經是被父親摟在臂彎裏,身下就是那高大的駿馬。


  ??她哪裏坐過這個,自然是有些害怕,不自覺地便握住了父親的臂膀。


  ??葉長勳見懷中小女兒有些膽怯,便嗬嗬笑了,連忙一手護住她,一手抖著韁繩。


  ??“別怕,這是追風,跟了爹好些年,它通人性的,絕不會把你摔下去,況且你看,還有爹護著你呢!”


  ??還有爹護著你呢……


  ??這爽朗溫和的話語,落在阿蘿耳中,熨帖了阿蘿第一次騎馬時的慌亂,而背後的胸膛堅硬如牆,仿佛能庇護她一生一世。


  ??她不自覺便放鬆了緊繃的身體,隻是身子依然輕輕靠著父親。


  ??馬蹄在青石板路上發出清脆的踏踏踏聲,阿蘿坐在高頭大馬上,竟隱隱有種坐在雲端的感覺。


  ??“爹,我怎麽覺得我好像在雲上!”阿蘿開始體味到騎馬的樂趣。


  ??“古人說,馬乃是天池龍種,騎馬,猶如騎龍。”


  ??阿蘿聽著,不由往下方看過去,卻不見馬之四蹄,隻有高高昂頭的馬脖子上晃動的馬鬃,若不細想,還真仿佛騎在一隻搖晃的巨龍身上。


  ??再抬頭看時,父女二人已經出了巷子,來到了熙熙攘攘的大街上,大街上人來人往,葉長勳牢牢地握著韁繩,緩慢地騎行在人群中。


  ??偶爾也有人看過來,見那白馬之上一對父女,當父親的眸中帶笑,體魄健壯,笑聲爽朗,而他懷中的小女兒,約莫七八歲模樣,卻已經生得仿若年畫上的仙女一般,眉眼如畫,嬌態可掬,當下不免欣羨不已,也有的不自覺追著多看了幾眼。


  ??“喲,這不是葉將軍嗎?”正走著,卻聽得一個聲音這麽招呼道。


  ??阿蘿下意識看過去。


  ??透過父親的臂彎,她恰看到了如意樓對麵,赫然站著兩個男子。


  ??其中一個,身形頎長,麵若刀削,神情冷漠,卻是看著眼熟。


  ??不正是蕭敬遠嗎?

  ??作者有話要說:  攤手,冤家總是路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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